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货，天南海北，我的羊肉缘》（随笔）
文/刘新吾 摄影/刘新吾
01
小时候，在我的印象里，羊肉是这么吃的。
一家子，到过年时，杀一只羊。把羊身上的肉，全部剔下来，切成肉蛋子，加盐和调和，全部炒掉。挖到一个盆子里，保存下来。
当然了，盐要重一点，要不然，天气一热，会生毛的。
盐若放的轻了，一旦生了毛，肉蛋子就成了绿的，苦不说，根本不能吃。我们队里，有一家子，吃了这样的肉蛋子，吃坏了肚子，进了医院。
羊肉蛋子，不炒菜，要么吃肉臊子，要么吃肉面条子、肉方块子，或者肉揪片子。
剔了肉的骨头，也要到过年节的时候，熬了吃。
有的人家，肉剔的尽，骨头基本上就成了干骨头。我们家不同，肉留的多些。
那时节，生产队里杀羊杀猪，有个仪式。就是把队长和队里年龄大的人，请来吃一顿饭。谁家也一样。
杀羊的饭，一般不煮肉，就是一顿肉米面条。把羊的肝肺煮了，切碎，撒上盐，装盘端上来，大家下饭，多少吃一些。
因为各家都有小孩子，这些头面人物吃肝肺，也只是意思一下。
杀猪则不同。如果是卖的猪，也是肉米面条，只吃肝肺。如果是自家吃的猪，就要煮一条子肉，切成片子，撒上盐，装盘上桌。
吃猪肉，大家要现实一些。
不过，我爹吃这样的饭，特别讲究，只吃两碗。肝肺和肉，基本上是意思一下。
我爹最见不得的，就是吃别人家东西，像没见过似的。
自我有记忆以来，我们家，每年至少要杀一只羊的。那时要杀的羊，全是羯羊羔子。母羊不杀，要留着，让下羊羔子。
而且，我们家杀的羊，从来不卖，都是自己吃。
我爹给我们的教育，想吃羊肉，就得下苦。养羊要下的苦，就是夏天给羊铲草。
我从小学开始，一直给羊铲草，铲到了高中毕业。
我们家也杀过一只母羊。
那只母羊，下羊羔子，根本不用人照顾。一般情况下，赶你知道，羊羔子已经下哈了。
可惜那只母羊，为吃草，挤巴门子，把腰子挤掉了。
挤掉了腰子的羊，站不起来，只好把它杀了。
上小学4年级以前，我最享受过的羊肉，就是羊肉绑份子。
那时，我爹在川心大队当会计，一年之中，总有那么几次，他们要打平伙，吃羊肉绑份子。
所谓的羊肉绑份子，就是杀了羊，把肉按人数搭配好，用细麻绳把肉份子绑住，然后放在锅里煮。煮熟后，编号，抓纸蛋蛋，抓上哪份，是哪份。
我爹他们打平伙，羊肉绑份子，大家基本上不吃，只吃全羊汤米面条。之后，再带回家。那时节，生活紧张，谁的后面，也跟着几张嘴。
羊肉绑份子带回家，冷掉了，再用水煮热了吃。煮了肉的汤，还要吃羊汤米面条。不过这个，我特别不爱吃。
在我们家，吃羊肉必下蒜，是天经地义。而且吃肉前，还要先吃几嘴馍！
02
见识到羊肉大盆吃，还是参加工作后，到卓尼的事了。
记不得是个什么节日了，全校老师打平伙，杀了两只羊。骨头上的肉，不用剔。羊肉煮熟，大盆端上来，热气腾腾，就开吃。
面对这样的吃法，我竟然发了会儿呆，不知道怎样下手。
在我的印象里，当然是羊腿最好吃。可是老师们吃肉，首先下手抢的，是胸叉头子，然后是羊肋巴。
按他们的说法，胸叉头子最好吃，有脆骨，还带些肥肉。可是这个，我享受不了。
一位本地老教师，发现了我的喜好。他告诉我，想吃腿肉，不用先下手，等大家搛完了，盆子里剩下的，全是羊腿。
吃羊肉，爱吃羊腿，我一直这样！
1995年后，有了教师节。每年的那顿羊肉，就成了常态。
在卓尼一中里那样，到了卡车中学，还是这样。当然，也只是在卓尼。到民勤后，羊肉的待遇就没了。
那时节回家，从卓尼到合作，要住一个晚上。然后，从合作到兰州，乘晚上的501次火车。后来，去了一次临夏，我发现临夏的饭特别好吃，过来过去，就爱在临夏停留了。
在临夏，我怎么也想不到，羊肉还能冷吃。而且，吃过一次后，就欲罢不能了。
回到家，我告诉我爹，临夏的羊肉能冷吃，他也不想信。
从小，我爹就警告我们，吃了羊肉饭，绝对不能喝凉水。
后来，我听说临夏羊肉，下锅煮时，要放罂粟壳子。是不是真的，不得而知。今年去青海，到循化，我又吃到了冷羊肉。感觉特别！
在卡车中学，一天晚上，饭吃罢，没干的，就去找老师们掀牛九。
进门，炉子上煮着一锅肉，是4羊脖子。
一老师说：刘大，请到不如碰到，羊脖子刚熟，第1个，必须你来。说罢，就给我捞了一个。
他们叫我刘大，是因为我是大学毕业。虽然是专科，在卡车，也是最高学历了。
可笑的是，面对这个羊脖子，我竟然不敢吃。
因为，在坐的老师里，我年龄最小，还没结婚。他们这么客气，不得不让我怀疑，这羊脖子，是不是有问题。
一年长者告诉我，你不要有别的想法，我们这里，就这样。肉煮熟了，有客人进来，不管年龄大小，第1块，必须先捞给他吃，这是风俗。
那事儿，至今想来，还有些好笑！
在卡车，现在想来，我也过了一年神仙般的日子。
我调到了卡车，老乡张慧，也调到了卡车。卡车是林场的一个工段，他既是会计，又是出纳，还是保管。
那时，工段上用的民工量大，每当到了结账的时间，就有民工给他送些羊肉，鸡蛋，或者小牛犊儿肉。
太多时候，因为他是保管，用炸药方便，我们也去洮河里炸鱼。
我的烹调水平，在卡车，是突飞猛进！
羊肉，我们要么煮了吃，要么黄焖了吃。小牛犊子肉，自然是黄焖了吃。而鱼呢，别的不会做，就用清油直接炸了吃。
小牛犊子肉，黄焖好了，繎纠纠的，就是个香，现在还有些怀念！
03
在民勤吃羊肉，最多的，还是在五中。
那时，我是教研组长，老师们商定，每周一只羊，一人请一次，一学期下来，正好一轮。每到周末，大家都兴高采烈。
有个段子，语文组里，女老师比较多。有时候，到了周末，为羊肉怎么吃，她们还要争争吵吵一番。个别时候，竟然还要红脸。
一周吃一次，大家的负担，也不怎么重，所以，都很乐意。
最有趣的，是下午做羊肉，大家一起动手，说说笑笑，打打闹闹，乐趣无穷。
但是，吃羊肉，却吃出了问题。
语文组活动，校长也是爱好者。之前，他是副校长，一直参加我们的活动。后来，他成校长了，我们请他，他也不推辞，一请就来。
然而，有一年，学校要评先进教研组，语文组被评上了，却让他一票否决了。理由是他常参加语文组的活动，怕别人说闲话。
他没请过我们，还罢了我们的先进。所以，老师很生气。
在五中，学校也吃过一次羊肉绑份子，用绵线绳子扎的。不过，那个羊肉绑份子，远没有小时候的那个味道。
吃羊肉，我也出过问题。
在一老师家吃羊肉，他先端了一盆子手抓羊肉上来，大家吃完了，他端上来了一盘子酿皮子。我以为，羊肉完了，就吃了酿皮子。
不料，酿皮子吃过，他又端来了羊肉。这一吃，吃坏了。虽然那天，喝了很多的酒，也无济于事。
那时正与徐六相处，去东坝，骑着自行车，路上肚子难受的，没容易走到。后来，吃了她爹开的几副中药，才安抚下去。
第1次上她家，我怀里一直抱着个热水瓶子。
这次吃坏的结果，是以后吃羊肉，只要吃了酿皮子，胃里就不舒服。
而酿皮子，也是我的最爱。这让人很痛苦！
在湖区，吃羊肉前，是要吃沙米凉粉的。
因为有酿皮子的前科，一开始，我是绝不敢吃的。后来，有人劝我，不要紧的，沙米凉粉，是热性的，不像酿皮子。
试了几次，还行，就不再忌食了。
在民勤，全羊汤沙米面条，是很有名的。不论走到什么地方，吃罢手抓，这个是必须的。之前，我并不怎么喜欢，后来吃的多了，也爱吃了。
有个段子，一领导下乡，接待的部门问领导，想吃什么？他的回答，总是全羊汤沙米面条。那年月，其实这样接待，反而更方便。
然而有一次，没上羊肉，只上了全羊汤沙米面条。领导奇怪：羊肉呢？没有羊肉，哪来的全羊汤。
大家才明白，原来，领导喜欢的，还是羊肉！
在民勤二中，吃过一次馕坑羊肉。
编《民勤县教育志》时，去湖区征集资料，到二中，正好到了饭点上，马校长心强，就招待了一顿馕坑羊肉。
那是第1次吃馕坑羊肉，黄葱葱的，干酥酥的，柔筋筋的，不肥，特别好吃。
羊肉罢，喝的是骆驼酒。特别爽！
之后，在农家乐里，也吃过多次烤羊肉，总觉得没有那个好。
还吃过一次烤羊肉，也让我念念不忘。
是在民勤宾馆里，那盘子羊肉，是连皮烤的。我觉得，这个风味，值得推广。不过，民勤宾馆的羊肉，还是手抓好吃！
在坝区和湖区吃羊肉，上法不一。在坝区吃羊肉，端上来的肉，客人们吃的差不多了，主人再加。湖区则不同，只要肉盆子浅，随时加！
04
在民勤北山，掰过一次五叉。那是一次采风活动，见识了一下蒙古吃法。
掰五叉，我不知道，是不是这几个字。网上查过，没查到。就是把一只羊宰了，整煮，然后端上桌子。
客人们在大炕上，围坐成一个圈。主人先敬酒，一人一碗。当然，不是吃饭的饭。然后操刀取肉，从羊尾巴取起，一人一小条。
会吃的，把一小条羊尾巴，放在手上，嘘的一声，吸掉就是。我不会这个，放到嘴里一嚼，油便从两个嘴角子里流下来。
之后，主人继续取肉。不管什么地方的肉，都是人人有份。真到肉吃完为止。
肉罢开酒，有男女歌手唱着敬酒。一块儿的几个，都喝逃啦！
那一次，我碰伤了腿，那个唱歌的蒙古小伙子，给我搓了好几次，他说他会推拿，让我好生感动！
总听人说，蒙古人吃羊肉，大盆端上来，摞在一起。最上面的，是先板肉。
这个，有讲究，你不能先动。他得由长辈用刀分开，人人有份的。如果你不懂哈数，直接拿了这个吃。有的人不说，但心里不高兴。也有人当时就直接不饶的。
有老年人说，在过去，你若坏了这个规矩，人家是要动刀子的。这话听着也血腥！
这样的肉，我吃过一次。
那一年，去左旗看大姐夫和大姐，到李永禄的羊房子上，就吃了这样一顿。羊现杀，肉现煮。骨头不用剁，卸成大件子就可以了。
大姐夫有病，大家让他少吃，他抢的吃。他这一生，按他的说法，羊肉没少吃。我的理解，他一生，从民勤跑到新疆，从新疆跑到北套，又从套里跑到左旗，也是紧日子过惯了，看着香。
那一次，因为酒醉了，只吃了一条子肋巴！
左旗的羊肉，不像民勤，煮烂了再说。这一点，藏族和蒙古族，好像差不多。他们吃羊肉，是用刀子刮着吃的。
见识烤全羊，是在天祝。
苏武山诗社去采风，受到了隆重接待。活动之一，就是到石门沟，品尝烤全羊。
羊烤上来，有个仪式，请客人们拿刀子，在上面取一小块，尝一下。不过，拿刀取肉品尝的人，得喝酒。不喝酒的，不能动。
仪式罢，厨师在众目睽睽下，把全羊取开。各个桌子上，各部位的肉，都要搭配个差不多。这一点，和掰五叉有些相似。
之后，便是歌舞。
在大帐篷里吃烤羊肉，喝酒，太享受啦！
吃羊肉，花样多的，还是在新疆。去年到新疆，20多天，羊肉吃了一路。
在玛纳斯南山，四姐夫和四姐工作的地方，我们吃的是手抓。在新疆，吃手抓，是要下洋葱的，俗称披牙子，和民勤不同。
民勤人则是，羊肉不下蒜，味道减一半。
到徐六小姐小姐夫家，他们专门杀了一只羊招待，也是手抓。第2天，还得吃完羊头羊蹄子。按徐六小姐的说法，不吃完，不算吃全羊。
后来，张有胜又让我们上南山，杀了一只羊，吃烤羊肉串，他亲自操作。
在米泉大草滩刘模哥那儿，吃的是红柳烤羊肉。羊肉穿在红柳钎子上烤，肉熟了，钎子却完好。我至今也没弄明白，他们是怎么烤的。
在伊犁，徐六小组夫领我们去景点，在哈萨克包里，吃的是烤羊肉串。从景点回来，到巩留县城，又要了烤羊肉串，不过，是馕坑烤羊肉串，另具风味。
在昌吉唐新运那儿，吃的是烤羊排。而到了乌鲁木齐罗宗鹏那儿，他招待我们，吃的又是油炸羊排。
05
在民勤，吃羊肉，是要喝羊肉汤的。
在新疆，却不同。他们是过去喝，现在不喝了，因为汤里的油脂大，喝了升三高。
喝羊肉汤，只放蒜苗和香菜，味道是一绝。
有人喝羊肉汤，要加醋。我以为，加了醋，味道就减了。就跟吃羊肉一样。我吃羊肉，只下蒜，从不加醋。
喝羊肉汤，我倒喜欢在里面泡些馍吃。在临夏，吃过羊肉泡馍。用回民做的饼子泡，味道很别致。回民的清汤羊肉，我也喜欢！
各类媒体上，常看到西安的羊肉汤泡馍，可惜无缘品尝。以后有机会，一定走一走。敦煌的驴肉黄面，也一直在引诱着我！
在民勤吃羊肉，还有一处阳春，去过几次，味道不错。
阳春的声名比较大。我下班回家，有几次，有外地小车停下来，打问阳春的去处！
在民勤农家乐里吃饭，吃过多种做法的羊肉。
最常见的，自然是手抓和黄焖。不过，现在的羊肉质地，很让人担心。那些育肥了的羊肉，不管你怎么炮制，也出不来味道。
育肥了的羊肉，你看着瘦，煮到锅里，就不一样了。肉熟了，一层瘦肉，一层膘，让你吃也不是，扔也不是。
有人玩笑，不育肥的羊肉，煮熟了在锅底里。育肥的羊肉，煮熟了，在上面漂着。
这几年，我是年年最少要杀一只羊的。
不过，我杀羊，不到市场上买，而是让大舅佬找熟人，到湖区去杀。草上跑哈的羊，和饮料喂大的羊，吃起来，绝对是两个概念。
吃过几种做法的羊肉，我觉得，不怎么样。
有一种醋卤羊肉，就是把羊肉煮熟了，调制醋卤，又酸又辣。虽然我极喜欢酸辣，却不喜欢这样的羊肉。我以为，羊肉最好别沾醋。
另有一种大珍子羊肉，也叫麦仁羊肉。就是把麦子去皮，放在锅里，和羊肉一起炖。这种做法，绝不是民勤传统的。吃过几次，也不怎么喜欢。
还有一种，就是菜锅子羊肉。这在民勤饭馆里，和手抓黄焖一样，家家都做。跟前面两种相比，我更能接受些！
相反，时不时的，我们倒是去吃回民饭馆的手抓和黄焖，因为，他们的价格相对便宜些。份量也足！
在武威吃过伊宁斋的羊肉，女老板介绍，他们的羊肉，是先下锅，煮3分熟后，上蒸笼。这样的羊肉，不肥不腻，让人吃了还想吃。
到兰州，我要吃羊肉，基本上找清真饭馆。
这几年，我对羊头，倒是特别感兴趣。
有时候晚饭，叫几个朋友，去夜市，小摊子上一坐，两人一个羊头，基本上切一半，炒一半。羊头罢，再一人一碗羊肉沙米转刀面。
切的，就是煮好的羊头，把肉撕下来，切上，吃时蘸少许的盐末即可。炒的，加调和，还放酱油。两者相比，我喜欢切的。
之后，打几斤青稞散酒，找个地方，玩上一阵。
有时候，在别的地方吃过，小酒罢，再几个人去夜市，都晚上12点左右了，还是两人一个羊头，切一半，炒一半。羊头罢，还是一人一碗沙米转刀面。
我们的组合，一般是4个人。摆摊子的人认哈了，我们一进去，就喊：两个羊头，切一个，炒一个，一个一碗沙米面！
对羊头，其实，我有个情结。
小时候，我们能大嘴吃肉的，就是羊头和羊蹄子。我们家杀了羊，羊头肯定留下吃。另外，我爹总是能通过各种渠道，买来羊头和羊蹄子。
所以在我们家，很少煮过一个羊头。最不行了，也有两个。
但是，我们家，过年时，又不用羊头羊蹄子装仓。我曾经提议过，让我爹否决了。他的理由是，羊头羊蹄子没肉，穷过。猪头猪蹄子肉多，能带来福气。
我妈其实也爱吃羊头，这些年，徐六过一段时间去乡下，首先给老妈买的，就是羊头。她说羊头吃的，她的头不响了。
羊头外，煮羊肚子，我也喜欢。我最爱吃的，是手撕羊肚，可惜夜市上卖的，是炒羊肚。上次去吃夜市，竟然发现，羊肚子还炒饼子。
不过，吃来吃去，我发现，还是民勤的手抓羊肉好吃。
绿色，鲜美，不腻不膻，滋味久长！肉罢，再来一碗全羊汤米面条，下个萝卜辣子菜，或者水掠沙葱，简直是绝配！
或许，这就是家乡味儿吧！
自我介绍：中学语文高级教师。非自由写作者。甘肃省作协会员。在市县内，有过几枚头衔，比如说主席、副主席、副会长、副社长、主编、副主编之类。曾经以诗歌面世，现在以经营杂碎为主。市政协委员，县政协常委，也马上成为过去式。突然发现，非虚构写作，直面现实，记录生活，也是一种智慧和情趣！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