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催人泪下:周纯麟和姚运良两位将军的生死别离情

1945年2月上旬,新四军第四师骑兵团长周纯麟(左)、政委姚运良在彭雪枫将军追悼大会上。

最后的嘱托——忆姚运良同志

周纯麟

我和姚运良同志第一次相识,是1931年底打完豆腐店之后。豆腐店在河南省商城县境内,是一个只有十户人家的村镇,因该地盛产大豆,卖豆腐的多,故得名豆腐店。这一带地形复杂,多为丘陵,上坎下洼,道路崎岖,既能隐蔽,又好出击。豆腐店之战,我们红军以十个团的兵力打败了蒋介石嫡系部队——汤恩伯的第二师等共十九个团对商城的增援,总计歼敌四千多人,缴枪两千余支,而且其中大量是日本造的大盖枪。这一仗,使刚刚投入鄂豫皖第三次“围剿”的蒋介石嫡系部队,一出马就大败而逃。从而,大煞了敌人的气焰,打出了红军的威风,长了人民的志气。

但是,豆腐店一仗,也使我们师部通信排受到一些损失。由于战争的需要,师部通信排要进一步扩大成通信队。因此,师首长决定从三个团里,挑选出一些战士,到师部当通信员。条件有三个:一是要打仗勇敢,二是要机动灵活,三是要懂普通话,能及时准确地将师首长的指示传达下去,把团里的情况反映上来。当时,红军的通信,主要是靠通信员的口头传递。我和姚运良同志,就是这次分别从红军三十三团和三十二团被挑选到师部当通信员,才认识的。

周纯麟将军

1979年国庆节前夕,我出国访问回来刚到北京,房间里的电话铃就清脆地响了起来。我拿起听筒:“喂,哪位?”
“我啊,老周!”
“你是运良吗?”
“是的!你可回来了!”
“你现在哪里?”
“在上海住院啊!”
“怎么啦?”
“还不清楚,但医生要我开刀。你看,我开刀不开刀?”
我很突然,略微停顿一会,问:“是什么病,清楚吗?”
“现在还不清楚,我打电话找你,就是想问问你:我到底开刀不开刀,由你作主好吗?”
我稍许思索了一会,又说:“我看,你还是听医生的话吧。”
“好!好!按你说的,听医生的话!”

上世纪七十年代的姚运良将军

我放下话筒之后,心里一思忖,感到情况严重,不然,医生不会不告诉他病情,他也不会从几千里以外,打电话来找我。本来,在北京还有些事情要办,但接了姚运良同志的电话后,我也无心去办了,立即买飞机票回上海。
第二天一早,我又赶到上海华东医院,来到姚运良同志的病床前。
他脸色憔悴,没有什么血色,眼睛紧闭着半躺在床上。见我来了,他喜出望外,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我按住他,不让他起来。他紧紧握着我的双手,声音颤抖而兴奋地说:“老周啊!盼煞我啦!今天可把你盼来了!”
我从医生那里获悉,姚运良同志患的是食道癌,而且开刀有危险。一是因为他从1953年开始患的败血症,至今还没有完全治好;二是他两个肾脏上都有囊肿,随时有可能破裂,造成生命危险。另外,他还有心脏病、高血压,心脏能否经得住这么大的手术也未可知。而且,即使开刀,也是两种可能性:一是癌症还未扩散,开刀开好了;另一种是开刀后不能讲话,甚至下不了手术台。医生分析了姚运良的病情和开刀后的两种可能性之后,诚挚而又坚定地对我说:“作为医生,我们一定尽最大的努力,把刀开好!”
与医生谈完之后,我又分别征求了姚运良同志及其爱人刘源和孩子们的意见,最后决定:开刀。
我把这个决定告诉了医生,并对医生作了些鼓励和叮嘱以后,就赶回南京参加会议了。
可是,由于当时姚运良同志正在发烧,不能开刀,又延误了半个多月到手术打开后,发现癌症已经扩散,只能照原样缝了起来。他开刀后的第三天晚上,我从南京赶到上海去看他。医生先把我拉到办公室,沉痛地说:“姚运良同志已经不行了,随时都有可能……”我眼眶里含满了泪水,痛苦地点了点头,医生又说:“最好让姚运良同志回到南京,或者合肥他家里,快点准备给他办后事吧!”
我走出医务人员的办公室,慢慢地向姚运良同志的病房走去。平素,我是多么想见到他。而此刻,我又是多么渴望相见而又不愿见到他啊!哪怕是推迟一天、一小时、一分钟,甚至一秒钟,也是好的!见了他,又该说什么呢?
从医生办公室到他的病房,不过十几米远,然而我却走了二十分钟!真是一步三思啊!最后,我擦干泪水,强装笑脸,走进病房。可是,我一见到他,却为之一愣,因为他精神很好。
他见到我,高兴地说:“开刀之后,我觉得好多了,特别是食欲增强了,很想吃东西。”
这时候,我紧紧握着他的手,眼泪直往下掉。我老伴邓文秀带去了甲鱼和鲫鱼汤,他感到很合口味,喝了满满一小碗。我望着他一口一口地将鱼汤喝下去,心里真有说不出的高兴。
但是,我兴奋的情绪很快就被我心中的阴云笼罩了。
我不得不艰难地启口,征求他的意见,说:“运良,生活上有什么困难吗?还有什么事要我办?我明天还要赶到南京参加会议,看看你还有什么要求和交待的事情吧。”
我尽力想把话说得婉转一些。他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听着我的话,眼泪就止不住顺着脸庞淌下来。他紧紧地抓住我的双手,足足有五分钟没有说话。病房里真像死一样的寂静,一丝儿响声都没有。
他心里好像早已知道自己不行了,精神上也有所准备,他慢慢松开我的双手,一边把身子向病床里边移动了一下,一边拉我坐在他的床边,诚挚而又恳切地说:
“老周啊,我没有什么要求!我的病情你是知道的。你也不用瞒着我,医生虽然没有对我说,但是我心里是有数的,知道自己是不治之症……
“没有革命,没有党,没有上级,没有同志,就没有你,没有我也没有我们俩的阶级情谊。”
他略微停了一下,喘了一会气,又充满激情地说:
“可惜得很,全国刚胜利不久,我就得了败血病。二十多年了,我没有能为党、为人民做更多一点工作,党和人民却给了我很高的荣誉,很优厚的待遇,我姚运良要感谢党,感谢人民,哪能还有什么奢望,还能有什么要求呢?!”
又过了一会,他很郑重地对我说:
“老周,如果说我有什么要求的话,那就是有三条:一条是我已经不行了,但是,我衷心地希望你好好保重身体,你也负过六次伤,而且开过刀,心脏也不是很好,特别是文化大革命中'四人帮’的摧残,你的身体很弱。所以,你要为革命再尽一点力量,就要好好保重身体,这是我对你的第一条要求。
“我的孩子们,平时对自己的要求还是比较严的,刘源对他们的教育也抓得比较紧,现在他们的表现也还不错,我向你提出的第二条要求,就是我死了之后,希望你像对你的孩子那样,严格地要求我的孩子,使他们能够为党、为人民、为四化建设,多做一点工作,多作出一点贡献,补上我给党和人民造成的损失。
“第三条,也是我死前最遗憾的一条,就是你、我和曾玉良一路当通信员时,曾经有过诺言:如果我们三个人中哪个先死了,后死者要把先死者的情况,告诉他的老家。这一点,我虽然做了很多努力,但都没有打听到曾玉良老家的人,因此也没有能将他为革命牺牲的情况告诉他家里。现在我不能做了,不能完成他交给的使命,请你无论如何放在心上,为曾玉良办完这件事,把他牺牲的情况,告诉他的家里……”
姚运良谈这些要求的时候,我俩早已都哭成泪人一般。可是,当我对他这三条要求都一一点头答应下来之后,他却什么也不肯谈了。他只是说:“今天已经很晚了,你快回去休息吧!”
我说:“我明天再来看你!”
他恳求似地说:“不用了!你明天不要来了,你工作很忙,你先回南京去吧!这里对我照顾得很好,你放心吧!我刀口拆了线之后,也就很快回合肥去了!刘源也同意我拆线后回合肥。”
我流着眼泪离开病房。回到延安饭店,想了一夜,难以入睡。万万设想到,姚运良和我这一次谈话,竟成了我俩的最后一次话别!

新四军第四师骑兵团领导合影。左起:姚运良、周纯麟、戴彪。

一个人的崇高品德和高风亮节,莫过于在他临死的时候,还想到党的利益,想到革命的事业,想到战友和同志的嘱托。姚运良就是一位具有这种优秀品质的人。
1980年3月30日7时30分,长时间被病魔缠绕的姚运良同志,终于不幸与我们永别了。中央领导同志陈云、李先念、韦国清等,以及许多同事、战友,都送来花圈,还有许多老同志从河南、北京等老远的地方赶来参加追悼会。追悼会上,这些年过花甲、古稀的领导干部、战友,为失去姚运良这样的好同志而痛哭失声,老泪纵横。
追悼会后的一天傍晚,我来到合肥市区北干休所,积雪把楼前的雪松装扮成玉树琼枝,放射着素净的、洁白的光彩。这积雪,仿佛与我此刻的心境一样,虽然一言未发、默默无声,然而却在深深地怀念着刚刚离开这楼房的主人、我敬爱的战友和同志——姚运良。
我迈着沉重的步履,踏上楼梯的台阶。上楼进门之后,向左拐弯,径直朝运良同志生前的卧室走去。屋里的床、桌、椅、凳依然如故,与半年前我来看运良时一模一样,十分简朴。只是右边墙壁上那凹进去的扇形壁柜里,原先的书籍搬走了,换上了运良同志的遗像。望着遗像上慈祥的面容,便想起了运良同志勤俭节约的美德。他一生中,不仅没有一双皮鞋,没有一件像样的衣服,而且没有一张像样的照片,这遗像还是我的大孩子在他上海住院前给他照的。我当时还对孩子说:“伯伯马上就要住院了,哪有心思照相呢!”想不到,这照片,今天竟成了他唯一能拿得出来的遗像。在他的遗像下面,端端正正地放着紫红色的骨灰盒。
我在他的遗像和骨灰盒前,默默地站了约摸一刻钟。他的大儿子姚崇国拿着一个信封来到我的身边,从信封里倒出一粒子弹头,哭泣着说:“周叔叔,这是从我爸爸骨灰里拣出来的子弹!”
“什么?”我根本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不解地问了一句。
“是的,这是从我爸爸骨灰里捡出来的子弹!”
孩子虽然语调很低,但我的耳鼓却像雷鸣一样,满身的热血直往上涌,脑子“嗡”的一声,差一点昏了过去。
待我恢复了平静之后,从孩子手中接过了弹头,一看便知道是颗“七九”式尖头子弹。我再仔细一看,发现子弹里面的锡都已烧化了,同时,子弹头外面的一层铜也已经变得粗糙了。可是,这敌人的子弹,又是什么时候进入他体内的呢?我望着子弹,回想起那遥远的年代,回想起他一生七次负伤的经过,一次、两次、三次……他最后一次是在抗日战争中负的伤,慢慢地六次都被我排除掉了。最后,我的记忆在1937年2月的那次负伤时停住了,眼前浮现出他在碉堡旁舍生救我的情景。我望着子弹,心里像刀搅一样,顿时泪如泉涌,说不出话来。我内疚、难过,无情地责怪着自己:为什么不在运良同志活着的时候,帮助他把子弹从体内取出来?!我双手捧着子弹,向着运良同志的遗像和骨灰,深深地鞠了三次躬,以表示自己对他的歉意,和换得他对自己的批评、责备与宽恕。

上世纪七十年代后期,曾在新四军第四师的三位开国将军战友在一起。左起:姚运良、周纯麟、饶子健。

当我捧着骨灰里的子弹,在他的遗像前肃立、鞠躬的时候,我的耳边又仿佛响起了他诚挚的话语:
“请你无论如何放在心上,为曾玉良完成这件事,把牺牲的情况,告诉他家里……”
曾玉良是我们两人的同志、战友。起先,我并不知道曾玉良同志已经牺牲。后来华北骑兵团南下,与我们会师于曹市集时,我打听团长是谁,才知道了曾玉良牺牲的消息。他是在抗日战争中打鬼子时,牺牲在山东省曹县的,当时,曹县人民为纪念曾玉良同志,曾一度把县名改为“玉良县”!解放以后,我曾多次写信到曾玉良同志的家乡——河南省固始县,打听询间曾玉良同志家庭的具体地址和情况。然而,都是查无下落,现在,姚运良同志临死之前,再次托付于我,无论如何,在我古稀之人有生年,一定千方百计,打听曾玉良同志家庭的确实情况,完成两位成友和同志的重托!可惜啊,可惜,当年我没有向面曾玉良同志多问一句,……十年来,我也一直为此事内疚和遗憾!人死了,是不能再复生了;但是,我作为还活着的人,一定要尽力完成死者的重托!对于这一点,我在姚运良同志的遗像前默默作了保证,请他在九泉之下放心!打这以后,我更加抓紧打听曾玉良同志家庭的信息,写过很多信,问了许多人,终于在1982年6月20日收到了河南省固始县民政局的一封来信。信中写道:
“曾玉良烈士系我县祖师公社杨松大队人。自幼母亡,家庭贫困,九岁就给别人放牛谋生,洗衣补裳由姐姐照料,十七岁时参加红军。
“曾玉良烈士于1930年8月参军后,在他的带动下,他父亲曾成杰,大哥曾玉贵,三弟曾玉保,四弟曾玉宽,五弟曾玉中和姐夫都先后加入赤卫队、少宣队、童子团、农协等革命组织。他父亲在抗日时期去世,姐姐在1981年病故,现在一个哥哥和三个弟弟各自分居。他有个未婚妻,称呼叫'妹妹’,在1933年前后死去。
“曾玉良烈士,在1980年已编入烈士英名录光辉史册。”
读完了这封信,我悲喜交加,老泪纵横,悬在心里多年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了!(选自自周纯麟将军著《教诲与怀念》中的《我俩比亲兄弟还要亲——忆姚运良同志》,编辑时编入了文章的引言和第七节。副标题为编者所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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