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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一天,想起那些年遇到过的差老师

每逢教师节,朋友圈里就开始刷屏“念师恩”。这让我想起父亲节和母亲节时的那个段子——“你们在朋友圈里感恩自己爹娘时,把他们从朋友圈黑名单里放出来了吗?”同理,你们感谢自己老师时,多少年没见过他们了?再说,他们真有那么好吗?

人往往喜欢美化过去。林夕曾有一句歌词,“让记忆比真相完美”,虽是情歌,但也适用于世间万事。比如许多人总觉得童年时的东西好吃,米其林餐厅也不能比,那无非是物质匮乏时代的美好记忆作祟,我可不相信你家长辈都比大厨强,国营饭馆能比现在的餐厅好。

而且,因为心灵鸡汤泛滥,伪善的宽容、不问是非的感恩非常流行,甚至成为麻醉自己、麻醉别人的工具。这种麻醉本常见于历史和政治场域,原属被动麻醉,如今因为逻辑教育缺失,许多人选择主动麻醉自己,压根不用别人招呼。

看看网络上的各种辩论就会明白:但凡有人较真问是非,后面总免不了有人说他小肚鸡肠,不够宽容,劝他为什么不能看开点,不管人家受了多大的冤屈;但凡评价一人功过,也总有人嚷嚷“感恩”,你要是说点负面的,就有人说你心理阴暗。

我甚至认为,中国社会的最大问题就跟这种无原则无底线的“宽容”有关,以至于容忍一切丑恶,甚至那些十恶不赦之徒,也有人建议你用辩证法“一分为二”地看待他们。这种和稀泥的思维方式,也让人们记忆中的老师远比真相完美。

《青春派》电影剧照

我并不否认好老师的存在,但老实说,这得看你的运气。在教师节怀念一下好老师,无可厚非,但在教师节喷一喷差老师,泼泼冷水,也不等于不宽容不感恩,更不等于记仇。

前两年我曾写过一个故事,因颇有趣,引来不少人共鸣。那是80年代后期,我读小学二年级,老师时常让我转告母亲,帮她买些红糖,因她女儿生孩子要用。母亲每次都说自己拿给老师就行,我只需传个话。

长大之后才明白,老师是在直接索要,母亲不让我直接拿给老师,显然是怕我傻乎乎跟老师要钱。不过那时我可不觉得这是什么坏事,相反还觉得很光荣,认为自己帮助了老师,帮助了学校——我那时太小,还分不清公私。

到了期末,照例要评选并公布三好学生,还有个名头很奇怪,叫“特殊贡献奖”。学校要改造、要扩建,要办暑期活动,需要各种社会资源,父母有资源,孩子就跟着有了“特殊贡献”。学校对此奖很是看重,校长会亲自去每个班,等老师宣布名单后就带头鼓掌,掌声停息后再去下一个班。若她不到场,老师会说:“同学们,等一下,我们要等校长来,一起公布特殊贡献奖。”

那天,老师念了一串名字,随后掌声雷鸣般响起。校长微笑着转身意欲离去,这时我突然站起来,大声说:“老师,为什么没有我的名字?你让我妈帮忙买了那么多红糖!”我当时很生气,也十分理直气壮。

我说过,那时的我分不清公私,我坚持认为自己为学校做了贡献。我已不记得大家当时的反应,只记得老师似乎有点尴尬,忙不迭地让我坐下。

我将这个故事比作“一个懵懂少年对体制歪打正着的冲击”,就像“皇帝的新衣”里那个小男孩。从那之后,我开始厌恶我的老师,而且她女儿生孩子居然像生哪吒一样,足足生了三年,因为她足足跟我要了三年红糖。我还抗拒校方交待的各种任务,即使那可以让我也一尝“特殊贡献奖”的滋味。

四年级的一件事,让我印象更为深刻。那天,一位同学哭着回到学校。他站在教室门外,老师轻声跟他说话,神情淡漠。大家都在埋头读书做题,反正那哭声与己无关,反正上了几年学,好奇心早已成了稀罕物,只有我这种不安分的孩子才抬头去看。

过了十几分钟,同学进了教室,他默默坐到座位上,仍在抽泣。老师淡淡说了句“XX的爸爸去世了”。那时年纪小,不懂幼年丧父多么凄惨,但仍讨厌那个情境——我的朋友在哭,却站在教室门外,老师站在里面,漠然相对,仿佛对面是迟到或打架的学生在罚站。我认为,老师应该先让同学进来,让他坐下,然后安慰他,即使她不跟着流眼泪。

可惜的是,那时的教室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它仿佛只是个上课的地方,并非人间,生老病死与爱恨都在门外。就像这位同学,他只能站在门外哭,当他背着书包进来,就得拭去眼泪,从一个丧父的孩子立刻变回一个普通学生。

老师不会因为他失去了父亲就照顾他,如果他因为思念父亲而上课走神,也会招来老师的粉笔头和斥骂,如果他因为情绪低落而考了低分,老师仍然会说他笨。

果不其然,此后这位同学的成绩下滑得很厉害。之所以说果不其然,是因为在我印象中,有父亲或母亲去世的同学都有这样一个成绩下滑的过程,如果有老师的鼓励,也许会重新爬起来。但那时,老师只会对这样的同学说:“没爹娘的孩子没人管,学习就是不专心”。

即使二十多年后,我想起这一幕,还是忍不住想骂脏话。

这几年,关于“师德沦丧”的新闻层出不穷,重则殴打虐待学生,孤立学生之类的冷暴力也很常见。至于收礼之类,更已是行业潜规则。有人认为这是市场经济惹的祸,其实并非如此。

70后和80后读中小学时,尚有幸遇到一些生于上世纪30年代的老师。这些老师从小接受过较为系统的教育,大城市里更不乏留学归来或毕业于北大、燕京的名师,尽管历次政治运动中难免遭罪,许多人已噤若寒蝉,但专业素养仍在。

但40后和50后才是那时的教师主体,因为忙于参加各种政治运动,这代人大多没有接受过系统教育,专业素养上普遍可疑。而且,他们又往往有批斗、殴打自己老师的劣迹,喊口号搞斗争远比教学在行,在班级里安插耳目打小报告往往是他们唯一的管理方式。加上曾经的物质匮乏,贪婪程度也胜于前人。

在我人生经历中,该年龄段老师的专业素养和人品相对最差。60后教师赶上了恢复高考和颇具理想主义的80年代,专业素养和师德上都略有回归。但之后的世代,师德又呈下降趋势。换言之,师德沦丧绝非近几年或者近十几年的事情,而是一个恶性循环。

那天在某群和朋友们聊天,大家集体吐槽老师,有人甚至感慨整个学生时代就没见过好老师。有朋友回忆,她小学时穿着牛仔短裤去上学,老师把她揪出来,当着全班的面骂“贱货,你露给谁看?”原因是她妈妈没给老师送礼。

还有朋友回忆,曾被老师揪着头发往墙上磕,然后几个朋友表示这似乎是很多老师最喜欢的体罚方式之一。有姑娘表示老师在家里开班补课,收取补课费,一方面对不肯参加的同学辱骂孤立,另一方面还在家中对漂亮女生施以“咸猪手”……相比那些随大流的感恩刷屏,我更相信这些案例并非少数。

而且,中国社会惯有的逆淘汰,在教育领域也不会例外。你有幸遇上好老师,那是你的运气,但大多数情况下,好老师未必能混得好。因为专注于教学,他们很难在官僚化的教育体系里上位,甚至会因为有教学成绩而遭到排挤。

我就曾遇到这样一位好老师。记得高二时,正值全国提倡“减负”,规定“小礼拜”、“补习班”等都不可再搞,学校也响应国家政策,宣布今后不再补课。不久后便是期末,我们成了减负受益者,按时进入假期,老师说“让大家过个好年”。可年初四那天,我们就接到通知,说年初八返校上课。

那时我虽年少,但已久经补课考验,本来就不相信“今后不再补课”的说法,可也没想到好日子这么快就到了头。年初八就开学,意味着之前享受的那点假期全部被抵消,心情也不畅快。年初八那天,每堂课的开场白都一样,各科目老师的第一句话都是“同学们,关于大家回校上课的事,学校已经跟有关部门打过招呼并得到批准。请大家明白,我们现在绝不是补课,而是提前开学。”

“不是补课,而是提前开学”,这个“朝三暮四”一般把大家当猴子耍的解释引起了一片窃笑,老师却若无其事,开始讲课。

唯一没有统一口径的是语文老师,姓陈。他于高二上学期来我校任教,据说是某省最年轻的语文特级教师,被学校以重金挖来。 高二上学期,我和一个要好的同学突发奇想,打算组建文学社。其实学校本就有文学社,还有校刊校报校电视台,在九十年代也算前卫,但文学社的活动只限爬山逛公园写游记,记者团更是机械,我们想要自主表达,就只能组建社团。

级组长和班主任都不赞成,“学生自组社团?你以为这是大学啊?我们现在要以学业为重,你们俩都是聪明孩子,要是把劲头用在学习上”,这是他们的答复。

陈老师则支持我们,他说这是好事,但前提是我们必须有能力办好文学社,他提出要先看看我们写的东西。其实我那时只有一些欲赋新词强说愁的所谓小说,一些充满各种愤怒的短文,还有一些足球评论和娱乐评论,都写在本子上——那时电脑还是稀罕物,我家倒是有一台,但偏偏住校。

他说带回家去看,第三天才找我,说写得很好。让我诧异的是,他还举了一些篇目为例,说了当中一些细节,包括句子和用词,我本以为他只是随便翻翻。他说:“你们办吧,我去跟级组长说,印刷费用我承担。东西写得不错,不像作文。”很多年后我才知道,“不像作文”是一个多么高的评价。

他真的说服了级组长,放手让我们“招兵买马”,没多久,文学社成立,每月一期报纸,文章都是原创,密密麻麻十六个版。他也承担了每期报纸的印刷费用,虽然印量不过几十份。因为年少意气,文章难免激进,陈老师从不批评,总是乐呵呵拿着版样去印刷。多年后,有其他老师告诉我,陈老师帮我们顶住了一些压力。

年少时做事总是三分钟热度,加上其他人并不热心,稿源有限,做了几期之后,我和那位同学便无力为继,加上临近期末,我们便顺坡下驴,宣称暂停文学社,其实是彻底停掉。

之后,便是短暂的寒假和年初八就开始的“提前开学”。他来上课时,还是一贯的温文态度。大家似乎都没注意到,他是唯一没说“我们现在绝不是补课,而是提前开学”的老师,又或者他们注意到了,但不会说出来——如果说第一堂课的“我们现在绝不是补课,而是提前开学”能引来诧异中的窃笑,那么经过几堂课之后,已是逆来顺受。

我却忍不住找他聊天,说学校这不是像朝三暮四里的养猴人,把学生当猴子耍吗?他只说了一句话:“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学生时代的约束已经是最少的了。

一个学期后,他没有再出现,据说去了邻市另一所省重点中学。有几个消息灵通的同学说,他一直被排挤,呆得不开心,所以才选择离开。

在一个容不下好老师的体制下,差老师的存在概率会非常高,那些教师节的刷屏“感恩”,就像名人去世后的满屏蜡烛,注定是廉价的。

【注】本文原标题为《你们的教师节只是“让记忆比真相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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