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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历史】国民党南线败退始末(三)

通电起义:半生乖僻终遇人生导师

实话实说,陈明仁履任华中剿总之初,是没有想过另走一步棋的。至少在南京,从校长办公室出来的那一刻,他还是深为蒋的谈话所感动,有那么一点中兴党国的幻想。但是时间一长,陈明仁又觉得,除了那些师生之间刻意感人肺腑的话语,和领袖一贯忧国忧民的嘴脸,好像一切都没有改变。

位高权重者依然灯火酒绿,黎民百姓依然饿殍遍野,擅权弄国者依然高高在上,三军将士依然驱如犬鸡。

对于国家命运和个人前途的迷惘,一如25年前在醴陵乡下教书时一样。当年,他揣着三块银元和一个投笔从戎的梦想,南下报考陆军讲武堂,在广州遇到了当时的校长程潜;今天,他率领1个兵团5万余人转进,又与当年的程校长重逢于长沙。人生之际遇何其巧妙,一切都好像冥冥之中自有上天在安排。

程潜何许人也,堪称国民革命活化石,是跟先总理孙文一个头磕在地上,拜把子打天下的兄弟。

程潜字颂云,江湖尊称颂。毕业于日本陆军士官学校第六期炮科,留日时即加入同盟会,并与华兴会骨干黄兴、宋教仁、陈天华交情莫逆。

1911年武昌首义后,与黄兴携入武昌,指挥民军与北洋军作战,为保卫大武汉,而使民国成长于襁褓,立下了汗马功劳。

1913年宋教仁遇刺,孙中山自海外归来领导二次革命,程潜在湖南响应号召通电独立。

1915年袁世凯称帝,程潜入云南,与蔡锷共商护国,受任湖南招抚使兼护国湘军总司令,击退北洋军都督汤芗铭。

1917至1923年间,孙中山南下广州,先后发动三次护法战争,程潜被任命为广州军政府陆军总长、孙中山大元帅府军政部长、广州陆军讲武堂校长,陈明仁从戎革命,即从此校就读伊始。

1926年北伐,程潜所部编成第6军,任中路军江右总指挥兼第6军军长。

程潜的这份履历拿出来,令民国大佬们皆相形见绌,在颂公面前,蒋总统也不过是小字辈,陈明仁就更似懵懂无知的小书童了。

眼下的局势,没有人比程潜看得更通透,也非得颂公这样的真神,才能替身处狂浪激流之中的陈明仁指点迷津,拨云见月。

在脱蒋起义这一立场上,陈明仁已经没有退路,只是心病在四平,况国共在华中决战一触即发,留给他斡旋的时间和余地都非常紧迫。这边他是彻底失望了,但那边未必会真心他。共产党所看中和忌惮的,无非是他手中的权力和军队,一旦束手就擒,难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虽不了解共产党,但对国民党的权谋政治可看得太多了。党同伐异,同是中国人,亦都是一种中华文化氛围的产物,见一斑而窥一豹,身家性命皆在此一掷,容不得不疑虑。

与陈明仁接洽的共军四野敌工部,自然没有权力给出让他信服的答案,按照中共组织流程,层层报告研究所需的时间,恐怕会把陈明仁逼疯,而使局势朝不可预测的方向发展。

能解此局,唯有颂公。要知道,毛泽东也是他的学生,对颂公亦要持弟子之礼。程潜早就拿到了毛泽东的态度,并录一段原话:过去我们与陈明仁,各划各的船,谁都想划得快一点,这没有过错。今后我们同划一条船,同心协力,还需要他越划越快。

1949年8月4日,华中军政长官公署副长官、湖南省主席兼绥靖总司令陈明仁领衔发表“湖南和平起义”通电。两个湖南人,在长沙唱了一出漂亮的“双簧”,瞒过了聪明绝顶的白崇禧,也骗过了老谋深算的蒋介石。

《周易》上说,“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事机不密则害成,是以君子慎密而不出也。”陈明仁只身空降华中,所领之兵皆蒋氏嫡系,又处于白长官和桂系严密监视之下,如果没有程潜这样的高人指路,以他那点道行和直筒子性格,早晚必被人所擒。这也算得上是吉人自有天助,陈明仁终于功德圆满。

起义之后,共军开进长沙,两军交接城防时却发生意外,第1兵团大部官兵在其军师长官的鼓动下,临阵哗变,朝衡阳方向溃逃而去,经共军追截,最后收拢不足1万人,侧面也印证了陈明仁当时筹划起义之风险。

陈明仁临阵反水,令刚刚转进衡阳的白崇禧,又被顶到共军的刺刀尖上。当初费尽心机殚精竭虑,却给自己找来个“反骨仔”,没想到陈明仁这么根正苗红的家伙,竟然也敢背叛党国。被几个湖南人狠涮一把的白长官,应该要长长记性,毕竟近代以来,广西人吃湖南人的亏不在少数。

所幸陈兵团大部溃散,在衡阳经收容整编之后,足足有4万之众,华中公署的军力没有遭受太大影响,尚有实力与共军在湖南一战。

桂系入主中枢之后,日子并不好过。面对国府崩塌之危局,桂系三巨头之一的黄绍竑,主张以和平顺应民意,与蒋系进行政治切割,走中间路线争取舆论整合多党派资源,以形成第三方势力进行角逐。

不得不说,黄绍竑的这个政治蓝图实乃书生之见。在中国只有国共两党,根本不存在什么第三方势力。那些所谓的民主党派、无党派人士,你方唱罢我登场,乱哄哄如过江之鲫,看起来很热闹很唬人,只不过是利用精英知识阶层的社会优势,以少数人掌握了大多数人不能发声的舆论工具,从而凭空创造出一股政治势力。这点伎俩骗不了国共两座真神,却使那一派民主人士自己入戏太深,把张牙舞爪的纸老虎当作了真老虎,在中国权力交替的历史时刻,拼命挤上舞台上演了许多荒诞的闹剧。

以黄绍竑为代表的精英阶层,似乎看多了《左氏春秋》和《战国策》,竟以为历史正在重演,天命所归,正是施展纵横捭阖之术的大好时机。面对时局束手无策的桂系老大李宗仁,病急乱投医,采信了黄绍竑之策,委任其为总统全权代表,随和谈代表团出使北平。

国府和谈代表团团长表面上是时任西北军政长官的张治中,实际上是桂系三巨头之一的黄绍竑,这个大家都看得明白。故谈完之后代表们都滞留北京,只有黄绍竑揣着和谈方案回南京复命。

李宗仁和白崇禧不是文人,没有黄绍竑那么天真。哥俩早有约法三章:

第一、不列入战犯名单

第二、桂军不接受改编

第三、广西推迟土改

这才是双方谈判的关键内容,是无可回避的主要矛盾,醉心于“合纵连横”的黄绍竑,在政治认知上犯了刻舟求剑、形而上学的错误。而身为带头大哥的李宗仁,其格局和眼光必然要比二弟、三弟更高远,他知道普天之下,此刻能拯救国府和桂系的,有且只有美国人。早在出任北平行辕主任之时,就与美国驻华大使司徒雷登频频相互试探。

李宗仁虽然是只老狐狸,但披着美国皮的司徒雷登,亦深谙古老的东方权谋之术。篇幅有限,这两人的精彩对话不作详述,但双方确有一个秘不示人的备忘录,正是这个亦真亦假的备忘录,对即将到来的国共南线战局,产生了不可估量的影响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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