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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读书经历

 

李少君

 

   现在想来,自己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主动地如饥似渴地读书的愿望。而这多半与当时的心情、境遇有关。

   十岁左右的时候,从乡下来到城里,刚来时没有什么朋友,就迷上了读书,先是小人书,但最爱的却是唐诗宋词。每天,放学后,吃饭之前,黄昏的那段时间,在一条长廊里,走来走去,边读边背。就这样读了不少书,而且印象深刻,但也由于读书,经常有些落落寡欢,有些自我幽闭,和同龄人来外不多。不过这读书的好习惯一直延续到大学,我在武汉大学桂园一舍的长廊里披着毛毯读书的故事,至今还为同学们津津乐道。少年时代,在迷茫之中,对世界却充满向往,于是很爱读书,《千家诗》之类倒背如流,那种淡淡的忧伤的感觉让人沉迷。有一段又钟情豪放派,读得豪情万丈,甚至每天跑步登山锻炼,颇想成为文武双全之人,不过这样持续很多年,身体底子倒炼出来了,如今登山仍能如履平地。

   读大学后,有一段比较集中读世界名著,主要是长篇小说,长篇小说多外界视野和社会经验,显然适合更快地认识了解社会。正是青春的好奇阶段,所以我基本上一周能读完一本,现在算起来,几百本应该是有的。而且当时对文学多少有些野心,少年不知愁滋味的一味沉湎。读得昏天暗地。因为立志从事写作,所以我不仅读,还抄写好句子以练笔,密密麻麻抄了很多本,后来多次搬家都丢失了。那一段时间,由于过早了解社会人生,显得忧心忡忡,总是眉头紧锁,在同龄人中显得少年老成,看问题也比别人成熟老练,所以总被选为班长之类。谁知中年后别人却说我越来越年轻。

   第三个比较认真读书的阶段是大学毕业四五年后,刚入社会,对很多问题看不清楚想不明白,于是放下文学,开始读哲学、历史、社会学乃至经济学的书,用一句流行的话来说是“带着问题读书”,所以那些艰涩的理论书也不觉得枯燥,甚至每有所得,欣喜若狂,觉得对世界的认识又进了一步。不过说也奇怪,原本有段对世界满是失望,心怀悲观,甚至有厌世情绪。绝望中多少有些饮鸩止渴,所以狂读大部头理论书。没想到读了这么多理论书之后,反倒乐观起来,觉得人生本就如此,何必杞人忧天,大家能过,我也就能过。甚至有些洒脱起来,做事抱着一种知其不可而为之的态度,即使遭遇挫折,也执着努力。

   第四个阶段则是所谓“修心”阶段。近年来,我视文学为一种心学,视诗歌为心学中的心学,从心出发,用心领悟,不断修心,提升境界,自我超越,最终达到安心,但结果如何,能否成为大诗人,其实不用太去想,此心心安即可,悟到多少算多少。抱着这样的态度,我读书也是选择自己感兴趣的一些书读,不再管流不流行,是否显学。我现在主要围绕“自然”、“境界”、“情怀”、“超越”这些关键概念选择性地读书。我甚至认为这才是中国文学之正道,只有从这一基础出发,诗歌才有可能恢复其在中华文化中的基础核心地位。强调文学是心学,诗歌是心学中的心学,有可能是为中国文学和中国诗歌寻找到了一条区别于西方现代主义的中国文学现代性之路,并在融合西方诗歌传统与精神的基础上有所创造。

 

  

 

你是什么时候成为作家的?是什么原因使你成为作家?

 

   我十来岁就开始发表作品并获奖,大学期间也写作发表过不少,我以前什么都写,小说、散文、随笔、评论理论,现在才将自己定位为一位诗人,发现这适合我的个性和愿望。但我从没有想自己只当诗人或作家,我还向往很多种生活方式,对于诗歌,我的看法是:主动地生活,被动地写诗。我写诗,应该是有话想说,有感受想要表达,而且非常强烈。

 

描述一下你对书的感情。

 

   有些书会随身带着,有时间就看,见缝插针地读,在任何时间任何时候读,反复读不断读,希望一抬头就能看到书,这样安心,如果找不到,很焦虑,整天都会想着。

 

 

最喜欢的书?对你的影响。

 

 《红楼梦》,不同的年龄读有不同的感受,年轻时读里面的爱情故事,后来注意其语言及结构,再后来读其中的人情世故,如今沉迷于那一种大悲悯大虚无,但又如此真切实在,仿佛就发生在今天。《红楼梦》对我的影响是终身的,里面有中国最高的美学。世界从来都不完美,但我们还得活着,所以我们更需要诗歌和幻想。

 

 

你心目中的“文化”是什么东西?

 

   就是人成为人,你生活所依赖的氛围和环境,当然你不是完全被动的,你可以选择,比如有些人选择怨恨,我选择超越。人生不完美,所以才需要超越。文化就是供你超越的梯子,是心灵慰藉的原料,当然你也可以扔掉梯子。

 

通过读书,发现了什么?

 

   说世界一直在改变,也可以说世界从未改变,一些基本的情况一直如此,生老病死;一些过去就存在的问题如今仍存在,比如痛苦,比如爱情,比如等级。对此,我们不必太悲观,但也不宜过分乐观。

 

 

经典推荐:

 

给少年:

《唐诗三百首》,李白、杜甫等著

 

   西方有《圣经》,中国则有《诗经》,《唐诗三百首》就是经典,是中国历史上心智最健全时代的结晶,展现了中国最丰富的心灵世界,既积极进取,又达观包容,既单纯开放,又丰富多彩,既有豪放的一面,又有细腻伤感的一面,非常适合少年时代。

 

给青年:

《山南水北》,韩少功著

 

   了解当代中国社会的最佳读本,虽然主要是写农村,但在现代化的冲击下,城乡早已联成一体。而且对世界抱着一种宽容超然的态度,应该成为年轻一代的必读书。

 

 

给中年:

《红楼梦》,曹雪芹著

 

  可以深入了解世界,又可以看淡一些东西,健康心灵的必要滋补品,平衡当今世界欲望大爆发的狂热追求,给利欲熏心的世界恰到好处地泼些冷水,给自我人生一种警醒。

 

 

(应《绿城》杂志之邀而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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