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滩画报专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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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天，凭着北大校友家属的身份，蹭了一个饭局，见到了数学家张益唐和他的妻子。
原本数学界的事情，和我的生活、工作都距离很远，除非这些学者正好和某个新闻事件有关。比如 2006 年，我在哈佛大学采访过数学家丘成桐，话题是他为何要炮轰北大。
去年在好几次聚会上，听朋友们提起张益唐。他们都是北大数学系毕业生，还有一位还是张在美国普渡大学的校友。透过他们的讲述，对他大致有了一些印象。
和其他同期留美的同学相比，他不算顺利：1991 年普渡大学博士毕业后，因为和导师在论文内容上观点不同，得不到导师的推荐信，无法在学术圈找到工作，只好在中餐馆、汽车旅馆和快餐店打工。直到 1999 年，一位北大学长向他在新罕布什尔大学任教的学弟推荐，张才成为一名编制外助教，之后慢慢升为讲师。
他不善言辞，直到十年前才结婚，妻子是中餐馆服务员。婚后妻子大部分时间在加州，两人聚少离多。
不管做怎样的工作，他从未停止过研究数学。2013 年，因为在研究孪生质数猜想上取得重大突破，他的论文获得多项大奖。上个月，他被台湾“中央研究院”聘为院士。出名使他成为师弟师兄谈论的话题。
对于数学家，我一直充满崇敬，这里面有小时候的教育背景。陈景润、居里夫人、爱因斯坦这些科学家，是我最早的偶像。而现在，敬重数学家是因为明白，做学问要耐得住寂寞。在物欲横流的今天，多少学者已从本质上远离了学术。
不过我对张更有兴趣的是，他为何二十多年都没有回过中国。
坊间有很多传说。趁面对面聊天之机，向他求证。他说一开始是自己不想回来，后来想要回国，去使馆办签证，对方态度不太好，而且手续太麻烦，要他提供当年离开中国使用的第一本中国护照，一气之下，就更不想回来了。后来是应中科院的邀请，加上太太的鼓励。现在他每年都会有两个月在中国。
“回国后，他终于话多一点了。以前都不说话的。”张太太是一个说话节奏很快，也很直截了当的人，带有一点东北口音。
问她为何一个人呆在加州。她很直率：“新罕布什尔太闷了。我每天除了做饭，就无事可干。而且他根本没有时间观念，饭做完了，他也不记得吃。“
“现在你可以留下了吧？”张益唐说话很慢，咬字非常清晰，普通话没有一点上海口音，原来他 13 岁就去了北京。太太说话时，他就面带微笑，安静地看着她。之前我和他们一起从酒店坐车到餐厅，发现他一下车就挽着妻子的手，生怕她会跑了一样。
“我还是要回加州的，他会嫌我烦的。”“你有没有嫌过她烦呀？”我很好奇。张益唐不好意思地笑了，点了点头。
看了张益唐在今年北大本科生毕业典礼上的演讲，他即兴讲了十分钟，给学弟学妹三个建议：要有做大学问的气魄；要谦虚，不要自视过高；失败要淡定。台下一拍手，他就会举起双手，有点不知如何回应。这让他显得有点萌，引起台下一片笑声。
他在演讲中说，自己不会因为出名而改变，会继续低调研究学问。我也很好奇：出名后，他的生活有怎样的改变。至少参加的各种会议、活动多了，希望结识他的人多了。就像这次他来香港，短短四天，饭局就有不少。
“采访多了。”他想了想，然后告诉我已经接受哪些国家的媒体采访；中国媒体相对少一些。这些媒体最关心的，就是他的人生故事。
确实，张益唐的故事，对功利的人来说，看到的是最终的结果，也就是现在功成名就的他。而热爱学术的人看到的是一个榜样：放弃其他选择，专心于自己的爱好，不在乎付出和失去。
看到张益唐的好友在接受访问时说，这是他注定得到的。当然，身为他的朋友，这样的结果只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对他的妻子来说，丈夫的成名来得很突然。
“他就喜欢一个人喝杯酒，想他的数学问题。谁知道他会有今天呢？我从来都没有想过他会有怎样的结果。反正我想通了，把他当成儿子看待，支持他的兴趣。如果把他当成丈夫，换成哪个女人都受不了吧？”
“你爱喝什么酒？” 张太太的直接，让我有点不知道如何接下去我们的聊天，于是打岔问张益唐。
“红酒，四块钱一瓶的。他喝得可高兴了。”张太太抢着回答。
“哪里，现在我喝十块钱一瓶的了。”
看来张益唐还挺有幽默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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