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洮河》(11首)
诗/刘新吾 摄影/刘新吾
《羊》
羊是一只银子的酒杯
它端着蓝天的酒液 在山坡上游荡
野花的芬芳 要它来呼吸
青草的书页 要它来翻动
在这里 羊总和头顶上的白云携手
它唱着蕨菜青青的花儿
它把自己的幸福之灯 一盏一盏点亮
它把我的幸福之灯 一盏一盏点亮
小溪旁 我看见羊很安详
它眺望着远处村庄袅袅升起的炊烟
它咀嚼着这些清澈、湿润而叮咚的水声
它大睁着的眼睛 亮晶晶
《狗事》
阳光明亮的早晨 我去上课
一只狗 擅自进了我的屋子
它吃掉了我为早餐准备的三斤牛肉
下课的时候 那狗还在
我用一根结实的绳子 套住了它的脖子
我扒掉了它的皮和内脏
又从洮河的水里 提来了两桶冰珠子
装进它的身子 然后冻了三天三夜
以后的事情 顺理成章
我和一帮弟兄消灭了一场十分丰盛的狗宴
他们都说 狗吃了我的牛肉
我吃了它的狗肉 我们两个总算扯平了
《早晨》
青稞旺盛 油菜旺盛 牛羊旺盛
它们在一个早晨 共同进入我的视野
它们是要点燃我身体内的哪一块骨头
这个早晨 苍天在蓝 云朵在白
露水的鸟鸣 一片宁静和湿润
我只想把自己的翅膀 挂到众神歌唱的地方
我要和它们一起放声歌唱
这个早晨 红太阳正在冉冉升起
那些流水的声音 和清风为伍
它们携手清洗着我身体内的每一个角落
我觉得在我灵魂的某一个部位
青稞在生长 油菜在开花 牛羊在欢跳
《牛》
那头牛 据说斗败了一只狼
现在 它正鼓着圆圆的眼睛看我
它头上的两只长长的角 结实而坚韧
阳光下 就像两把闪着犀利的刀
我端详着它 总觉得
它把我也当成了一个与它势不两立的天敌
其实牛啊 我并不想带走这里的一切
这里的一草一木 一云一石 它们自然生长着
我虽是个匆匆的过客
但生命的意义 我还懂得那么一点点
《冰》
大块大块的冰 从上游流来
就像大朵大朵的云 从天空飘来
洮河的水清澈 洮河的天明净
大块的冰 流向卓尼 流向我
卓尼知道 这些冰块其实都是些细碎的珠子
我也知道 这些冰既能消灾又能祛病
它们的晶莹圆润 比玉更玉
我总怀疑 众神脖子上的那一串 也是
大块的冰 流过卓尼 流过我
曾经是森林的卓尼 现在它沉默不语
曾经不是树的我 忍不住掬起了一捧
《山神滩》
神选中这块地方 肯定是这里
要山有山 要水有水 要花有花
神端着酥油的灯 它最会挑地方
神要上山 山上的松树柏树列队欢迎
神要散步 众多的野草野花为它争先开道
神要思考 那只高高盘旋着的鹰
在寺院之外 为它衔来一颗一颗天上的星星
鸟儿唱歌的山坡上 神最爱看的
就是它的弟子 在放牧那些洁白的羊和云
它把那些自由自在的生命
都当成了自己脚下一朵一朵盛开的莲花
《大雪》
在雪封住了进山的所有路口
大雪封住了万物之上的千万座山峰
大雪封住了洮河 大雪封住了我的双手
这个冬天 大雪提前来临
它就像上天降给大地的一道旨意
它把成千上万欲望的脚步 封在了山外
它想让大雪安静 它想让我们也安静
大雪封山的日子 寺院里
佛脚下的香火更旺 经轮转的更欢
格桑姑娘脸上的内容 更丰富
《敲门》
每天早晨 雾和鸟鸣
它们都手挽着手 款款而来
经意不经意地 敲敲我的门
这些腾格里和巴丹吉林少见的客人
它一个是白色 一个是绿色
它们敲过我的门 就静静地坐下来
双手抱定我的小屋 等我起床
可是 当我打开紧闭的门窗
端一杯茶 出去要和它们碰一回时
它们却跑到了对面的山坡上 远远躲开
我只好对着一块湿漉漉的石头 笑了笑
《鸽子》
一群鸽子 在低空盘旋
它们的翅膀下 挂着晶莹的露珠
它们飞行的姿势 在太阳下闪闪发光
一群鸽子 就像我的兄弟
每天早晨 它们都在这里和我相见
它们的头上 是蓝天和白云
它们的脚下 是大地和青草
一群鸽子 在我的头顶上盘旋
它们划出的一道道弧线 总让我心动
有时候 它们也落下来和青草上的牛羊交谈
我试图接近它 却一次也没有成功
《今夜》
风吹洮河 大地清凉
青草和牛羊 进入了梦乡
虫鸣和犬吠 呼吸着月光
月亮弯腰 抱起了村庄
三百间房屋 灯火点点
五千座山峰 倾耳聆听
我手中的酒杯 清波流荡
风吹洮河 风吹月亮
风把黑暗 吹到了草地的边缘
风把众神的歌唱 吹成了芬芳
风把我的脚步 吹成了掠草的牛羊
《石头》
一川碎石 大的如斗 小的如蛋
风来风去 石头却不跑
它们大小错落的盘踞着 听洮河的水声
洮河的水声 其实我也在聆听
我坐在石头上 我躺在石头上
我抱起一块石头 砸向另一块石头
我想象着一块石头从山顶上轰隆隆滚下
路上的行人和牛羊能不能顺利躲得开
洮河水冲下来的石头 没有棱角
却湿润有加 我很想使自己成为一株小松
在石头的缝隙里生长 盘根错节
不知道洮河谷地的风 会不会笑我太迂
刘新吾：中学高级教师。自由写作者。省作协会员。在市县内，有几枚头衔，比如说主席、副主席、副会长、副社长、副主编之类。市政协委员，县政协常委。不过，后面这些，都是临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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