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上一行的“来源”收听】
16岁那年，我的父亲去世了，老天怜我，赐我一个好公公。
结婚的婚房做在单位里。去老家办仪式时，一应物品都没带去。那天我跟着新婚的丈夫走进家门，看见房间里雕花床上张挂着淡蓝色的帐子，床上铺的是金红色的百子图缎面被，枕巾是粉红色提玫瑰花的，枕套是大红色绣鸳鸯的，床单是浅红底子印百合花的——我知道，这一切全是公公一手操持的——婆婆疯了有40年了，不仅不能指望她做什么，公公还得连哄带吓地不让她进来糟蹋……公公那时已近70了，最小的儿子也结婚了，他很高兴，他的高兴往往隐在心里，变成了满屋子的锦绣灿烂……
婚后，我和他儿子一样叫他“爹爹”。
爹爹从乡下来看我们，带了好多甜秫秸(shújiē)杆。我怕咬那硬物，就用刀剁成一段一段地享用。后来不多久，他又来了，这回他带来的秫秸杆清一色全在拔节处剁成了一段段，码在桌子上，象一根根银条。于是，我努力地吃着，吃出了满满一畚（三声）箕的秫秸渣。我看见他眼角漾着笑纹，拿过扫帚，去扫渣。
上午第四课下课，已经11：20了。回到家，走进厨房，电饭锅里的饭已经熟了，鱼已开膛，葱已成段，姜已成丝，丝瓜已去皮，白菜已切好；地砖上亮亮的泛着水光；走向阳台，晒台上红红绿绿全是我们的被子，被太阳烘得热辣辣直往心里逼……忽然就觉得眼眶也热起来了——爹大概9：30回老家的。
爹毕竟是个老爷子，有几次，天气骤热，他把孩子从幼儿园接回来，就让她在门口草地上疯玩，也不提醒孩子脱衣服，孩子浑身油汗又吹冷风，当晚就发热了。我心里满是抱怨，只不好明说。有时，我们晚自修结束，查完学生的就寝纪律，回家已经夜里10点了。孩子居然还在看电视！老人家当然是睡着了，我真是又生气又心疼，嚷嚷着就责怪小孩子，其实是有那么点指桑骂槐的意思。老人家当然是听见的。可是他就能象什么也没有听见似的，第二天该干什么还干什么。久之，我明白了，所谓长者之风，就是有静气，能包容。而我也在这样的默默里，懂得了宽让。
一晃，老爷子就要80了。年前住我这里时，我给他买了两套棉毛衫裤，羊毛衫，棉袄。老人睡了怕冷。我给他专门去买了羊毛床垫和电热毯。他也没有什么特别高兴的表情，仍旧是整天眼角漾着笑纹。坐在阳台上吸烟，很小心地把烟灰磕在烟缸里，金色的霞光披在他身上，象一尊静默又慈祥的佛。有一天，他忽然塞给我一叠钱，说：“这么多年，从来没给过你什么，现在有一点钱，给你买副耳环戴吧！”我呆呆地接过那叠还带着他体温的钱——我女儿都12岁了，为了当初的没有聘礼，他记挂了十几年！
我想，我无论如何也要去买一副耳环——尽管我以前从没穿耳洞，也从不戴那东西……
春节期间，给他过80 寿辰。那天我们到老家时，已经黑了。走进房间，见一条电热毯赫然在床——全新的！他知道我们怕睡冷板床，在我们回家前专门请人从集市上带的。睡前，我去茅厕，（当地农村的风俗，家家有茅厕，在正屋的后面。房间里只有应急的痰盂）他就拿来一个电瓶灯，在后门口照着我——我的心里温暖又亮堂——竟然全没想到他是公公我是媳！
年后，他随我们一起回了我这里的家。我想，他在这里应该是很冷清的，就常陪他在阳台上晒晒太阳。有个温暖的春日黄昏，我鼓动他去了附近的休闲公园，那天看得出他有点兴奋，走得很轻快，一会就冒汗了，脱下棉袄，坐在路边的木凳上休息，说：“今天玩得好呀，夜里肯定睡得香。”我听了心里特别温暖，傍在他旁边坐着，忽然很希望自己象动漫里面的人物那样——小下去，小下去，小到可以让他牵，让他抱——
半晌，我起身，托起他的手肘，轻轻地说：“我们回家——”
微风悄悄的拂来，满鼻满心的花香……
本站仅提供存储服务，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
点击举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