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墙根、小黄花

 

 

    此刻，我把心情拣拾起来的时候，总少不了那高耸的城墙，以及底下乖巧地藏在墙根阴影里的小黄花。

   

两次走过这段城墙。一次，是脚踏在夜色的温柔中，心沉静的，似乎在成全那已经快要干涸的护城河水，碧波荡漾，泛着夏绿的情怀展开，婀娜的杨柳挂着夕阳的火红，飘逸出舒云的闲致，在天边漫游。另一次，是迎着浓烈的骄阳，夺目的光染打在同样一排斜杨的翠绿上，忧郁的只剩下空灵的禅鸣，向阳光召唤，却有气无力。我尽力把眼睛躲开这种角力，偶然间，也就发现了那墙根下的一些小黄花。

   

对于色彩的感触，同心灵有关，柔软的心悄然控制着情绪，控制着呼吸的节奏，操纵思想的蔓延及驰骋，暖色和冷色在相同的心静下可能就会丧失效用。不过，也可以翻转过来，冷色带给我的兴奋更为温暖。夜色是冰冷的。厚重的城墙，黑漆漆地从一个角落斜望出去，是一个巨大的侧影，躺倒在绿的发黑的叠翠中，有某种狰狞。历史的遗残，可以忘却，可以抹煞，在我走过的墙角下已然挥就暗淡，没有了历史，只有当下，只有今天和明天。紧握你柔弱而娇俏的手，最有质感和温度，不需要色彩的衬托，也不需要让色彩来分辨。

   

城墙，看不到头，在月光的阴影里似乎安眠，但轮廓清晰，从远处望过去，城墙上一排大红灯笼在头顶上形成一条红线，交映着路灯和车灯光，也分不清楚是历史还是当下，分清分不清其实是无所谓了，历史本身就有某种虚无，有主观经验上的东西，这城墙与写在纸上的历史是同样的，在经过埋葬了太多的东西后，耸立着的也就是个影子，影子里面嵌着辛酸，甚至尸骨，还有孟姜女样的哭声。城墙的这一边是坚韧的力量支撑着，那一边我看不到，或许是一种妥协的力量完成这虚空的耸立。

 

    月光，是照不进另一边城墙根的，只能照在我的脸上，依稀分辨出亘古的柔情。

 

    走在城墙的南侧，和你并肩踏着月光散步，城墙所承载着的历史的沧桑感，在夜幕中不动声色的被手里柔软的体温悄悄化解。在感触一个人的短暂历史的时候，没有了那份虚空。连夜晚仍然栝噪的禅鸣和蛐蛐百虫的鸣叫声，都引不入耳轮。城墙的历史是简单的，一砖一瓦，以及破碎的残砖都是同样，漫步的时候稍稍抚摸一下，却是冰凉凉的，并没有陈年的温度，只有白天的炎热的存留，同我脚踩在凌乱的石板小径上一样。我把脚步放的越轻越慢，历史的扎刺就越不清晰，倒是一种望月的情感催促我，把城墙以外的东西牢牢抓紧，珍惜它，消解了空无。

 

我和你讨论着生活的意义，眼睛却没有离开城墙。

    

想这城墙内与外的不同，其实没有太大的意义，我总想用眼睛来望穿，这样，必会有一个穿过去的空间，那么，当下，紧紧偎依着你漫步，在感受墙角的压抑时，又会有什么无法释然呢，围墙把我们圈进一种生存空间，而能够悠然地漫步在墙外，得到我们所得到，倾听着月光斑斓洒在城墙之上，穿过时光的声音，其实，也就足够，爱你，没有任何阻隔。

   

心灵，会否有这样正方形的墙体？我不知道，对于生活而言，我们可能在把种种的常规塑造成坚硬的城墙，为了所谓的牢固、坚毅和支撑。但我没有，即使在这夜色的昏暗下，墙成为影子，掠夺着我的视野，给我一丝丝黑暗的恐惧，但我同你走在由月光奉献出的夜色中，心灵的自由必然已经牢牢站稳在城墙的根基之上。何况还有绿色的存在，自然，从中漫不经意地抵消、包容着城墙的束缚。

   

还有夜风，轻轻吹拂在我们的脸上，惬意，恰恰证明了超越的存在。

 

    白天，再次走在城墙下，却与夜晚截然不同  。心里有分裂的感触，撕扯着我对于城墙的再认识。也有心灵上的纷扰，烈日炎炎下，没有了月光的幽静，只有流淌的混浊的护城河发出扰人清静的潺潺水声，川流不息的车水马龙分裂着我的神经。城墙的倒影中游动着我踟蹰独行的影子。阳光，透过树荫倾泻下来的斑斓，同月光是绝不一样的，这日光侵略着我的瞳孔，甚至干扰了我身体内部的荷尔蒙分布，像个白日的游魂在光明下面扭曲舞动着。一个人，走在这样的氛围中，是孤寂，以至失魂落魄。依然踩着城墙的影子，沿着夜晚走过的路径，却成为两个时空。两个我同城墙对抗，或者一个我，同两种城墙对抗。

  

于是，城墙根下，再没有城墙的意义，有的只是一个人，留不下任何足迹的行走。

 

    忘掉了城墙，才发现一种小黄花在墙外的这一侧碧绿中，悄然绽放，不为路人所察觉。而墙的另一面却没有，想必是向阳的缘故。它漫不经心怒放着，低调地展露在葱绿的深处，也有的开在墙根的阴影中，我放稳了呼吸，定睛在这些小花上，就像发现了一种生活，一种简单而淡雅的生存，有些遗憾，为什么我昨晚拉着你漫步的时候没有看到，也真希望让你看到此刻的一种别致风景。缤纷开在绿荫小径上，煞是好看，也很另类。是小黄花点缀了城墙，还是城墙让这极为普通的小花朵引人注目？在我眼里已经没有思想的必要。我只想欣赏那样的一种纯粹的美，与城墙无关，与太阳无关，只与脚下踩着的路相关。而这花的存在，在这样的时刻，同样抹去了城墙的存在。

   

我用手轻轻抚摸着它，却不敢摘下一朵，也并不知道它的名字。四周，升起了一种环境磁场，感染了灼热袭人的太阳，阳光惬意地照射在花蕾之上，虽没有芬芳，却多了阳光的味道。我，在小黄花前分裂开，一个我，成了你，和我一起在花前驻足、凝望、盼想

  

夏日的风，吹在一朵朵小黄花上，带着怡人的甘甜，越过城墙，越过城墙投下的阴影，飘远。

 

润笔

 

2005 8 18日16：53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