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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月推荐:2013年10月好诗选


   自2009年8月起,每月集中推荐一批好诗。主要面向年轻诗人,目的是向网友呈现生机勃勃的21世纪汉语诗歌的当下真实现状。个人独立制作,不依附任何机构和集体。最后集中统一公开出版。本月所选好诗将选登于诗人阎志、谢克强主编的《中国诗歌》杂志。另若诗友发现其中有抄袭者,请举报。
   另,自2012年9月起,在每月推荐的基础上,将由诗人雷平阳、臧棣、潘维、陈先发四位诗人推出“中国好诗歌”,即每人从本推荐中选出自己最喜欢的一首诗加以点评(注:每月推荐里若有此四位点评人的诗作不列入点评),在网络、微博及报纸杂志上发表,供广大诗友讨论。

 

《哭庙》(长诗选摘)


杨键

 

《一咏》


傍晚总是缓缓地来到一条小路上,
如同一个缓缓的穿着老旧的的确良衬衫的温良老人,
这样温软,光线柔和。
不是魔鬼主宰我们,
而是自然纠正我们。

 

柳树、银杏树、松树,
没有高处,
只是一种气息,
一种荒凉烧出来的气息,
一种老旧的的确良似的温软气息。

 

 

《七咏》


如此之多的人眼、牛眼、猪眼、婴儿眼没有闭上,
如此之多的是非善恶没有分清,
如此之多白天如黑夜,
如此之多的怀疑、恐惧、出卖、告密、揭发、判决……

 

你从来没有关心过灵魂,
这正是我们常年遭受侮辱的原因,
多少年了这侮辱后来变成了
沉入心底的恐惧与混沌的木然……

 

我们的人最擅长的就是告密,
最容易遗忘的,就是邪恶,
邪恶如此之久,
就是因为我们不管了,忘记了……

 

我们都成了石灰、煤灰、水泥灰,
我们都成了门环、锅铲、道路,
我们都成了荒草,杂草,枯草, 
这又能怪谁呢……

 

是生、是死、是冤魂、是鬼怪,
你来定,你来定,
是看客、是剧中人、是亲历者,
你来定,你来定,你来定。

 

是良人、是贱人、是娼妓、是优伶,是白,是黑,
你来定,你来定,你来定,你来定,
断魂枪大红印都在你手里,你来定,你来定……
无人能逃你的附体。

 

《五哭》


不是我在恸哭,
是江水在恸哭,
不是江水在恸哭,
是我在代替江水恸哭。

 

在死去的江水上是我失魂落魄的眼睛,
我毁了我的基础,
而我的母亲不允许我堕落,
我的心不允许我沦亡。

 

好快呀,人不为真理,不为善服务,
快要几十年了。
每一条街上都有被学校弄傻的学生,被工厂熬呆的工人,
女人们,不要说了,她们变成了男人。

 

男人进城了,女人在田里扶着犁,
孩子们在学校里连谋生也没有学会,
最后的晚霞犹如肺病患者脸上的潮红。
我所有的沮丧都在那里,在湖边的柳树里,

 

我见到它们就会流泪。
在我的心里是一个古老国家的沦亡,
我的国家呀,
它是由石拱桥,流水,柳树组成。

 


《再悼》


总有一天我们得跪下,
对着这里的松树柳树银杏树,
对着这里的大成殿集贤院万年桥,
对着这里大大小小残存的桥梁跪下。

 

总有一天我们得在这里跪下,
没有良知,
我们就没有语言。
没有虔诚,我们就没有仪容。

 

不能说的时候,
我们曾经在心里说。
不能念的时候,
我们曾经在心里念。

 

不是我们不想继承,
而是我们就像大门一样被封了起来,
我们梦见自己变成了泥土
也填不平这个大坑。

 

鸟巢里有太多的粪便,
鸟儿后悔当时没有飞走,
保存下自己的儿女,
保存下钟声,两千年响彻云霄的钟声。

 

因为寺庙要变成工厂,
文庙要变成废品收购站。
有人得戴上铁制的大帽子,
高60公分,重二十斤。

 

你只要给他一小杯水,
他就哭了,
他要亲一亲这泥土,
这灼烫的,暂时的,不再养育人的泥土。

 

总有一天我们得在这里跪下,
对着这里的松树柳树银杏树,
对着这里的大成殿集贤院万年桥,
对着这里大大小小残存的寺庙跪下。

 


《四悼》


暴雨冲向暮色里的铁轨。

 

暴雨逼迫铁轨呈现纵横和辽阔。

 

暴雨冲向寺庙里的荷花池,冲向劳教所的大铁门。
暴雨冲向地主的坟地,冲向他自尽时的老槐树,
暴雨冲向泥巴上人的、猪的、牛的、车的印迹,把它们全都冲毁。
暴雨冲向人群,呀,这些荒草一样的人群。

 

暴雨冲向一个人的手,
这双手拆过古老的城墙,祠堂的木梁、祖宗的画像,
这双手做过游斗牌、批斗牌、亡命牌,
这双手老气横秋、锈迹斑斑。

 

暴雨冲向一个人的脚,
这双脚在田埂上走过,
在批斗台上站过,
这双老气横秋、脚锈迹斑斑的脚。

 

暴雨冲向生铁、钢丝、棍棒、铜头皮带,
暴雨冲向18顶高帽和18张黑牌,黑牌下是一捆绳子,
暴雨冲向旧的与新的绳印。
暴雨冲向再也没有勇敢者的江水。

 

暴雨冲向空空的没有骨灰的大地。

 

暴雨冲向空空的人心失踪的大地。

 


《地主高士楠之墓》


他们说我有罪,说我的罪是
经常去万寿寺,取梅花上的雪,
埋入地下,来年做糕点,
他们说这个罪是很大的。

 


《一个婴儿之墓》


他已经十个月大了,
他已经会笑了,
他已经知冷知热了,
他已经有了很微弱的善恶了,
他也在饥饿的灾难里没有了。

 


《一个6岁小女孩之墓》


她有两根小辫子,
十来岁的模样,
穿着小棉袄,
她是因为吃了消化不了的芦苇杆磨的粉,
大便解不下来胀死的,
她空荡荡地躺在床上,
像一张骇人的白纸。

 

《一座坟》

 

一座坟上没有字,
只有一只小时候的蟋蟀。

 

《勤政楼》


与山巅的高塔对应,又反映着明月,
黄色的湖泊,蓝色的湖泊,
让我们在枯枝败叶中
讲一点亲切的话。

 

我们一度是那放弃了鞭子,又俯临山水的中国,
我们一度是那放弃了《道德经》,又注读佛陀的女王,
我们传达的精神
就像湖上的风声!

 

因为漫长而颓唐的人世道路,
也应当有一座高塔与皇宫对应,
也应当有青天白日的建筑
在高高的山巅。

 

那不是为了让人们在攀登时感到自己的卑微,
而是为了让他们在俯望江山时看到无垠的荒凉,
体味那扩展的责任,
美好的决心。

 

每一件事物隐含的我的生命,
被月亮覆盖,悄然流动,
湖水的馈赠多么重要,
每时每刻我都在诞生。

 

回应那最深的欢乐,
没有一丝情感,
写那不会更改的,
永远发生的。

 

世界的安排太精确了,
不能少一个字,多一个字,
人的哀伤算得了什么?人的讥讽刺了自身,
他泛出了曙光,不再是人世的呐喊!

 

留下寺院,参天松柏的形象,
留下暮色,聚集在额角。
勤政楼,多好的名字!
与一座高塔对应又反映着明月。

 

《永通桥》


暮色里河堤上如梦如烟的荒草酷似翁同龢,
流浪的河南人,
拉着一辆堆满废铁的板车,
一定是光绪帝,
身边跟着一个头发花白的北方妇女,
板车上还有一个小孩,
肯定是宣统皇帝了。

 

吾之心,
如僧人全都还俗以后
空荡荡的寺院,
这空荡荡,
引得千年的老槐树一阵阵心酸。

 

月亮上来了,
磨破的、暗红色的,
万年桥和永通桥也只剩下几块青石板了。

 

《我的愿望之一》


我愿我的家香火缭绕,
只如一个篆字。

 

我愿我的家只是早晨纤弱的星,
挂在老槐树上。

 

我愿我的家只是秋蝉死灭后的萧疏,
只是一派怜惜之情。

 

你看见了吗?
死去的老梅树上盘着一条龙。

 

《我的愿望之四》


我愿我的灵魂如一根玉簪一样美丽,
我愿我的灵魂如一只刻着兰花的银盘,
我愿我的灵魂如一粒香米回到石臼里一样甜蜜,
我愿我的灵魂如一张失而复得的古琴谱。

 

我愿我的灵魂如一棵古树一般奇伟瑰丽,
我愿我的灵魂如江水一如既往地善于遗忘,
我愿我的灵魂如大雄宝殿,
我愿我的灵魂如1957年被放逐的灵魂回归了灵魂。

 

我愿我的灵魂回到宣纸天生的滋润之中,
我愿我的灵魂回到明代一张椅子的委婉与开敞,
我愿我的灵魂回到村路上山路上水路上,
我愿我的灵魂回到一座古老的祠堂里面有我祖先的牌位。

 

我愿我的灵魂回到一缕草药的芳香与苦味之中,
我愿我的灵魂回到宋代青瓷的寂静,
我愿我的灵魂回到敦煌的鲜艳与永乐宫的华贵,
我愿我的灵魂回到神农伏羲的年代因为我与他们一样古老常新。

 

《我愿——》

 

我愿穿着一双旧式棉布鞋去河边静坐,
野鸭在水面上同往年一样忠诚飞过,
荒草还同往年一样在脚底温软伏地,
河水还同往年一样清澈好闻。

 

我可以全心放下你,
放下对你的执着,
来观照生命之原形,
只有自然与内省的生命。

 

自由在我这里不是你所给予。

 

 

 


《诗学》(1)


余怒
  
街上很多车辆,
很多人头攒动。
他们移动得太快。
我不担心车祸,但起码的原则是:
车辆不能由一个内心孤独的小屁孩驾驶。
  
看完一场电影,我还沉浸在那些情节里,
有时禁不住自语两句。在街上溜达,要
注意一些一二三。其中一、时刻保持
各器官的一致;二、不要边走边吃
冰棍或羊肉串(以免产生满足感);三、不要
迷迷糊糊,睹物思人,春眠不觉晓。
  
看到两个怀孕的女人打架,我绕过去。
我有我的时间表,不能被她们缠住。
  
拐过一条街,我又看到了一群
流着血的老太太。她们完全不顾自己,对身后拖着的
长长的血迹没有表示出丝毫惊讶,反而使劲给一个
正在指挥交通的女交警鼓掌。
后者站在路中间,时而给她们一个微笑。
  
一个流浪汉,一动不动地趴在绿化带的护栏上。
他穿着T恤衫,背后印着:我是会飞的恐龙,谢绝性事。
(性事?他?笑话。我想这句话可能是针对
特定的某个人说的。我在估计他的年龄。)
  
我的论点是:车辆应当靠右行,地球是不能反转的,
否则由此引发的一切后果由持相反论点的家伙承担。
  
  
《诗学》(2)


余怒
  
  
从街上回到房间的那会儿是我最受不了的时刻。
手按在腿上,运动感仍止不住。
想到9.0级地震的余震,心一紧。
暂且吃一块西瓜(主要考虑到西瓜汁)。
快乐虽然庸俗,但西瓜汁很甜。
  
刚才,我站在一幢居民楼下,等着一个
花盆砸下来。等了好长时间,居然没事。
  
我将行李箱翻了好几遍,将值钱的东西与
不值钱的东西分成两大类,若说这样的分类
有什么依据或有什么动机,
其实也没有。
  
树上的麻雀
叽叽喳喳,没把我的忧伤当回事。
用口袋里的一次性打火机,将麻雀点着。
它飞的时候你顺便想一想:美国女兵当着
伊拉克战俘的面手淫,她的泛阿拉伯情怀。
  
  
  
  
《诗学》(4)


余怒
  
在诗歌中如何处理罗曼蒂克题材?
第一时间,我想到了“丝绸”——取它的光泽感,闪闪的。
其次是“孔雀东南飞”——要与传统挂一点钩,阔气嘛。
或者像《无极》那样美轮美奂得让你直想躺下来,抱定
拷贝或什么圆滚滚东西狠狠摩擦一番(如果正巧此时你
手边没有其他器具的话)。你懂的。你需要弥漫一会儿。
为此我要向曾经的诗歌爱好者陈凯歌致敬。操,我是认真的,你去问憩园。
现在有一句时髦话:“不为结婚的恋爱全是耍流氓”,说得
多新鲜,仿佛桐城派留了一趟学。辜鸿铭。那么沙扬娜拉。
  

 

《秋天  为什么总是这么多此起彼伏的疼》
——写给病中的母亲和诗人郑玲


潘洗尘
 

秋天狰狞的面孔
从云端突然窜起
然后像一张巨大的网
罩下来

 

还没来得及让人做出任何反应
一个幽灵似的词
就风一样地刮了起来
秋天  为什么总是这么多此起彼伏的疼

 

写诗  只是用了一个词
可这个秋天的疼是多么的具体
在北方  或者更北
就像那些倒伏的稻穗   痉挛着
她们互不相识
但谁  才是生下我的那一个
此时已不再重要

 

疼   让俩个原本毫不相干的人
    和两个原本毫不相干的地方
在我心里撕扯成一个结
她们  不论饱读诗书   还是大字不识
都挣扎着  试图用自己羸弱的身躯
筑留我和死亡之间最后的一道屏障
而这份痛着的爱   和爱着的痛
才是这个秋天这些疼突如其来的原因

 

《回家》

 

潘洗尘
 
没做过父母的人  惶惶不可终日
年复一年地在路上——回家的路
而所谓的回家  就是不停地
来来回回 这符合一个孩子的天性
 
血浓于水  无话可说
这恐怕是父母和孩子都老了的缘故吧
清明的细雨中  我看见年近八旬的父亲
仍和我一样  佝偻着
跪在祖父的坟前磕头
再想想自己  最终也要和烟波浩渺的往事一起
安卧在这一撮黑土里
这就是我的家  我的每一个家人的家
世上所有人的家
 
忽然夜半醒来  被独坐床前的母亲
吓了一跳  母亲的眼神
犹如五十年前  看自己怀抱里的婴儿
这一刻我暗自庆幸  到了这把岁数
父母依然健在  自己仍是一个
来路清楚的人

 


《看见菊花》

 

阿信

 

在邻居的阳台上,秋阳温存。
在路边小店的招牌下,几只破瓦罐,淋着秋雨。
这些菊花应该长在篱下,但是并没有。
这些菊花看上去也是菊花。就算没人看见,它们也是。

 

 

《唐·一个诗人的消息》

 

阿信

 

写作是一种生活,抚琴也是。
他的后院长着一株融入月光的桂树;
阶前,几簇新竹。……青春作伴
美好的春天和诗酒岁月,在这里度过。
其余的日子,则形同梦游:
在一座座幕府和残山剩水之间。
晚年,他带着疲倦的身体回到破败的故乡。

 

 
《原野》

 

阿信

 

原野是美丽的。露水
很快被蒸发掉。向阳山坡
两个牧人背风说话。
草地腹部的海子,正在复制稚气的云朵。
野花的喊叫是非人类的。
坐在远处的雪山,或许
听懂了一些。
整个下午,羊群似乎未曾移动
(一堆堆被谁丢弃的玩具,还是
那些带心跳的石头?)
而落日是壮观的。星星
迟早会出现:它负责在白昼留下的废墟上
埋下神秘、而又安静的种子。

 

 

《那个人》

 

漠风(颜小鲁)

 

那个每天来的最早的人
那个全县委大院都认识的人
那个让县领导时刻躲避的人
那个总在两办门口破口大骂的人
那个追着信访工作人员乱跑的人
那个上访了几十年的人
那个像一坨泥被撂在水泥台阶上的人
那个八十六岁的人
那个日渐干枯的人
那个明天还要来的人
那个身影一直在我心里晃动的人
仿佛这大院里的一颗炸弹
来来回回地滚动着

 

《末班车》


王东东

 
疲惫时,人会边走边睡:躲过市场
和法规,但眼睛渴盼着空灵的明火。
总有人会被甩到生僻的角落
拿着电脑和字典也找不到。

 

但无法抱怨,铁路线边
穷乡僻壤,自古有亲戚。
从村庄延伸到首都,保安熟悉
各种证件——一如蝴蝶的翅膀

 

在郊区闪烁,但还是无法满足巨兽的胃口。
梦游者消失于梦游,犹如湖水中的鱼和石头。
车门打开,车门闭合:只有黑夜,能留住旷野——
那伤害的视野,在一个稻草人对墓碑的模拟里。

 

不要对我说,有一个国家
那里的悲哀可以让死者再死一次。
更经常的事,被当作偶然:
军乐队通过,街道空无一人。

 

我无意哼出一段旋律,却发现它
源自对面的小卖铺,在播放流行音乐。
 “我们这些人在等着末班车
不知道时代要往哪里去。

 

世道如此,死人看了也会复活,
但复活后,看到了又甘愿死去。”
但你在星空下徘徊,醒悟到
地球并非宇宙的下水道。

 

 

《母亲走后》


王单单

 
下过几场大雨,冲走瓦上的落叶
房顶上重新附上一层青苔
阳光扫过屋檐,燕子
飞去又飞回

 

门窗钉死,确保没人能够
轻易进入我们的家,确保两代人的回忆
都在原处

 

锅、碗、瓢、盆,用剩的
柴、米、油、盐、糖、醋、茶
半截火管、一炉冷灰、两把钥匙
电表里的度数,被子上的余温
以及残留在烟囱里的炊烟
一一点数给堂哥,空闲时进家看看

 

窗帘放到最低,蜘蛛网疏而不漏
旧时光的禁闭,不见天日
沙发就不移动了,没人坐
可以交给老鼠打洞,做窝,生儿育女
两头猪、五只正在下蛋的母鸡
送给穷亲戚,强行拖上车时,它们的
尖叫,比哭声更让人揪心

 

神龛里,“天地君亲师位”已褪色
左上角脱落,盖住祖宗神灵的脸
对着磕三个头,自言自语,似乎还
说到“不孝”“清明”“上坟”之类的词

 

一切安置妥当,我也要走了
前脚刚离开,敞坝里的杂草就追上后脚
有的都快翻过门槛了。再回头
看一眼堂屋,神龛前
我下跪的地方,已开始荒芜

 

 

《小酒馆》
——赠酒徒兼吃货小徐胖子


谷雨


1
在酒馆里喝酒的人,看细碎的光掉在身上
仿佛一小片鱼鳞
窗外是西湖,夜西湖的灯光
照着漆黑的水面。

 

我们坐在卡萨布兰卡的角落,靠着旧木桌
喝酒。
我们两个落寞得如同一棵树上
无人采摘的坚果

 

酒馆老板拎了一瓶啤酒过来,找我们喝酒
聊过往的生活
旁边的乐队死命敲打摇滚
和流行乐
太嘈杂了——我们要谈话必须交头接耳

 

我转过头,看酒馆里的每一个
生面孔,他们各自不同的神情构成一部微电影——
坐在我背后的一男一女
男的是医生,女的是(我突然忘了)?
他们面对面坐着,眼中充满诱惑

 

接着,女的坐到男医生的旁边
身体挨着身体,嘴巴几乎咬住男医生的耳朵
等我喝了两杯酒,再回头时
他们已经起身离去。


2
去年夏天,我们约童俊去保俶路的88酒吧
酒吧里音乐轰鸣
隔壁桌坐了两个白衣美女,低胸
独自饮酒,眼神在黑暗中漂移

 

坐了半个小时不到,我们每人拎了两瓶
没喝完的啤酒开溜
然后爬到西湖边一座商务楼的顶楼平台上
吹着热风,继续拼酒。

 

——我们当时聊了些什么?
至今已无从记起。
可以肯定的是,喧闹的生活并不适合我。


3
此后,我们去过曙光路的旅行者、1944、seven
我们在酒馆里说起若小安的微博
和微博上的风花雪月
多少人被迷惑:一个接客的女子
竟有如此才华,写尽俗世生活里的
孤傲,绝望,美,和忧伤。

 

事实上,我们所有人都被蒙骗了
直到某日,各大报纸网站发稿辟谣——
若小安是一个男人!
——性别的过渡就像一次偷梁换柱
就像我一个同事的签名:
苏小小一夜之间变成了苏东坡。

 

——刚发生的事情很快就成了过去
事过境迁之后
我们的生活重又归于寂灭。


4
在小酒馆里,我真想做一个酒徒和吃货
就像摆在我们面前的木桌
在遥远的森林里被砍伐,运送,制作
然后来到这儿,重新活过。

 

——想起年初一场落雪
我陪家人开车去武义泡温泉,你带我们去吃野味
车子在山间小道曲折迂回
车轮碾压着积雪
那一切仿佛就在今晚。

是啊,如果有一场大雪落在今晚


有大而缓慢的风
吹着屋顶,树叶
纷飞的雪,以及世间所有的美和忧伤。

 

 

《老乡》

 

江一苇

 

在外省,我们把所有遇到的甘肃人
称作老乡;在甘肃,我们把所有遇到的
定西人,称作老乡;在定西,
我们把所有遇到的渭源人,称作老乡。
在渭源,我们不称老乡,这里所有遇到的人
几乎都是老乡。只要你往十字街头一站
就可看到:欺行霸市的是老乡,弄虚说谎的
是老乡,调戏良家妇女的是老乡,掏老大爷腰包的
是老乡,耍无赖的是老乡,酒后装疯的
是老乡,口气重于脚气的是老乡,露宿街头的
是老乡……我终于明白了,所谓老乡,
就是个虚无飘渺的词,就像我们常说的理想,
它只是少数几个人,陷入绝境时来相互安慰的
而不是所有人,叼在嘴上用来过生活的

 


  

《桂花香》


随处春山


我的村庄有久远的桂花树,
桂花的香里有小桂、桂英、还有婶子名叫桂花。
我喊小桂,一转眼,小桂就嫁到了十里地外的阳山。
她的花裙子留在了少女的记忆里。
我喊桂英,桂英抹着厚厚的脂粉,
她躲闪的眼神落了狭小的发廊一地。
我喊桂花婶子,她那曾经像剥了壳的鸡蛋样光滑的脸,
和她的乡村风流韵事一起
被忽略被隐去。

 

她们一直站在其他树的中间,
她们努力散发着女人的香气。

 

《雪竹文禽图》

 

随处春山

 

雾气霭霭的水边,柔软的植物,拨动凝固的静寂。
枝头有寒鸟,双鸭浑不觉于池中。

 

雪花的薄片已覆满了层叠的岩石,清冽之气里
石头开花,有人目送猛虎下山。

 

再也没有比冬天石头更加寡淡的种子,
很多事物都可能隐匿它的内核。

 

由表及里,模拟它不规则的造型之术,
以及落地就能生根的力道。

 

猛虎穿过竹林的冬天,如此简洁,
路边开始有无数人放下心中的顽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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