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厦门码头风云

“后麝纪”宗祠门神。

厦门码头工人扛货图。选自《仇满鹭江潮——厦门码头工人家史选》,63页。

厦门港码头分布图(局部)。选自《厦门港志》,人民交通出版社,1994年1月。该图为原图局部。

厦门以港立市,航运码头堪称城市的心脏。古代的码头十分简单,只是一条通往海边的断头路,亦称渡口或路头。清代厦门已在面向鼓浪屿的西南海滨形成十几处路头,如水仙宫路头、岛美路头、洪本部路头、打铁路头。厦门开埠后航运量激增,20世纪30年代岛内共有32座大小码头,填海筑堤后的海后滩(今鹭江道)一溜排开十几座码头。有些老码头尚存,如厦禾路头的第一码头,又称担水码头——厦门淡水不足,龙海来的溪水船都停泊在这里,再担水上岸;英商太古洋行建造的太古码头(今和平码头)最先进,有一座引桥和两艘钢质趸船,驳岸1865米,可靠泊3000吨级的轮船。

民国时期的厦门码头生机勃勃,当然也藏污纳垢。由于泊位有限,厦门多数码头以驳运为主,实行锚泊作业,货物装卸,旅客上下,都需要依赖双桨小船运送,码头工人亦分为搬运工和双桨工两类。与产业工人比,码头工人技术门槛低,全靠体力吃饭,竞争格外激烈,多形成帮派争夺地盘和工作机会,举国皆然。老上海码头有苏北帮、湖北帮和宁波帮,武汉老码头有青帮与洪帮,厦门老码头则形成吴、陈、纪“三大姓”帮派。

《厦门港志》叙述说:“解放前,厦门各码头大部分在陈、吴、纪‘三大姓’的控制下。他们各成一派,成立‘家族自治会’作为总机构,组织各种帮会,欺压码头工人,对货主、旅客敲诈勒索,争装抢卸,欺行霸市,不时引起械斗。”

这里说的“三大姓”,指的是原居地为同安县西柯镇的“丙洲陈”和洪塘镇的“石浔吴”、“后麝纪”。三者都是单姓为主的宗族村落,比邻而居,亲友相系。三姓族人先后迁徙厦门,为垄断各码头的装卸业务,展开了长达半个世纪的争斗。

与上海码头的地缘帮派不同,厦门码头形成的是血缘帮派。无论丙洲陈姓,还是石浔吴姓、后麝纪姓,都说同样的方言,信同样的神灵,地域文化几无差异,血缘遂成为帮派认同的主要因素。1975年出版的一本《仇满鹭江潮:厦门码头工人家史选》描述:“他们依仗权势,霸占码头,按同姓家族组织诸如‘家族自治会’这样的封建行会和帮派,作为帝国主义、国民党反动派和封建把头联合统治码头的工具。……强迫同姓家族的工人加入‘家族自治会’,并交纳高达工资百分之三十的会费,否则就不能在码头做工;非同姓家族的工人只能做‘散工’,却同样要交纳会费,并受家族自治会大小工头的统治。”

福建的宗族势力特别强大,码头之争,最终不免演变成宗族之争。码头工人组织以“家族自治会”的名目出现,颇具闽南特色。

厦门码头帮派之间的械斗,因此变成了宗族械斗。历史上闽南宗族械斗十分有名,曾让几位清代皇帝勃然大怒,痛斥“漳泉刁民”。乾隆帝说:“漳、泉等府民人,凡遇争夺田土、集场及口争等事,辄率多人,执持器械,以决胜负。大姓欺凌小姓,小姓不甘,又复纠集多人,复仇报怨。”同安县械斗的风气尤盛,乾隆《马巷厅志》描述当地风俗说:“银同海滨斥卤,俗趋利轻生,一言不合,聚众械斗。”宗族械斗的目的,大多与生存资源有关,例如水源、田地、海滩和风水,在城市里则是码头、商铺。

清代的闽南宗族械斗是玩命的,不死不休。出了人命怎么办?一般不报官,两造私下解决,可省去行贿官府的红包。一命抵一命,多死的人命则由对方赔偿钱财,名叫赔补。万一官府插手,也不过买凶偿命,自有族中穷人前往自首,宗族则承诺代他赡养家人,祠堂立牌。械斗起来小姓不免吃亏,只好多花银子招募族外的雇佣军。曾任漳泉永道台的张集馨在《道咸宦海见闻录》中记下了雇佣军的命价:“雇者给洋银三十元,祠堂设立忠勇牌位,妻孥俱有养赡。”

一人赴死,全家衣食无忧,还名利双收,对于贫民是很大的诱惑。于是人人奋勇,六亲不认,战场上甚至出现翁婿、甥舅短兵相接的情景。

有暴力和垄断的地方,就不会有公平。“三大姓”帮会经常对船主和旅客敲诈勒索,劣迹斑斑,一再被华侨投诉;还有些族人经营赌馆、妓院和鸦片馆,败坏风气,引起社会公愤。解放后,因为“三大姓”被封建族长把持,国民党势力渗透,人民政府亦将其骨干当成恶霸镇压。但我想公平地指出一点,至少“三大姓”与日籍台民的几次火拼,对来到厦门为非作歹的台湾浪人是不小的打击——日军攻占厦门后,他们拆毁了吴氏宗祠解恨。

百年前的厦门码头风云,如今很少人记得;通过电视剧,多数人更熟悉的,倒是遥远的上海滩故事。其实,只要我们低头凝视,哪个地方没有传奇呢。

厦门码头风云:民国“三大姓”的恩恩怨怨

丙洲社区86岁的陈水远大爷。

同安西柯镇丙洲社区“陈氏宗祠”。

陈林氏为夫鸣冤的“冤启”。《江声报》,1947年1月13日3版。

这个方案,等于以省政府的官方名义,承认了地方宗族及码头恶霸的势力。《江声报》兴高采烈地宣布:《陈吴和解办法,今日起实行》。

文/图 黄绍坚

同安“丙洲陈”

坐在村中“大庙”门口的板凳上,看着眼前菜市场里热闹的一切,陈水远大爷恬淡从容,享受着冬日里温暖的阳光。他身板硬朗,面色红润,听力如常,记忆清晰,很难相信老人已近87岁高龄。

他说,从1942年他15岁起,“就下厦门做码头工,艰苦人。一个包(重)二百多斤,新闻纸一包(重)三百多斤,一人扛一包,从船上扛到岸上,很吃力”。解放后,陈大爷曾在厦门市工商联工作,1957年才返乡务农。我夸他身体健康,气色很好,老人却苦笑着,张开没牙的嘴:“细汉的时阵,没倘吃(小时候没得吃),穿的是破棉袄、布袋衫(衣)。现在吃老了,有福了,但是没嘴倘吃(嘴巴吃不了),嘴齿全拢坏了了(牙齿全掉了)。”他还告诉我,村里与他同辈的当年厦门陈姓码头工人,还有6位在世,另有一位叔辈的陈铁胎(音),都98岁了,还整天跟人打牌呢。

我是在同安区西柯镇丙洲社区的“大庙”里遇到陈水远大爷的。“大庙”叫“昭应庙”,位于丙洲社区中央,离大祖厝里的“陈氏祠堂”不远。丙洲陈氏祠堂,现在被装修一新,已被列为“厦门涉台文物古迹”。但是,祠堂侧后不远处一座朴素的护厝,才是丙洲陈氏真正的骄傲所在。1776年4月29日,民族英雄陈化成就出生在这里,他的牌位也一直供奉在祠堂内。丙洲村东的海边,刚刚立起一尊巨大的陈化成石雕像,神情凝重,拔剑出鞘。

据《同安陈姓源流》和《丙洲陈氏祠堂碑志》等资料介绍,同安丙洲陈氏,称为“太傅派”,灯号“颖川”,是厦门著名的“南陈北薛”中南陈的后代,原居嘉禾屿陈寮“洗马坑”(今厦门岛内湖里区殿前街道马垅社区)。明代洪武年间,由同安城郊(今同安区五显镇),迁居同安丙洲。

历史上的丙洲,又名“砥江”,原是海中一座由七个礁地连成的海岛,位于同安东西溪的入海口处,曾是同安县城的门户。直到1975年,同安策槽围垦海堤工程合龙,丙洲岛才终于与大陆相连。海岛上艰苦的生活环境,磨练出丙洲陈姓村民吃苦耐劳、勇敢彪悍、甚至好勇斗狠的性格。从清代开始,丙洲人大批前往厦门码头“讨生活”,据说至今已“迁居厦门市区万余人”。民国年间,数百位丙洲陈姓子弟在厦门码头当工人,赫然成为“三大姓”之一。

码头“三大姓”

要说民国时期厦门码头“三大姓”,必须先从厦门码头的历史说起。简单地说,“五口通商口岸”后,厦门被迫从传统的渔港、民港、军港,向近代商港转变。1867年,英商太古洋行在当时的海后滩岛美路头(今中山路与鹭江道交汇处附近),修建浮桥和趸船,俗称“老太古码头”,是厦门成为近代商港的标志,厦门近代码头工人同时诞生。

从1921年7月起,厦门开始沿岸改造,自浮屿(今厦禾路思北站附近)至海后滩(今鹭江道海后路附近)一带,分五段填筑海滩,建造码头,至1933年完工。厦门老市区西南岸,共形成第一码头(今鹭江道第一码头)至第九码头(今鹭江道海后路邮政支局附近)一共九个主要码头。加上南侧后来建成的轮渡码头(今鹭江道轮渡码头附近)、海关码头(今中山路与鹭江道交汇处附近)、水仙宫码头(今鹭江道水仙路口附近)、异地新建的“新太古码头”(今鹭江道和平码头)、沙坡尾码头(今思明南路厦门港沙坡尾),以及北侧的新填地码头、浮屿码头(均在今鹭江道北段)、斗西码头(今厦禾路斗西路口附近)、美仁宫码头(今厦禾路二市站附近)等小码头,厦门老市区沿线,形成半环状码头带。《厦门市志》中说:“至20世纪30年代中期,厦门岛内共建大小码头32座。”

据统计,1929年时,厦门岛共有码头工人1200人。整个民国时期,厦门这些码头工人,以家族为单位,分为吴、陈、纪“三大姓”,另外还有“海脚李”、“典宝王”、“妈祖宫曾”、“安溪陈”等小姓和杂姓,各自划分码头与势力范围,经常混战成一团。

三大姓中,吴姓是同安“石浔吴”,人数最多,约有400人,势力范围在提督路头(今鹭江道与开元路口交汇处)、打铁街、至海后路邮政总局(今鹭江道海后路邮政支局)一带。陈姓就是同安“丙洲陈”,人数约300余人,势力范围在洪本部(今开禾路洪本部巷)、新菜行、典宝路(今鹭江道典宝路)一带。纪姓是同安“后麝纪”,人数约100余人,势力范围在船坞口、中国银行货仓(均在今鹭江道第一码头附近)一带。另外,集美轮渡码头(今集美龙头、即厦门大桥北岸桥头附近),也是纪姓势力范围。

“那码头呢?码头是怎么分的?”我问陈水远大爷。老人伸出手,掰着指头向我解释:“第一码头、新填地码头,属于‘后麝纪’;第三、第四、第五码头,跟‘防空会码头’,属于‘丙洲陈’;第六、第七、第八、第九码头,属于‘石浔吴’。第二码头,‘后麝纪’跟‘丙洲陈’争,谁也没争赢,就不算哪家的。”

见我埋头记笔记,陈大爷突然又冒出几句:“哎,你不知道,当年打得很凶呢。那个(陈)火车,就住在这附近,当年死得真够冤枉,他妻子后来还去找石浔人哭。火车他姑嫁给石浔人,火车他就想说没事情,没想到也被人打死了……”

陈、吴冲突:陈火车命案冤启

丙洲人陈火车命案,我在史料中读过。从1947年1月13日开始,在当年厦门《江声报》上,陈火车的妻子陈林氏连续三天刊登《为氏夫陈火车无辜惨被石浔旅厦吴姓凶手吴妙基等白昼枪杀毙命冤启》。

冤启中说,陈火车“生前为人安分守己,与人无忤”。1947年1月2日下午,从厦门港办事归来的陈火车等人,途经大同路口时,遭到“石浔吴”中的吴妙基(绰号“乌大人”)、吴在浪、吴坎坞等十几个人的埋伏,“身中数弹,颅碎胸裂,血溅街衢,当场毙命”,“凶手等于行凶后,扬长过市而去”。陈林氏呼吁当局赶紧抓住凶手,同时恳请社会各界伸出援手:“未亡人一家四口,长子年仅八岁,嗷嗷待哺。衔冤草诉,请各界惠予援助。”

这件命案,直到解放后才沉冤得雪。据《厦门日报》报道,1951年4月22日晚,在厦门一中广场召开“公审码头恶霸吴妙基、吴在安、陈祝、陈乞大会”;次日,4名恶霸被枪决。

陈火车命案,与当年陈、吴两姓争夺码头地盘有关。据秋明《厦门三大姓的产生》一文介绍,1946年底,为了争夺停泊在猴屿海面的客轮旅客摆渡生意,陈、吴两姓大打出手,吴姓在海关码头刺伤陈姓工友二人,陈姓则将吴姓工友吴宽抓到同安丙洲囚禁,陈吴双方因此爆发械斗,陈火车正是冲突的牺牲品之一。

据当年《厦门大报》报道,1947年7月25日傍晚,为了抢客,猴屿海面再起冲突,当着海关官员、水警、宪兵等人的面,陈姓工友掏出长枪,开了二三十枪,其中一枪击中吴姓工友吴滋培的左太阳穴,致吴当场死亡。陈姓头领陈汉祜、陈拔水两人,被警方拘留。不过,据同日厦门《星光日报》报道,陈姓工头辩称,吴滋培是在厦港海面与人争购货物时,遭人击毙,与陈姓在猴屿海面开枪无关。一件在众目睽睽之下发生的命案,在报纸上竟出现如此诡异的说法,陈、吴两姓势力的盘根错节,由此可见一斑。

经过官方先后三次调解,陈、吴两姓宣告和解。但据《江声报》报道,到了1948年初,冲突又起,“以致巨大外轮,未敢进入(厦门)内港停泊”,直接影响到厦门的经济与形象。

在当时福建省主席刘建绪的严令下,省政府派来外事科长黄笃齐,提出一个和稀泥的解决办法:在猴屿海面停泊的客轮,由陈、吴两姓,按月轮流摆渡接客;在各码头海面停泊的客、货轮,按各姓的码头势力范围,各自负责摆渡、装卸。这个方案,等于以省政府的官方名义,承认了地方宗族及码头恶霸的势力。1948年3月24日,《江声报》兴高采烈地宣布:《陈吴和解办法,今日起实行》。

同安洪塘镇大乡村大乡里(后麝)68岁的纪沃水老大爷。

同安洪塘镇大乡村大乡里(后麝)的“纪氏宗祠”。

同安洪塘镇石浔社区后埭里的“吴氏宗祠”。 

日军派出4艘军舰,海军陆战队登陆厦门武装示威。但吴姓毫不示弱,利用夜晚偷袭日籍台湾浪人住地,抓到人后,装入麻袋,压上石头,扔进海里。

文/图 黄绍坚

陈、纪冲突:争夺第二码头

就在陈、吴两姓激烈冲突的1947年,陈、纪之间,还险些爆发另一场冲突。原来,为了争夺第二码头(今鹭江道厦门旅游客运码头)的控制权,陈姓头领陈勃水、陈英亮等人,与纪姓头领纪仲圣、纪肃亭、纪凤瑞等人,双方都磨刀霍霍,准备火拼。

这时,吴姓公开放话说,如果双方械斗,吴姓将站在纪姓一边。陈姓有点心虚,随后表示放弃对第二码头的争夺。陈、纪之争,暂告和平解决。这就是陈水远大爷说的:“第二码头,‘后麝纪’跟‘丙洲陈’争,谁也没争赢,就不算哪家的。”

这种表面和平,没有维持多久。1948年8月15日,陈、纪两姓工友,为争夺第二码头的货物搬运,再起激烈冲突,先是互殴,再则互掷石块砖瓦,最后开枪互射。结果纪姓工友二人受枪伤,三人被石块砸伤;陈姓工友二人被石块打伤。《江声报》在报道这则新闻时,只能无奈地写道:“唯双方各不退让,斗意仍浓,有望当局严加制止云。”

1948年的码头新闻

查阅抗战胜利后那几年厦门码头的报道,经常让人觉得头大。因为,除了陈吴、陈纪“三大姓”之间的冲突之外,各方,包括小姓、杂姓、厦门的地痞流氓、国民党的军人、警察、海关官员、来厦度假喝醉酒的美军士兵、甚至包括三大姓自己人内部,经常在码头上混战成一团。

仅以《江声报》1948年的报道为例:《纠正两恶风,市府布告严禁码头勒索》(1月6日报道)、《厦门码头怪事多》(1月16日报道)、《美兵酒醉生事,打毁轮渡码头》(2月6日报道)、《划定鼓浪屿码头工资,禁止工友非法勒索》(4月8日报道)、《彻底解决出栈陋规,规定货物搬运办法》(4月25日报道)、《勒索出栈费伤人案》(4月28日报道)、《斗西码头争夺未决,案如久悬可能扩大》(6月19日报道)、《码头工友多事之秋,斗西码头又起冲突》(8月21日报道)、《维持码头秩序,市长不许抬高起卸工资》(7月8日报道)、《陈姓工友自相械斗,东、西角昨火拼激烈,帆礁、菜行一带枪声密集》(7月20日报道)、《闽省政府决心扫除民间恶俗及迷信,取缔械斗》(11月22日)……

看着诸如此类的新闻,令人不禁对当年厦门升斗小民的生活,顿生同情。

“石浔吴”与“台吴事件”

陈姓与吴姓在厦门码头冲突不断,但吴姓祖居的同安石浔村,离陈姓祖居的丙洲村,直线距离不过4.6公里而已,且有水路可达。我相信,就像当年陈火车的姑姑嫁给石浔人一样,这两个人口众多的村子之间,一定存在着不少这样那样的亲戚关系。

历史上的石浔村,位于同安东西溪的东侧入海口,也是从同安县城经水路乘船前往厦门、安海的换乘之地。这里曾筑有石浔城,建有石浔巡检司,足见其重要性。

据发表在《同安文史资料》上的《吴姓渊源》一文介绍,石浔吴姓,是1405年(明代永乐三年)从福清石塘迁来石浔的。清代以后,又有子孙从石浔村迁往厦门岛内石浔街、石浔巷、打铁街、担水巷等地谋生,人数达6000多人。这里同样民风彪悍。据《同安县志》记载,仅在清代,石浔村就出了吴有成、吴廷英、吴英忠、吴国材等4名武举人,并先后出过吴国英(广东碣石镇游击)、吴大江(金门中营游击)、吴鸿源(厦门提督)、吴文龙(南澳镇总兵)、吴永宗(闽浙水师营参将)、吴永兆(澎湖游击)、吴邦机(厦门前营游击)等官职从三品以上的武将。此外,清末曾被誉为南乐界“曲虎”的吴在田,及民国时期厦门名医、气节坚贞的吴瑞甫,也都是石浔人。

如今,这里属于同安区洪塘镇石浔社区。在相公宫里,有“金胜殿”,供奉池王爷,2010年刚立了一块《选乩童碑记》,称“乩童乃神之形象”云云,十分有趣。“吴姓宗祠”位于后埭里,也是石浔社区老人活动中心,造型朴素,大门两侧的石雕窗棂,古朴大方。我去的时候正值中午,老人们都休息去了,无法听到他们讲讲“台吴事件”,殊为遗憾。

“台吴事件”,是民国时期厦门码头上轰动一时的大事。简单地说,1923年9月18日,在厦门的日籍台湾浪人林汝才为非作歹,与厦门码头“吴姓保卫团”的吴森(绰号“猫森”)、吴香桂发生扭打,进而引发“吴姓保卫团”与在厦日籍台湾浪人“自卫队”之间的大规模武装冲突。冲突期间,日军派出4艘军舰,进入厦门第七码头附近停泊,日军海军陆战队登陆厦门武装示威。但吴姓毫不示弱,利用夜晚偷袭日籍台湾浪人住地,抓到人后,装入麻袋,压上石头,扔进海里。冲突整整持续了三个多月。在彪悍、强硬的石浔吴姓面前,日本侵略者无可奈何。1924年初,双方议和,“台吴事件”不了了之。

“后麝纪”与“台纪事件”

比“台吴事件”更早10多年前,1913年,厦门码头上就曾发生过“台纪事件”。那年7月31日,在厦日籍台湾浪人,与厦门码头的纪姓工友聚众械斗,台湾浪人1名被殴至死。事后,日本海军陆战队登陆厦门威胁,厦门当局被迫将纪姓首领纪竹斩首,并向日本领事馆道歉,事件方才平息。

民国时期厦门码头三大姓之一的纪姓,祖居同安后麝,称为“后麝纪”。据《同安的烈山五姓》一文介绍,纪姓堂号“高阳”,1369年(明代洪武二年)从惠安迁入。后麝其实很大,民间说:“后麝,廿四社”,现在这里还有20个自然村居住着纪姓百姓,包括今天同安区洪塘镇大乡村、下墩村、龙西社区、龙东社区等地。

后麝离石浔很近,直线距离不过2公里左右。在《同安县志》中,“后麝纪”更多的是以文成名。明清两代,后麝各出过一名举人:纪许国和纪鸣球,还有一名武举人纪捷魁。抗战前夕,后麝的南音名师纪经亩,应聘赴台执教。在这样的背景下,民国时期厦门码头上“后麝纪”的彪悍,多少有点出人意料。

纪姓宗祠位于洪塘镇大乡村大乡里,也是后麝老人协会所在地,规模不大,造型古朴。我去的时候,那里关着门,我只找到“金宝殿”的管理员纪沃水老先生了解情况。纪大爷今年68岁,背有些驼。他说,他年纪轻,不太了解当年厦门码头的情况,他只是说:“听说当时后麝纪有很多歹子(坏小伙),真敢死咧!”说这话时,纪大爷的脸上,分明满脸的自豪。

谁从械斗中渔利?

虽说民国年间吴、陈、纪三大姓赫赫有名,但其实,当时三大姓中的普通工人,生活也异常艰辛。

1975年出版的《仇满鹭江潮——厦门码头工人家史选》一书,虽然充斥着不少极“左”年代特有的评论,但仍保留下来不少生活细节。书中说,码头工人被人蔑称“苦力”,做散工的工人,更被叫做“乌鬼”。工人踏进码头的第一天,要通过“考工”,“连续不停地扛一百包大米,能扛完的才算‘合格’。这些大米每包重二百斤,要从船舱上肩,走过‘鸳鸯跳’(弯弯曲曲、高高低低的跳板),登上三十六层阶梯到达岸上,再爬上四十二层阶梯到达太古栈房,最后还要再上栈房里架设的跳板,把米包堆迭上去。”个中艰辛,不言而喻。

另据调查,民国时期厦门码头工人通过合法的、不合法的手段得来的各种收入,“其中工会抽总工资的10%……工头抽10%,‘二手’合抽10%;其余数再由起重机工抽10%,午餐要10%,还有其他抽扣。(普通)工人实际所得约为总工资50%左右”。

在“三大姓”之争中,真正的受益者是腐败的官吏,和私欲膨胀的宗族首领。1946-1947年间,吴姓将所载安海旅客摆渡的收入每天约30元,孝敬国民党水警大队长;陈姓也将所载漳州旅客摆渡的收入,作为应酬国民党官吏的费用。另据《厦门政治史实(晚清民国部分)》一书确认,纪姓的后台是纪肃亭(纪姓家族自治会理事长,中统特务,市参议员),陈姓的后台是陈勃水(砥江陈氏旅厦家族互助理事会主席,三青团同安分团书记),吴姓的后台是吴雅纯(吴姓家族自治会理事长,军统所长,市参议员)。

这些贪官污吏和家族首领,正是通过不断挑起宗族间矛盾,从中渔利,或者进而巩固自己的社会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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