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永坤 | 阳春踏青走雪山

枣庄学院几位好友盛情邀请郊外踏青，正巧拟去的地方是我多年想去未去的山亭雪山，也就欣然应允。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初，我曾随同县委报道组的同志，骑自行车到时属滕县的山亭公社采访。头一天登上海拔六百多米的翼云山（当地人称高山），采访山顶的民兵瞭望哨，准备第二天去采访办在雪山、为农村培养了一大批实用人才的山亭农中。谁知当天夜里突降大雪，眼前的世界一片迷茫，厚厚的积雪将雪山魔术般隐匿了起来，连公社陪同的同志都分不清哪是沟哪是路。于是我们临时改变方式，召集就近熟悉情况的同志来公社会议室座谈。至此以后，这个被大雪阻隔的雪山，虽多次途经遥望，竟再无机会身当其境。

 

惊蛰日刚过，我们一行驱车，经东江特大斜拉桥，过庄里水库，直奔雪山而来。大地回春，风清日丽，正是跋涉春光、放飞自我的大好时机。山下，一冬未枯的松柏和长青绿植焕发了生机，原本枝枝桠桠的柳槐乔灌和那些不知名的树杈，间有芽苞鼓出。山上，除了那些常绿树种，大片大片的落叶乔木、野生酸枣和各种山草，依旧枯枝败叶，萧疏凋零，似乎还未从寒冬的酣梦中苏醒过来。向阳的岩石缝里，偶见细小的萌芽试图钻出，大概用不了多长时间，便会芳草萋萋，山花烂漫。明镜般的库水和薛河流水，雾霭蒸腾，波光岚影，宛如水中山，又似山中水。一群水鸭浮游嬉戏，逍遥自在。几行灰鹭飞鸣盘桓，如诗如画。早春的雪山，既有冬的遗韵，更有春的流风。

 

在山地丘陵占了全市总面积一半以上的枣庄众多山峦中，山亭城区西南的雪山海拔仅有二百多米，山形也无特别之处。与相距十多公里高耸的翼云山相比，单从视觉上，两座山的高差便可一目了然。论名气，雪山不如近邻的翼云山和稍远一点的抱犊崮那么显赫。论地势，峰峦拱卫的雪山却是别具一格。虽然库水的升高，将雪山原有的山门牌楼等山下建筑没于水中，直观上它比先前略显低矮，而实际上正是这座大型水库的加持，使得雪山更加壮美。雪山的东面是蜿蜒而下的薛河，河水常年不断。在庄里水库修建之前，薛河自东北向西南，流经滕南、枣庄新城和薛城，注入微山湖。历史上雪山因薛河而被称为“薛山”，后来不知因何传为“雪山”。

 

讹传的事还不止雪山之名这一件，流传于雪山一带不少煞有介事却道听途说的故事，至今难以厘正。比如说东汉光武帝刘秀有个儿子被分封到薛山（即今雪山）。因他勤政爱民，乐善好施，深受群众拥戴，雪山之南常去之地还被称为“善崮”。今善崮村依在，而刘秀皇帝这个儿子的封薛之事却无据可查。史料记载，光武帝刘秀共有子嗣十多个，除了四子刘庄继任大统成为汉明帝外，其余皇子分封各地，唯独没有薛山。相传薛山源自汉世祖之子封地之说自然存疑。

 

雪山祥云顶有个梵王殿，时移世易，如今只剩两小间石头垒起的简易房，原居于此的梵王塑像也被移请到玄武殿里。雪山佛道信众信奉梵王仁慈、有求必应，所传天降祥云和抟泥为马的神奇故事，说的就是梵王。不过也有人传说“梵王”是西汉末年赤眉军领袖樊崇，当年赤眉军发动反抗王莽政变的农民起义，曾在泰安、琅琊、兖州、徐州等地活动。他们纪律严明，规定谁杀死老百姓就要被处死、谁伤害老百姓就要受惩罚。后来却在王莽新政推翻后与同样反抗王莽的刘秀集团分裂，于公元27年被刘秀战败。处在赤眉军东部活动区域的雪山百姓，建樊王殿顶礼膜拜，似在情理之中。这个传说据称有本不知哪个朝代传下来的《雪山逸考》可证，可惜我至今未能查到，疑惑之处自难冰消。

 

“梵王殿”与“樊王殿”孰真孰假尚难澄明，网上还有人依据春秋末期辅佐越王勾践复国的范蠡，功成身退，隐逸七十二峰的传说，猜测雪山上的梵王殿应为“范王殿”，那就更缺少史料佐证。实际上，无论雪山的故事似与不似，对非专业人员来说，与其花气力考据正讹，倒不如从这些传说的朴素愿望中一窥雪山的隐秘。历史上，一些古老道场大多选择深山幽谷建庙立寺，其中的缘由显而易见。抛却红尘、青灯相伴的僧道之人遗世独立，清净修为，最能悟出山水真谛，进入佛道境界。隋唐以来，雪山就多有庙观，哪怕屡遭损毁，还是梵音不绝。现存于雪山的唐代摩崖造像、尼姑庵遗址、道教玄天古洞、元代舍利墓塔、明代方碑和明清碑刻等，都印证着雪山与佛道的深厚渊源，有力说明这里的宗教文化经久不衰。

 

雪山中部有座造型优雅的双层飞檐八角石亭，里面有通唐代龟驮碑。碑身字迹历经风雨剥蚀，已难完整辨读。仅从碑顶的双龙戏珠石雕，足见这块石碑不同寻常。从外观上看，这座石亭明显晚于石碑，碑身与碑座风化程度也大不相同。碑身下部有道贯通的褐色横纹，却裂而不断，碑座石龟因风化形成的清晰彩纹更是出奇。灵芝寺旁另有一个只有双龙碑头和石龟碑座而没有碑身的组合，也引起了我们的兴趣，纷纷打听碑身的下落，却又不得而知。不远处干枯的蒿草丛里，横七竖八地摆放着许多破损的石础石柱，据说都是坍塌的殿堂物料。这些古代宗教遗存，细细追寻起来，哪个都少不了一串故事，如今静静地卧在山坡上，无言地述说着它们的前世今生。

 

雪山的故事远不止这些。山顶除了残存的中天门、南天门外，北天门处还有一段石块砌垒的寨墙，断壁颓垣，部分墙体坍塌成几个大的缺口，显得残败而荒凉。据传这是二百年前山下村民为躲避土匪劫掠而构筑的石寨，希图借助祥云顶祈求梵王护佑。

雪山东麓的绝壁与薛河相接，陡峭山崖的“玄天古洞”，上通山顶，下连河道，曾为道士修炼和躲避灾祸的绝佳之地。1937年，在抗日战争中，我党利用雪山这处隐蔽山洞，举办苏鲁豫皖边区农民抗日训练班。一大批学员从这个隐秘之地奔赴抗日最前线，为苏鲁豫皖边区开展抗日救亡运动，创建抗日根据地做出了贡献。训练班旧址在绝壁中部小道的末端，门口是“玄天古洞”的入口。景区因疫情关闭，陪同者忘带钥匙，开不了这个大门。我只能推开一点门缝，伸进手机拍了个内部照片。但见洞内开阔，洞中有洞，既简便又安全，让人不禁为这个隐蔽之地的红色传奇生出无限感慨。 

山亭城区的扩大，把雪山慢慢拉到城区边缘。尤其是庄里水库的修建，更是把雪山推到人们面前，雪山想独守那份宁静都难以坚持。雪山不再离群索居，雪山的故事也不再扑朔迷离，雪山在新的时代正在续写新的故事。在雪山下的枣庄市佛教协会会议室里，陈庆平会长给我们展示了雪山最新的发展规划。在完成恢复灵芝寺、玄武殿等宗教遗迹，重建和新建山门牌楼、大祭台等人文景观的基础上，准备二期继续修复开发历史古迹，抢救保护古学文化和革命文化，拓展景区面积，打造宗教民俗、红色教育、生态休闲集于一体的文化旅游示范基地。可以想见，已经揭开朦胧面纱的雪山，将如夜明珠尘尽光生，余韵悠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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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常永坤，1953年6月出生，滕州市北辛街道北关村人，中共党员，大学文化。退休于枣庄市人大常委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