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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华的诗及评
王晓华,笔名阿华,山东威海人。诗歌作品散见《人民文学》《诗刊》《山花》等,有诗歌作品入选各种诗歌选本,著有诗集《往事温柔》《风吹浮世》《我们的美人时代》(与徐颖田暖合出)。参加诗刊社第二十五届青春诗会。
松诺的困惑
三岁的松诺,问五岁的巴甘
葡萄是从哪来的?
它们为什么甜?它们一粒挨着一粒
像不像幸福的一家人?
四岁的松诺,问六岁的巴甘
蝴蝶是什么变的?夜晚
它们睡在哪儿?下雨了,翅膀会不会淋湿?
还有,那个驼背的甲壳虫,能不能找到自己的家?
深秋的庄稼们,都要回到粮仓了
玉米,高粱,大豆
从地里,被亲人们一趟趟搬回了院落
五岁的松诺,问七岁的巴甘
我们种下了玉米,地里就长出了玉米
我们种下了大豆,地里就长出了大豆
可是为什么?我们把妈妈种在地里了
地里却长不出妈妈来?
巴甘强忍着,像外面那棵不哭出声的大树
七岁的巴甘,还不懂得告诉五岁的松诺:
很多的植物和昆虫,过完秋天就死了
我们第二年见到的,再也不是从前的那一个
迷魂术
"他只是想模仿着一只鹰的飞翔
你看,他落地时,还是一脸的笑容"
"不,他只是想和时光,来一次耐力比赛
这次,他运气不好,触上了暗礁"
一些人在谈论他的死亡,几分钟前
他的身影,刚在人们的视线中陨落
像粒种子,他要找到适合自己的土壤!
他读过不好的书?遇到过鄙薄的人?
他如此绝决,是什么让他潜入陌生之地
成为一个陌生之人?
通往死亡的途中,沉默就是障碍!
但有一句话,藏在贴身的衣兜
"我去过青海,看到金色的油菜花正在盛开"
他的生平因此多了一行注脚:死于华年
他继续加一行注脚:亡于忧郁
他已经厌倦了活着!是的
活着,有什么意思!有什么意思!
当然,如果一个人活了很久
还没有厌倦,那应该是件值得祝贺的事情――
一定有更珍贵的东西,还在这世上
诗评:
“土星的气质”(节选)
文/赵月斌
有人说,四十岁以后还在写诗的人才称得上真正的诗人。阿华当属此列。中年的阿华像是历尽了沧桑,像是看透了红尘,却又不得不入世,不得不面对世俗的压力,不得不“和这个世界和解”,所以她的诗又敷上了一种低沉压抑的“个人气质”:一方面,她要与“粗砺的生活”死磕,另一方面,她又无法回避内心的“暗疾和伤痛”,她像居于不适之地的外乡人,既厌恶浮世的喧嚣,又无法肃清满身的浮尘。诗人阿华和“钉钉子,拧螺丝”的王晓华由此构成了互相掣肘的矛盾体,当她写诗时,要求的是“我,就是我自己的千山万水”,“自己做自己人生的衣钵”,当她落入“低处的生活”,却不得不“屈辱地活”,“和满地落叶一起/做人世的俘虏”。深受“浮世”之累的阿华变得“小心翼翼”、“毫无办法”,害怕“一事无成”、“死于浪漫”,所以,她的诗大体倾注了两大主题:受难——救赎。曾经剑拔弩张的阿华也化身为无奈的“挽歌者”——“这个挽歌者,胸腔里/有执迷,沧桑,归宿与轮回”。
我们看到,阿华的人生可以简单概括为“工作,生活,写诗”——“长大,经历,伤痛”。她的诗里布满了孤独、迟缓、艰难、无力、伤痛、泪水、溃败、惶恐、沮丧、虚无、凄凉、憔悴、残缺……这样一些阴性(负面)的词汇,她再也不会以强硬的句式说出“我决定这样飞翔”、“我不是一个容器”,而是说:“我不能选择……”,“你无力在人间芬芳/就只能让自己死掉”,“我的人生,全是迷茫/不知道,路在哪里拐弯”,“每一个人都有/自己渺小盲目的命运,不必去嘲笑别人”,“我们活着,忍耐,克制/除了心存几分混沌,还要有/几分无赖”……你会发现,中年的阿华根本没有摆脱“成长”的烦恼,反而愈发惆怅、落寞,她的生命好像并未因岁月的涤荡变得辽远阔大,倒是堆滞了无尽的气馁和妥协,所以她的许多诗仅看题目——如《这是忧伤》、《悲伤练习曲》、《麻雀悲歌》、《惘然记》、《孤独之书》、《跛足之年》、《迷茫帖》、《焦虑之诗》——就很沉重,至于弥漫在诗里的“失去理智的忧愁”更是挥之不散,那种无法控制的“哑巴一样的悲伤”几乎成了阿华的通用标签。所以我才说,阿华饲养了一种趋于绝望的受难情结,她不断地“以缺席,退让,沉默/来获得狗尾续貂的忧伤”,她把悲哀放大成了无边的诗意,把痛苦营造成了恍惚沉郁的诗歌美学。这样说来阿华极像一个抑郁质的人,她敏感、脆弱、悲观,甚至厌世,无法像诗一样生活,只能像低音提琴一样呜咽着写诗。
具体到这一组以《迷魂术》为题的新作,更可体会阿华的“深到骨子里的厌倦”和深藏在骨缝里的悲伤。她说:“与生俱来的悲伤感,一定是人的宿命”,“我可以尽兴地描写幸福/但拿悲伤,却一点办法也没有”。所以她把悲伤感当成了一个诗学视角,由此关照人世,悲悯众生,也由此自怜、自救。尽管阿华也常抱怨自己只是一个市井俗人,然而诗又把她推向了“内心的浩大”,让她掌握了一种可以出生入死、死去活来的“迷魂术”。必须注意她的写法:她喜欢通过累加、类比、递近的方式,剥茧抽丝,层层深入,直至笔锋旁逸,一剑封喉。比如《松诺的困惑》这首诗,写的是两个孩子童话式的“天问”(天真之问),他们从葡萄问到蝴蝶、甲壳虫,又从甲壳虫问到玉米、大豆,它们来自何方、去向何处?为什么种到地里的玉米、大豆能够重生,“我们把妈妈种在地里了/地里却长不出妈妈来?”而最后诗人并未续写这一童话,反而一语道破天机:“很多的植物和昆虫,过完秋天就死了/我们第二年见到的,再也不是从前的那一个”。她以成年的冷静颠覆了孩子的诗意,同时切断了自己的后路,这首诗当然也没办法再写下去。阿华写诗多用比兴,由此物及彼物,从他人到自己。《已经停不下来了》即是先写梨树——麻雀,又写和尚——我,四者都有相似的动态,但是我的“停不下来”却是被动的、无奈的,甚至是自毁式的:“像一台行驶在大地上的推土机/一点点地碾碎自己的快乐和梦想”。就是这样,阿华总是将诗写到肠断,写到心碎,她从抒情对象那里获取的不是向上的动力,而是向下的重压——她挑衅似地与世人分开,与世事为敌,甘愿把自己投入苦痛的深渊。所以她的诗有如天外飞来的陨石,她不要光焰耀目,只要轰然坠地,撞出一声重重的绝响。正因如此,读阿华的诗不免会沉闷,会颓丧,会不知所措,顺着她的指向,只能从白天走向黑夜,不可能从黑夜走向黎明。阿华决然地把自己放逐到黑暗之中,并且闭上了眼睛,她把诗歌当作黑色的灯笼,只是为了用黑暗映出更不堪的黑暗。
苏珊·桑塔格曾以“土星气质”来定义本雅明、波德莱尔、普鲁斯特、卡夫卡那样一帮外柔内刚的写作者——阿华何尝不是?我看她也是来自土星的诗人,有着土星式的阴郁、重负、迟钝和犹疑,有着“将世界拖进其漩涡中心的孤独”,她抱残守缺,不求闻达,钟爱“失败的纯洁和美丽”,她在诗里隐遁修行,在诗里涅槃更生。尽管她一再说“这凉薄的人生/是孤寂,也是糜烂”,“我从来就惧怕真正的生活”,“活着,有什么意思!有什么意思!”却也并未真的甘于下沉、陨落,因为她的诗里一直是万物生长(看她写了那么多的花草树木,单是名字,就足够诗意),在山穷水尽的时候,她也会“走小路,去一另面坡地看苔藓的绿”,并且相信“一定有更珍贵的东西,还在这世上”。所以我们看到了阿华的阴阳两面:一面是“失败的卷心菜”,一面是“作为一棵树的幸福”。她集悲观和达观于一身:一边是超度,一边是寂灭。
选自《诗刊》2014年8月号上半月刊“每月诗星”栏目
阿华诗歌欣赏二十六首
阿华,原名王晓华,女,1968年生于山东威海。诗歌作品散见于《诗刊》《星星》《飞天》《诗选刊》等刊物,有作品入选《中国年度诗歌》《中国诗歌精选》,著有诗集《往事温柔》,《我们的美人时代》(与徐颖田暖合出)。参加诗刊社第二十五届青春诗会。,获首届红高梁诗歌奖,首届中国(文成)·刘伯温诗歌奖
诗观:诗歌是写给灵魂相通的人看的。对我来说,诗歌就是我的丝绸和钻石,有着不朽的质地。我愿我的诗歌,善良,悲悯,有力量。
九 月
你可以是一阵风   你可以走得快一些    你可以是一次伤心
当一片叶子落下来
你可以蹲在街心公园哭泣:
九月里你像是期待过什么
又像是什么都没得到
你身边的野葵花
与你的表情多么相似
我说得是伤悲,是雨夜
是玻璃的碎
我说的是回忆,是香水
是玉质的钥匙
打开的流水的门
九月,你抱紧的空旷里
有多少泪水是你不喜欢的
有多少火焰,它们空自燃烧
我不能选择
我不能选择阳光、江水
草原深处的玫瑰绿地
我也不能选择春风秋雨
杏花梧桐
后花园的茶树上
开出了硕大而美丽的花
它们取走了阳光的红与美
它的周围,是嫣红、明黄和暗绿
那么多奢侈的颜色
它们都不是给我的
一个命带桃花的摄影师
不是我所选择的
我捧起蔚蓝的湖水
顺着指缝流出的
却是明亮的黄沙
我甚至不能选择抢选一走
离开这个世界
好留下无尽的想念
给那个爱我的人
我年少的岁月里也曾有过
流水飞花的时光
我的心也曾泛起过细小的波纹
就是这样啊
在我浅浅的小睡里
我还是不能选择
不要那些如影随形的忧伤
是冷,还是凉
你们知道,我会为细小的
事情感动,但你们不知道
我暗哑的思绪,已经触到了
隐藏在叠句里的无限风景
你们不知道,在蓝色的暗夜
我有时会像金黄的菊花一样怒放
车水马龙的大道
我低着头走路
路边的店铺亮起灯火
橱窗里的钟表、雨伞、钻石
和瓷盘都交相辉映
夜晚令它们辉煌
但它们不会知道一个人的落寞
是凉,还是冷
九月,我走得累了
我坐在大树旁
我没有办法让骨头减轻忧伤
密 语
宗教是不死的   你的信仰也会继续    而我只能是我   一个锁匠师傅的女儿
一个尘世上的流浪者
我不怕这越来越失败的面容
也不怕谋生不易
只要让我感觉到
你风一样穿越的力量
我就会把这安顺的日子过得风生水起
我还要像飞蛾一样,一次一次倔强
地爱上下门廊里的灯光
十月的堤坝上面开满了我的野葵花
我们挥霍着激情,不懂得节制
在梨树镇的青山绿水之间
戏水,歌唱
用枝条嫁接玫瑰
此地山高水远,我们儿女情长
我从没想过,要像候鸟一样
飞向南方
做为一个敏感的人,我在风中长大
但内心有阳光,也从不怀疑人生
我把鸣笛当成是天使的小号
把桃花看成是半遮面的美人
我的纸张上面
全是关于故土的溢美之词
差不多每一个热爱乡村的人
都是浪漫主义者
但我不想附庸风雅
只想借助文字的力量
说出一个事实:
完美的生活它曾经发生过
就像现在
你看,你看
十月的堤坝上面
开满了我的野葵花
在异乡
我已经把肉体安顿在这里了
灵魂却总是不肯按部就班
它让我在薄薄的纸张上面
写下家乡花开如海的四月
它让我在夜深人静的晚上
写下大地的蒿草和毛白杨
像受伤的小兽
我只能用咻咻的语言
写下我的苦闷和乡愁
至于那疾风暴雨似的激情
已是晓风残月,大江东去
这让人落泪,却并不是悲伤
在异乡,我也可以看到
太阳从东方升起,葵花
在堤坝上面,朵朵开放
它们灿烂的内涵
都是我无法舍弃的本质
我知道
我还可以叶片锋利
像针尖舞于麦芒
而这锋利,是清风也是明月
是沉默,更是坚强
秋风的修辞学
那一年,我像田野里的向日葵
浓郁,炽热,狂乱
带着破碎与失衡
整日与一辆自行车赛跑
梦想让摇滚的青春变得惊艳
不想在一个地方活得又长又久
这风平浪静的人生之路
我活得匆忙,凌乱,粗糙
我知道我是轻浮的
那一年,我轻易地就爱上了
那个叫飞鸽的同伴
在青岛路,在海滨路
我背着双肩包
从一个路口到另一个路口
从一个街道到另一个街道
合欢花开着,毛白杨灰着
风从我们的身边穿过
——这是我从不言说的秘密
有一支歌,曾经我的心底
悄悄唱过
那一年啊
吻是果冻,拥抱是糖
而我青春年少,志存高远
所谓生死的爱情沧桑
我当它是秋风的修辞学
很小的痛
桃核里的那个
苹果花里的那个
在迷人的步和几个零碎的
虚词之间的那个
蚂蚁翅膀上的那个
沙沙雨声里的那个
在青草和麦浪之间
飘来荡去的那个
细碎的光里
落满灰尘的那个
它们都不是易燃的物质
无法点燃我胸腔里的爱情
在乡下
有人把牡丹看得大富大贵
也有人把兰花当成花中君子
其实哪里有什么贵贱之分
只要肯开花
芨芨草也是炼金煅银的人
就像我的梨树小镇
它远离闹市,地处偏远
但稻穗饱满,谷物金黄
堤坝上面常有葵花开放
天晴的时候,我时常会听到
翠鸟的歌唱
我们常在那里喝酒,出游
使小性子,把叫想念的梅枝
在陶罐里一腌就是十年
春天的时候
我们爱着毛白杨和紫槐树,
夏天,我们爱着流水
有大月亮的晚上
我们爱着满天的繁星
这一切,都不是虚设的
良辰美景
我愿意这样,在乡下
把一个梦中的故土
看成是我今生的福祉
花楸树
我们在坝上种植乡村的树
榛树,橡树,椴树
它们都有本地血统
只有花楸树来自异土
在高于村庄的地方
风吹动它
这真是奇迹,这落叶小乔木
会和云团一起长大
幼时生绒毛,夏天开白花
秋天的时候,它就把
一串一串的果实,藏在绿叶间
火红,耀眼
这敏感的花楸树
这温柔的花楸树
这充满了呓语的花楸树
它秋波荡漾,可是我的大海
它怀抱温暖,可是我的归宿
不夜
做为地名,不夜接近虚构
但历史都是有迹可循的
象形,指事,会意
我们用一知半解的知识
对抗我们的无知
并不在意,不夜与夜焉,谁先谁后
隐藏在尘世上的事物
有些暗淡无光,有些则光芒四射
对于不夜的大兴土木,洗心革面
我更倾向于自嘲和怀疑
说到底,它有的只是
对某种良质的模仿
它曾经的空明、透彻、灵慧
在现实面前,已经荡然无存
这样说的时候,我有点歉意
长久地困顿在黑暗之中
我忘了我们为什么出发
《初春记》
从天堂跃入人间
弹性的水有着精确的计算
与身边太阳的光芒相比
它的纯净里加入了些风的重量
有时候,这流水也暗含着
猜测,打探,确认
在河流拐弯的地方
先是犹豫,然后才是一泻千里
转瞬即逝!
我已不记得,春天赋予这田野
多少明亮和开阔
但我却知道,种子在地下膨胀
树木的枝桠天天向上
我熟悉这样的心花怒放
现在,忧伤还没有笼罩它
《桃花朵朵开》
无染寺里的桃花
全都开了
它们在枝头饶舌
在黑暗里练习拥抱
在更慢的时间里,对抗着生活的提速
虚拟的悲伤,被春风所爱戴
那一年,我独自去无染寺
看到桃花盛开,梨花飘落
“离是一次死,而落是一场生”
花朵们的欢愉我看得见
他们相爱,纠缠
但暗藏的惆怅,帝国一样强大
而我,在寺外的石阶上坐着
孤独,失常
我没有去问大地和天空的事情
《雪为什么爱上大地》
十万吨油菜花提炼出的香水
是空薄的蝉蜕,它不爱
煤和道德都在吐露灰尘
静下来的,是田野里的稻草人
它也不爱
它只爱腊月的人间
它只爱腊月人间的
小路,小树,小村庄
白雪落在黑土地上
它的美是在罪的
别问雪为什么爱上大地
在我眼里,它和爱情有相同的质地
用眼泪浇灌沿途的花朵
这富于浪漫但很容易破碎
还有,它没有大悲切
也没有小感慨
它用清洁的精神书写悲欢
它们越是如此轻松地爱着大地
我越是对善恶不分的人间
感到了虚妄
《遍地药香》
"草本植物独物的美学精神
一定来源于青山绿水的启示
它们先是植物,然后是草药"
"更多的本质和内核
需要时间来考证,但我一生
都没有学会用植物来装饰日子"
这毫无创意的写作,永远都显得牵强
我为百合的酒杯,倒入了鸡尾酒
只是因为,弹性的水,早已从天空落下
院子里窈窕的美人蕉
尘服于茯苓善良谦和的品德
我在日记里,写到了紫苏和菖蒲
把每一个名字
都看成是生命之水流淌的方向
“在爱与不爱之间
根系,是不是比叶子更脆弱”
北方的夏季夜晚,合欢玉树临风
杜鹃仰头,收腹,还想学猫步
它们笑嘻嘻地看天空
似乎每一个的心中,都怀着
一颗亮汪汪的大月亮
《我爱云南》
我的老家不在梨树镇
如果非要追根溯源
我想,它可能是在云南
我一向惧怕寒冷和黑夜
而云南,它有
暗涌的甜汗,飞扬跋扈的阳光
它道路宁静,树木安详
我确信,那是一处
能安度晚年的天堂
我曾在一张有关大海的草图上面
画出了云南的石林和瀑布
我还画了翠湖的红嘴鸥
至于大理和丽江
我在梦里去过很多次
我,有点花痴
我对云南旷日持久的暗恋
超过了身边激情澎湃的四十年的海洋
《花好月圆》
岁月宁静,我倚着槐树长大
在那个叫做梨树镇的乡村故土
时间有滴水穿石的力量
石头奔跑,锈弦开花
沙哑的小号吹出青草的乐章
而我怀揣着清贫和忧伤
走在去往亲戚家的路上
寂静,落莫
事实是,我一直都爱
这个季节的穷乡僻壤
风雨欲来,烟岚满坡
瘦小的河流走向饱满
绿色的山岭暗藏着锦绣
藏在草丛里的那些昆虫
开始在黑夜里歌唱
那是夏天,那是八月
路边的秋桂树开花了
亮堂堂的月亮,它挂在天上
人们把这些美好的事物
叫做世间的花好月圆
《不要说,生活》
有人空着几套房子
有人找不到栖身地
有人心思纷纭,杂念丛生
有人淋雨,失窃,寒冷
身体里大面积的溃疡
来自生活里来不及抹去的忧伤
有人知天命,爱这苦乐交织的人生
上山,下海,捕鱼,捉蛇,泡药酒
有人不苟言笑,却迷恋
正在检修的水塔,即将生锈的铁
迷恋生存的旋涡,死亡的石磨
不要说,从云尖走过的闪电
高于大地沉默的稻穗
不要说,低飞的蝙蝠
它体内的教堂,偏离东亚的腹地
在这个波澜壮阔的时代
怀念是有罪的,而犯罪是有瘾的
原谅我,总是先于你们
失魂落魄
《麻雀悲歌》
它们消失了
在粮食丰收的地方
它们死于饥饿和农药
它们消失了,这让我的心里
藏着微微的焦虑和神经质
也许很多年以后,我们看到的麻雀
只是电影上放映的一段胶片
树影拂动,风和日丽
麻雀们在叶间啼鸣,它们喜欢
树叶盛大,节外生枝
作为一个书写者
我多次写下对麻雀的赞歌:
灵性的光芒在上,感性的尘埃在下
但是现在,我的感伤却是如此地绵长:
枝头剩下的几只,渺小,微弱
它们谨慎的样子,不比一滴水更有份量
《这是忧伤》
友人和我谈起他们的故乡
江岸开阔,水流舒畅
岸边的树木葱郁苍茫
而他们那浑成天然的小镇
原始,古朴
但有见过大世面的不动声色
我能理解他们的骄傲
每个人都会夸耀自己的故乡
而我,除了一些大而无当的概念
什么都没有:虚妄,矫情
孤陋寡闻,一生都没有离开故乡
做为一个浪漫主义者
我是有节制力的
谈话中,从不涉及
兴建中的发电站,青江边的化工厂
但这并不意味着
我就可以底气十足地
谈起身边的九龙湾和母猪河
人类的贪欲以及鼠目寸光
让我们再也回不到儿时
畅快淋漓的幸福时光
这是忧伤,但没法安慰
《抒情时代》
抒情时代的苦痛
其实只是一场无法避免的流行病
在小镇,爱情是小桃花
时间才是良药
它让一支乡村的小夜曲
从明亮的高处
回到锈落的局部
以缺席,退让,沉默
来获得狗尾续貂的忧伤
而我,无法坚持理想
也不能做到,充实至上
我只知道,粗砺的生活
需要麻木的心灵与之相匹配
而这嘈杂,纷乱的意像的合唱
更多的是落满灰尘
有少不更事的肆意和逞强
我承认,这么多年
暗疾和伤痛一直都在扩大
而我,没有准确地叙述它
《花儿开得很好》
葱绿的山冈,花朵的海洋风起云涌
伴随着昨天的荒地和芦苇丛
花朵们开得惊心动魄
春天来了,我得承认
后来居上的楸树,高过低处的芒草
它的周围,时间后退
花儿回到草的中间,而我们
在山冈上流连忘返
用眼神与尘土和野草交流幸福
忘记了时间会像白云过隙
早晨读过的亨利·詹姆斯
让我记忆犹新,他在书中说
“我活着必有原因
——你迟早要找到我”
这霸道强悍的气息
让我觉得像是遇到了故人
显然,我们都是在说春天
《瓜熟蒂落》
水是有源的,树是有根的
在梨树镇,指定每天都看到
满月的人,是自欺欺人的
但饱满的稻穗不管这些
饱满的稻穗只管用金色的纯光
包围秋天的原野,它的身边
马驹过隙,山峰回转
牵牛花一早一晚都开得大俗大雅
熟透的果瓜也不管这些
熟透的果瓜只管在疏离之中
说些慢言絮语
看一只只麻雀从枝叉间悄悄地飞过
宽容的山水管不了海风
刺桐也管不了蔷薇
时光之书在这里
也只是点到为止
让瓜果成熟,蒂落下
一切都藏在他山河锦绣的书卷里
《这些有名字的草》
这些菖蒲、苇草、美女樱、 矮牵牛
布满了旷野
这些艾蒿、连翘.、石斛、风信子
爬满了山坡
这些鸢尾、马蹄莲、金鱼草
都是我所熟悉的
还有苍耳,这有刺的家伙
一看见我,就粘着我不放
这些有名字的草
都有着异常的繁复与华丽
在我们玄谈的唇齿间
它们枝蔓丛生,像是活了
百年或是千年
吹过它们的风也吹过了高高的山冈
温暖它们的阳光也温暖了小小的昆虫
当我累了,在有它们的路边停了停
我多么像它们的同类
满怀喜悦地回到草的中间
《在梨树镇》
在梨树镇,春天总是身陷
审美缺失的尘世欢愉
像一个缺少逻辑思维的人
经常宿醉不醒,它不能开口
一开口就是虚妄
它看不到遍地的野花
已经漫过了往事不及的深处
也看不到那个中年丧子的老人
在树下哭泣,为了不人让看见他的悲伤
他把脸深深地埋在双手里
其实,适当的风趣和幽默
可以改变这种体面丧失的结局
但在虚无的生活面前
小镇的人都口拙木讷
他们生命的纯度与厚度
只在于有多少牛羊膘肥体壮
又有多少粮食回到谷仓
没有人在意村头的那两棵老槐树
为什么一棵在去年落尽了叶子
为什么另一棵,到了春天
还挂着许多枯黄,人生的阔大悲凉
总是来得那样突然
在灯下,在黄昏
那些死去的人又活了一遍
海边的生活
一枚锈铁钉,游荡在浅水之中
八月过去了一半,它依旧
颓唐,苍凉,举目无亲
它的身后,堤岸上升
海水退潮,露出的贝壳和盐粒
像哑语的铁,不知要适应
怎样的痛疼,才能将自己高高地举起
而我是妥协而气馁的
这么多年,在海边
一直过着隐居的生活
像分岔进入大海的河水
有两种人生供我选择
一种是只争朝夕
另一种是按部就班
作为一个在海边长大的人
除了在心里藏下悲悯
我一直没有学会像潮水一样
来时汹涌   退时自如
网络选编:苍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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