著名川剧名丑表演艺术家周企何表演诙谐,做功细腻;对白也独见功夫特别是在刻划人物的性格,表现人物复杂的内心活动方面,有独到之处深受戏迷的喜爱。
《秋江》是传统剧目《玉簪记》中的一折。女贞观观主的侄儿潘碧正,寄居在观中读书;潘碧正与陈妙常志趣相投,两人私下订了婚约。当他们正在热恋的时候,被老观主察觉出来。为了断绝这对青年的往来,老观主硬逼潘碧正去临安赴考。陈妙常发觉以后毅然离开女贞观,前去追赶。当她跑到秋江河边,急着要顾船的时候,偏偏遇着一位风趣的老艄翁向她问长问短。其实,老艄翁早就猜透了陈妙常的心事,后来他摇船帮助陈妙常赶上了潘碧正的客船。以下是周企何谈他是怎样扮演老艄翁的(当年是陈书肪饰陈妙常):
周企何:川剧的小丑,他的面很广,能演王侯将相,贩夫走卒,也演摇旦、老旦。这行当一宽,特别语汇就要丰富。演小丑有一个原则,他是给人笑的。但是要使人笑得有趣,要笑得有回味,也要在剧情当中使人发笑。
特别是《秋江》这出戏,也并不十分逗人笑。但是你一听见老艄翁的声音,你就感觉这个人是一个朴实而风趣的老人。当一看见陈姑的时候,他并不是认不出来她是出家人,他故意给她开玩笑,他就说:“嘿嘿,我道何人,原来是刺笆林的斑鸠。”所以说,他这个笑声,都是包含在语言之内的。
一位他是七十多岁的人了,身体很健旺,说话也很刚毅。他就不是柔弱的。他又非常热情。当他问出陈姑与潘生是朋友的时候,他又故意与她开玩笑:陈姑说一个“朋”字,嘿嘿!这个老艄翁就故意说一个“啊,你是不是老汉这个船篷?”他这个声气压得低沉一点:“啊,你说要叫老汉挂个风篷啊?啊,你看这天上在下雨,还要叫老汉戴顶斗篷啊!”他这语言的高低、起伏,使你听见,感觉这个人是很热情的。到了船上的时候,慢慢把船撑开,由停水搭向流水,刚刚一搭到流水要开船的时候,这个老艄翁就说:“我们这个秋江河要开船啦,还要说个四言八句。”陈姑的心情很急,哪里顾得上说四言八句,她就说:“艄翁,你请啊!”嘿嘿,老艄翁就不怠慢,好嘛,老汉来说嘛!老艄翁话说倒了,他就说我来说个什么呢?嘿嘿嘿!他一下想起来了,刚才下了一场雨,又吹了一阵风,“嘿嘿!我就来说个风雨嘛”,他的语言这样说,眼睛又回过头去望一望陈姑,他当时就讴起来了;象这样的讴歌,也就是喊号子:“雨打船篷风又来,顺风摆浪把船开,秋风吹得黄叶落,姑姑!……”他这身子一起,那个船好象又有点浪子,结合着两人的身段,一起一伏的,满有诗情画意。这个戏就更好看一些。当一开船一走动,这个船行的远水、急水、软皮浪,除了身段表演以外,都要语言:“嘿,坐稳当”;“软皮浪来了”;“嘿,不要动,不要动!”他一边招呼,一边耍身段,这些都要结合得很紧,使人看见,不怕是三十分钟的戏,要看得不累,不觉得就看完了。(剧本片段):
人物:
陈妙常
艄 翁
陈上。
陈(唱“宜春令”)君去也,我来迟,两下想思各自知。见面好把衷肠叙,忙到河下雇船只。
(白)来在秋江河下,追赶潘郎,但不知他雇何人的船只,到临安去了!(向下场斗看。内艄翁作吼号子声:“伙罗罗罗,音乐作水声”)观看下流头有一只小小船儿,等我叫来(叫喊)艄翁,艄翁!打舟来!
艄(内白)哪里在喊我?
陈:打舟来哟!
艄翁上。
艄:来了!啊伙罗罗罗…….。(念占占子)秋江河下一支舟,呀么之鸥,两帝撒下钓鱼钩,呀么之鸥,钓得鲜鱼沾美酒,这样快活哪里有!哈哈哈哈!(看,白)我道何人,原来是剌吧林的斑鸠……
陈:此话怎讲?
艄:是一个“姑姑”!
陈:我道何人,原来是笼内的金鸡……
艄:此话讲
陈:你是一个“公公”。
艄:噫,不错,老汉是个艄公。姑姑叫老汉啥事?
陈:请问公公,你是从早下河吗?是刚才下河?
艄:老汉是从早下河来的。
陈:那么你可会得见一位相公?
艄:怎样打扮?
陈:此人头戴青巾,身着蓝衫,腰盘丝绦,后跟一个小小书童,身背琴剑书箱;赶何人的船只到临安去了?
艄:哦,我想起了,有一位相公,头戴青巾,身着蓝衫,腰盘丝绦,腰干上还吊得一个秤砣砣。
陈:那是读书人的斯文砣。艄翁,他赶何人的船?
艄:赶二娃子的船到临安去了哟。
陈:到临安去了!公公,我有心要雇你的船,前去赶他,不知赶得上否?
艄:雇别的船就怕赶不上,是老汉这只渔舟,好比脚上擦清油——一溜就赶上了。
陈(拍手)好啊!
艄:你与那位相公有亲吗?
陈:无亲
艄:有故
陈:无故
艄:非亲非故,你赶他则甚?
陈:(迟疑)我与他是朋……
艄:船蓬?
陈:不是
艄:风蓬
陈:不是啊!
艄:啊,他看见天要下雨,叫老汉带顶斗蓬吗?
陈:啊呀,他与我是朋友啊!
艄(旁白)哦,才是一位多情的姑姑,等我来与她作作玩。(白)嘿,姑姑,老汉活了七十九,哪见姑姑与男娃子打朋友?
陈:管我朋友不朋友,我有银钱交你手!
艄:哦,你有银子。嗨嗨,好嘛,那我就要得多!
陈:要好多?
艄:我要孙猴儿打跟斗。
陈:此话怎讲?
艄:拾万零八千!
陈:哎呀,哪要得了许多!
艄:我漫天喊价,
陈:那我就就地还钱。
艄:你给多少?
陈:我给你大舜耕田。
艄:一两?
陈摇头
艄:一钱?
陈摆手
艄:到底多少?
陈:一厘呀!
艄:哦,嗨嗨,亏你说得出口,还不够老汉吃盘烧酒!
陈:那就讲个实价,
艄:那么我就要三钱银子。
陈:三钱,我就给你三钱银子。艄翁,快快搭跳!
艄:不忙!
陈:搭跳来!
艄:莫慌!(旁白)看她好着急,我还要与她作作玩……(白)姑姑,三钱银子去不到。
陈:怎样去不到?
艄:我还约得有个生意,要装两百斤灯草。
陈:你那小小船儿,装上两百斤灯草,我连站都没得地方站了。
艄:那才够我的水脚钱。
陈:要好多才够嘛?
艄:那我就要加成鸭公头!
陈:啥叫鸭公头?
艄:六钱!
陈:六钱!赶得上吗?
艄:赶得上!
陈:如此,我就给你六钱。搭跳!搭跳!
艄:不忙,不忙,我还要搭个载。
陈:装什么?
艄:我还要装一个和尚。
陈:哎呀,不好!
艄:我要多进点钱!
陈:你究竟要好多?
艄:我要拉不伸!
陈:啥叫拉不伸?
艄:九钱。
陈:这就是你的不是!要三钱,给三钱,要六钱,给六钱,而今又要九钱,你明明在讹我……。
艄:哪个讹你?
陈:那我就不去!
艄:你不去呀,就赶不到你那位相公哟!撑开了!伙罗罗……(下)
陈:为着这三钱银子,不得与潘郎见面,我不免给他群钱罢了。艄翁!
艄(内白)你又在喊啥哟?
陈:给你九钱。
艄公上。
艄:来了,姑姑站开点,纬绳来了嘛!,嗨嗨,姑姑,老汉有礼了。
陈:稽首呀,稽首。
艄:那我就起脚!
陈:你怎么要起脚啊?
艄:你要起手,我还不起脚。
陈:我们出家人稽道、顿首,就如你们在俗人见礼一般。
艄:我倒不懂,把你错怪了。拿来,拿来!
陈:拿什么来?
艄:船钱!
陈:拢了我会给钱。
艄:船钱,船钱,过后不言,拢了码头,你不给钱,给老汉两个啰嗦。
陈:好,我与你取!(授银)
艄:姑姑,你这银子都给虫打下好多眼眼。
陈:十足纹银,是蜂窝底!
艄:我退你六钱!
陈:好银子呀,为啥不要?
艄:我只收你三钱。
陈:刚才你为啥要九钱吗?
艄:噫,刚才你不是说你有钱吗?
陈:哎呀,公公,你看耽搁我好久哦!
艄:没来头,赶得上!
陈:请公公与搭个扶手。
艄:我把跳板给你搭起。
陈:有劳了。
艄:快上来!
陈:稳不稳当?我没有赶过船哦!
艄:稳当哦!
陈:哎呀!
艄:不要看水,两步就跨上来。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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