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如何搜救一名7岁男童

6月3日，当北海道男童失踪进入第7天，一直默默祈祷平安的人们，心底里已暗暗开始预感悲剧的可能，这时候，传出了男孩平安寻获的消息。

那一刻，我正在早晨上班的路上，看着日媒发布的手机快报，“警方寻获一名男孩，可能是北海道七饭町失踪男孩”，只两行字，心里却一阵莫名感动，心想，啊，那对父母终于可以不必悔恨终生了，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

后来的经过，相信大家通过媒体都已耳熟能详，就在失踪的当天，男孩自己步行5个小时，幸运地找到7公里之外的一处自卫队营地，在一个空置的小屋里，靠喝水管里的自来水，熬过了整整7天。

失踪的7岁男孩田野冈大和

在日本，什么行为算“虐童”？

这样一个男童“采摘山菜”失踪的案例，引发了日本社会高度关注。但就在失踪的第二天，5月29日下午，事件发生了戏剧性变化：北海道警察署突然公布，男童的父亲承认，自己说了谎，孩子并非“采摘山菜”失踪，而是因为“儿子不听话，为惩罚教育他，把他一个人丢在了山路上”，但5分钟后，再回去找的时候，男童已不知去向。

失踪地点是深山密林，还经常有“熊出没”，“春天的狗熊无比凶残，很有攻击性”——人们对丢失孩子的父母的同情，一瞬间转变成了对父母的激烈指责。有儿童教育专家在电视上气愤地评论，“这孩子的父母毫无责任心，放弃了对子女的保护养育”，“应当受到惩罚的是孩子的父母”。

“我的管教确实过火了，给大家添了麻烦，我非常抱歉”，男童寻获后，在医院外的马路上，他的父亲在电视上哽咽地对记者说。

男童父亲哽咽道歉

这是日本独有的管教文化吗？周末刚好有保育园小朋友的生日会，说起此事，很多日本妈妈生气地说，自己小时候被父母严格管教是常有的事，有时候为教训孩子，自己也会把孩子扔在路上，可那是在繁华的东京，还会躲在一旁偷偷看；这对父母有多么狠心，把孩子扔在北海道的深山密林，不顾后果，“这根本就是父母的失职，显然不可原谅”。

那么，到底什么样的行为构成虐童？日本有《儿童虐待防止法》和《儿童福祉法》，但翻看法律条文，在虐童定义中，虽然规定“儿童身体有外伤，或被施暴”，但并没有明确虐童的具体所指。在日本，虐童和严格管教的区分，相当模糊暧昧，只有一线之遥。

果然，在男童寻获的当天，函馆警察署就向当地的儿童咨询所通报，“男童的父母有虐童的嫌疑”。

不过，就算被判定的确是“虐童”，但根据目前日本的法律，儿童咨询所也并不会立即采取强制措施——“实际上，就算发现是虐待，我们也不一定会强制隔离孩子和父母，因为每个家庭的情况不同，我们首先会指导并帮助父母改善状况”，函馆儿童咨询所一位负责人对记者说。更何况，判定“虐童”之前，还要经过漫长的调查。看到电视上面容憔悴、痛心悔改的男童父亲，“相信儿童咨询所会给这对父母改过的机会吧”，一位日本主妇说。

2014年，全国的儿童咨询所就收到了近9万个虐待儿童的通报，近15年，虐童的咨询增加了7倍以上。但是，应该怎样帮助身处困境的弱势儿童，儿童咨询所的作用看起来似乎软弱无力——“就算收到学校通报，怀疑某个儿童可能遭受虐待，但当我们试图去那个家庭家访时，多数都被拒之门外”，几个月前采访贫困儿童时，一位在东京做了20几年的儿童指导员无奈地对我说。

为一名男童，为何出动自卫队？

从失踪到获救，整整6天，日本媒体连声惊呼，这名7岁男童的生存能力太强了，“将来可以直接免试进自卫队”。从结论上来说，男童靠自己的能力奇迹生还，虽然搜救6天无果，但这6天来，日本是怎样搜救的？

直升机搜寻中

日本所有地方自治体，从都道府县的大的行政机构，小到一个町，“有国民遇险需要救助时，当地的警察、消防和町政府必须一起应对，这是义务”，北海道七饭町的一位课长接受电话采访时说。“当天，听说有1名男童采摘山菜失踪，我们町政府自然就连夜派人值班。”28日当晚，50名警察连夜搜救。

第二天凌晨5点，除了55名警察外，消防队员、当地町政府人员，共计151人加入了搜救。除了正式的消防队员，这时候，当地的消防团——由兼职民间志愿者组成的自发赈灾团体——也出动了。

当男童父亲承认，孩子失踪的原因，并不是“采山菜”，而是“惩罚孩子”时，有没有影响到搜救方针？“当然没有！”这位町政府的工作人员斩钉截铁甚至有些恼怒地说，“人命关天，不管孩子是因为什么失踪的，搜救当然要继续，相信哪个国家都一样。你们中国不是这样的吗？”

地毯式搜救的第四天，方圆几公里，男童可能去的地方都找过了，但仍然没有下落。不巧赶上雨天，搜救越来越困难。町政府决定向北海道政府要求出动自卫队。

为搜救一名儿童，日本自卫队会出动吗？——是的，日本有《自卫队法》和《灾害对策基本法》，当收到来自地方政府的灾害派遣出动请求后，自卫队的判断标准是，是否有紧急性、公共性、不可替代性，最关键是“是否人命关天”。“我们判断，此事人命关天，在收到北海道知事的灾害派遣要求后，我们立即派出了70名自卫队员”，北海道北部方面队总监部负责人说。

为了一名国民的搜救，出动自卫队，其实并不罕见。“自卫队的灾害派遣没有人数标准。不会因为是一个人遇险，就放弃救助。刚刚前不久，有国民采山菜失踪，我们还刚出动过自卫队去搜救，自卫队最重要的使命之一，就是保护国民的生命和财产安全。”

但是，搜救归搜救，“民间人士参与搜救时买的饭团、面包和水，这些餐费，还是要给孩子的父母寄去账单”，七饭町的负责人最后严肃地说，“政府不能负担这样的费用，我们有明确的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