莆 田 窗
五十二
一张老照片背后的故事
讲 述 涵 江 百 年 变 迁
这张拍摄于清末民初的老照片，是我的爷爷徐丽水到上海拜师学艺回到涵江后，在我曾祖父做寿时于自家的大厅前拍的全家福。
透过这张照片，讲述徐家百年历史，折射涵江古镇的百年变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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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铺徐氏一族是延寿徐郡宪派龙江房的后裔。延寿徐氏三十世祖徐标，因清康熙年间莆田“截界”，由龙江东角迁入涵江霞徐。徐标靠海运贸易发迹，人称“徐百万”。
雍正、乾隆年间 ，徐家在顶铺兴建徐氏祠堂并增建三座大厝，形成一片整体的民居建筑群。四座大厝一字排开，厝前横亘的四个砖埕，总长约有80米，俗称“长埕头”，它不仅是清代涵江通往福州的古驿道，也是涵江城区唯一一片清代民居建筑群，成为古镇地标性建筑。
“长埕头”清代民居建筑群剪影
随后几十年间，徐氏后代沉迷鸦片，家境日渐衰落，四座大厝分别卖给外人，至四十世祖时只剩我的曾祖父徐济美一脉。
曾 祖 父 徐 济 美
徐济美生于清咸丰末年（1860）年，从小痛感家道中落，决心重振家门。他靠行医种“痘”，勤劳致富，到30岁才结婚。婚后生有三男六女。鉴于祖上教训，他制定严格家规，教育子女不得赌博，带领子女勤俭持家，逐渐赎回第二座原徐百万自居的祖屋。
体现莆仙传统民居特色的徐家大厝
该屋为四进七间厢，第一进正厝前面是一道院墙把内院与外埕隔开，东大门按官宦宅第标准建造，主体建筑体现莆仙传统民居特色，就是以厅堂为主线轴心，扩展成两边相对称建筑群，主要适应聚族而居、共祀祖灵、共享厅堂的传统习俗，平时本族成员的“冠、婚、丧、祭”活动都在大厅举行，这与中华传统一脉相成。这种以家族传承为脉络所产生的乡规民约，也是农耕时代维系社会稳定的重要因素。
当 年 堂 伯 婚 礼 盛 况
后来，曾祖父又购得旧车站顶铺临街约一半的店面和周边的果园。为了壮大徐氏后代，他定下是子娶媳，是女招赘，均分财产原则，使得各房都能安居乐业儿孙满堂，据2005年编撰的徐氏族谱记载，传至四十四代，全族人口已近500人。
爷爷徐丽水全家合影
曾祖父生活在封建社会，却有现代人的眼光与胆识，敢去投资一些超前的项目 。他先后安排两个儿子到上海学艺，掌握当时先进的两门技术：照相和镶牙。在他眼里，只有学好手艺，才能成家立业。作为长子的爷爷徐丽水，15岁到上海学艺，1912年返乡创办古镇第一家照相馆。由于社会上误传照相会把人的魂魄摄走，所以生意十分惨淡。尽管经营举步维艰，但这种新手艺还是传承下来并发扬光大。 随后几十年间，族亲中有几十号人以这两门手艺谋生，门店开到城里、笏石、江口等地，由此可见，曾祖父的确是有超前的眼光。
当年的老招牌和照相器材已成为老古董
曾祖父虽然有着很强的家族传统观念，可他却是一个虔诚的基督徒，他把自家土地赠给教会，创建涵江真耶稣教堂 ，二姑奶奶因信奉基督教而终身不嫁。在他们的影响下，现在每个周六，仍有许多族人和众多信徒一起，到涵江真耶稣教会做礼拜。
今 日 的 涵 江 教 堂
回顾曾祖父一生，的确是很有故事的。在他有生的七十一年里，他以一己之力续写徐家辉煌，让徐家再次成为古镇上的名门望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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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革期间，我就在照片中的大厅后房整出一个画室，它不仅成了我艺术道路上的第一个徐天阁，也是自己经历家族变迁 ，见证社会转型的起点。
学生时代住过的老房子
徐家人口众多，居住分散，到了我们这一代许多族亲就很少来往。当年住在大厝中的左邻右舍虽然都是徐家后代，可族人间的关系却很微妙，有些是因财产纠结不清引起矛盾。在这过程中，一般性问题由各房长辈出面协调解决。当年曾祖父为了防止子孙变卖祖业，析产时，大厅廊道等公共设施归全族人共有，房屋等配套部分则由兄弟间交叉共有。这样却给子孙后代造成诸多问题，亲戚间因私下进行房产置换，经常出现反悔违约现象，导致兄弟间反目成仇，亲戚中官司不断，而一些属于全族人共有的财产被外姓人霸占了却无人问津。
徐家族亲居住的老屋
父 亲 徐 锦 松
我还没出生爷爷奶奶就英年早逝，作为长子，父亲只好辞去公职，回家接管照相馆，撑起了这个家。学仁学仪学仲学仕，从我家四个兄弟的名字就可以看出，父亲是一个深受儒家思想影响的艺人，具有一种典型的工匠精神。在父母的经营下，生意日益红火，随后帮助两个叔叔分别到江口福清一带开店，民国时期，丽水照相馆成为涵江地区家喻户晓的老字号。文革时期，为了解决哥哥姐姐的就业问题，父亲想方设法挂靠秋芦供销社，创办个体户性质的秋芦照相馆，这不仅解决全家人的就业生计问题，也让兄弟姐妹的摄影技艺得到锻炼与提高。改革开放开始，我家就回到顶铺街，创办涵江第一家个体户佳丽照相馆，随着外资的引进，学仪学仲作为技术人才参与创办莆田市第一家冲洗彩色照片，华港彩扩冲印中心，为此被省摄影家协会授予“摄影世家”称号。
下两幅为70年代与90年代的全家合影照
作为大家族的长子长孙，父亲不仅操心家里的事，同时也关心族里的事。小时候经常看到他和长辈一起议事，议什么我不懂，却发现除了我的爷爷奶奶英年早逝外，其它两个叔公，六个姑奶奶个个长寿，好几个都活过九十岁 。
在我的记忆中，清明扫墓才是族人相聚的好机会。每年这天，父亲都要早早备好食品，召集全族几十个人，骑着自行车，浩浩荡荡行驶在沙土路上，卷起的烟尘成为众多扫墓者中一道靓丽的风景。来到曾祖父坟前，当大家聚在一起时，才真正感受到大家族的氛围。对于我们这群小字辈来说，清明扫墓就是一次难得的郊外游春，不仅可以吃到清明糕，还有机会与同辈小朋友一起游山玩水。面对漫山遍野的杜鹃花，眺望萩芦溪畔的枇杷树，眼前的山光水色在幼小的心灵中启蒙，我与大自然的亲密接触，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曾 祖 父 坟 墓
去年清明节，我随堂哥他们一起来到曾祖父坟前，眼前的景象与当年的印象差别太大了，虽然全族人口已有大几百号，由于老一辈相继离世，现在来这里扫墓的后人已寥寥无几。
山还是那座山，溪还是那条溪，可我已从纯真童年步入耳顺之年。曾经的农耕社会，如今的信息社会，徐家后人能够顺应时代发展，凭借聪明才智学有所成，有的飘洋过海到国外发展，有的南下北上到大城市定居，生活在老家的，他们也在自己的工作生活中形成新的族群关系。在工业化协作融合的大背景下，这种的家族变化，似乎也是一种必然的社会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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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4年，涵江区成立，顶铺街作为旧城改造第一个项目开始街道扩宽改造，当时政策是沿街店主各自筹资建设，由于没有房地产商介入，建筑造价为每平方米207元， 一栋五层楼只要五万元，改造后的顶铺街区位优势更加明显，房租从每个月三千涨到五千元，许多族人靠祖业传下的店面租金就过着安逸的生活。
改造后的顶铺街新旧对比
2013年，涵江旧车站片区改造正式启动， 徐巷里百年老屋即将被拆。当我带着拆迁人员来到自己曾经的画室时，回想起当年，心中感慨万千。半个世纪过去了，百年老屋人去楼空，老照片中的大厅早已堆满杂物，悠悠徐巷，长满青苔的鹅卵石，似乎还在静静的述说徐家故事，回忆过去，面对现状，展望未来，此时此刻自己就像这块鹅卵石，不知道该怎么说。
昔 日 徐 巷 里
在莆仙大地上，一座大厝就是一个家族的荣耀乃至是一个村落的发展史。现在徐巷已在顶铺片区旧城改造中拆除了，承载古镇地标性建筑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新的地标性建筑 ——水韵城，曾经象征古镇历史的家族文化，只能留在这张百年照片中。
站在这张照片面前，我们已经跨越百年时空，这一百年在中华文明的历史长河中是很短暂，但在社会形态的变迁中却是很跳跃的。如今，我们在怀念农耕社会所传承下来的文明时，又在享受工业社会带给我们的便捷。在社会发展的潮流中，一个人，一个家族，一栋房屋，只能顺应时代发展，形成新的文化形态，涵江顶铺地标性建筑的变化，体现出涵江百年变迁的时代特征。
充满现代气息的水韵城
我从这张照片讲的只是个人的经历与感悟，如果从整个家族来谈，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故事，当这些故事汇聚在一起的时候，徐家的发展与变迁就是涵江古镇的一个缩影。
文 章 链 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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