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瑞图(1570-1641年)字长公,无画,号二水,别号果亭山人、芥子居士、白毫庵主、平等居士等。他工书善画,尤擅楷、行、草。清人秦祖永赞其“书法奇逸,锺王之外,另辟蹊径。”并说他:“行书初学孙过庭《书谱》,后学东坡草书《醉翁亭》,明季书学竞尚柔媚,王(铎)、张(瑞图)二家,力矫积习,独标气骨,虽未入神,自是不朽。”梁巘在他的《承晋斋积闻录》也说:“张二水书,圆处悉作方势,有折无转,于古法为一变。”
版本之第一种:
桃源行
唐·王维
渔舟逐水爱山春,两岸桃花夹古津。
坐看红树不知远,行尽青溪不见人。
山口潜行始隈隩,山开旷望旋平陆。
遥看一处攒云树,近入千家散花竹。
樵客初传汉姓名,居人未改秦衣服。
居人共住武陵源,还从物外起田园。
月明松下房栊静,日出云中鸡犬喧。
惊闻俗客争来集,竞引还家问都邑。
平明闾巷扫花开,薄暮渔樵乘水入。
初因避地去人间,及至成仙遂不还。
峡里谁知有人事,世中遥望空云山。
不疑灵境难闻见,尘心未尽思乡县。
出洞无论隔山水,辞家终拟长游衍。
自谓经过旧不迷,安知峰壑今来变。
当时只记入山深,青溪几度到云林。
春来遍是桃花水,不辨仙源何处寻。
张长公,瑞图。
张瑞图(1570一1641年),是个颇具争议人物。他的行草书特立独行,“心手相师势转奇,诡形怪状翻合宜”,归于“诡异”、“另类”一途。但又不得不承认,他的草书却名列明代一流书家行列,当之无愧!明末清初,出现了一股追求奇伟雄强、跌宕不羁风尚的变革潮流,让沉寂多年的草壇焕发生机活力,其代表性书家有张瑞图、黄道周、倪元璐、王铎、傅山等人,一时蔚为大观。张瑞图异军突起,在这股迅疾奔涌的草书大潮中,是独辟蹊径,走得较远的一个。
这件《桃源行》草书册页,是他成熟时期的一件代表作。此作款识写明“天启甲子冬孟书于椰子书院,张长公瑞图草书”。天启甲子即1624年,张瑞图55岁,正值书法年龄的“黄金时段”,时在家乡泉州休假。当时正是东林党与魏忠贤阉党在朝廷争斗最为激烈之际,张公能远离是非之地,吟诗、书写乐逍遥,内心是否真的平静呢!
此书具张公书法的典型风格,在他传世作品中,应是一件经典力作,与前文手卷之版本类似。余拜读临习,浮想联翩,想他书写之际必然是心旌摇荡,情难自禁,因为《桃源行》诗意暗合他此时此地的心境。于是,他娴熟运用其独家所创书写“秘笈”,大量使用偏锋方笔,内擫翻折,方入直出,随心所运,变化万端,致使全卷跌宕起伏,奇姿诡态,不可端倪。虽书作尖利方折时时呈现,但沉实圆厚笔触穿插其间,奇肆与雄厚兼有,气韵与气势融汇,写得气象纷呈,山呼海啸,着实让人“羡慕嫉妒恨”,感叹奇异之人写非常之字,舍张公瑞图又有何人哉!
唐王维于十九岁(一说二十一岁)时,以东晋晚期大诗人陶渊明公《桃花源记》为依据,写下这首千年绝唱《桃源行》(唐诗中标记古诗体)。他少年意气,风华初露,想像丰富,诗文佳妙,“渔舟逐水爱山春。两岸桃花夹去津。坐看红树不知远。行尽青溪不见人” 、 “当时只记入山深。青溪几度到云林。春来偏是桃花水。不辨仙源何处寻。” 长诗 饱含情意,写出了对陶公渊明之仰慕,描绘对桃源生活之向往,虽未出仕已先声夺人,至今被人奉为经典。想那张瑞图必定也心仪王维,推崇陶潜,向往桃源之境。尤其他在经历政事跌宕人事沧桑之后,向往桃源悠闲生活却难以遂愿,此时此刻,见诗会意,挥毫濡墨,寄情明志也!试看柔毫摇曳处,一腔豪情现,遥与陶公、王维诗书文合璧,遂令观者心动不已!
再来分析一下作品细节。张公在写下桃源行题目后,开始纵笔书写,十数字后,始现激情,二三字连缀,浓淡干湿,疾书涩行,涌来腕底笔下。几十字过去后,已是情驰神纵,大开大合,上连下勾,字形诡异,飞白迭出,行气贯通,摇曳生姿,时见亮点,乍出光彩。及至到了后面几行,他已是目光迷离,心手合一,飘拂成仙,跃升大化之境,真让后学叹为观止也!
我敢说,这篇草书是激情、才情、功夫、心境综合下的产物,是不可多得的精品力作。难以想象,他一反古贤圣手圆转取势的笔法墨意,代之而来的是用尖利方折的笔锋、结体,却写出与众大相径庭之作,给人以全新感受,真是个高人奇士也!
当然,这种“另类”创新,剑走偏锋,肯定会有人喜欢,一些人不喜欢。我即是不大喜欢的人。总感到张公自谓少知圆转,把流而畅的圆转用笔硬生生改作方折硬转,打破一般审美规律,放不太开,个性过于强烈,有一种格式化之嫌。所以一直临习较少。从当前全国写草名家看,只有少数人将其作为取法对象。
有争议却能立得住,小众笔法却成为经典之作。这就是张公的过人与聪明之处。大家都以“二王”为宗,或争相学习颠张、醉素,很难写出自己的风格。而他惯用异向思维,对传统草书法则、书写习惯,反其道而行之,艺高胆大,我行我素,写出了这异体新态、不同寻常之作,使世上又添“好书数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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