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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弃疾《贺新郎·把酒长亭说》


      陈同父自东阳来过余①,留十日,与之同游鹅湖②,且会朱晦庵于紫溪③,不至,飘然东归。既别之明日,余意中殊恋恋,复欲追路,至鹭鹚林④,则雪深泥滑,不得前矣。独饮方村,怅然久之,颇恨挽留之不遂也。夜半投宿吴氏泉湖四望楼⑤,闻邻笛甚悲⑥,为赋乳燕飞以见意⑦。又五日,同父书来索词,心所同然者如此,可发千里一笑。

      把酒长亭说。看渊明、风流酷似,卧龙诸葛⑧。何处飞来林间鹊,蹙踏松梢残雪⑨。要破帽、多添华发⑩。剩水残山无态度(11),被疏梅、料理成风月(12)。两三雁,也萧瑟。
      佳人重约还轻别(13)。怅清江、天寒不渡,水深冰合。路断车轮生四角(14),此地行人销骨(15)。问谁使、君来愁绝。铸就而今相思错,料当初、费尽人间铁(16)。长夜笛,莫吹裂(17)。

注释
①陈同父:即陈亮(1143—1194),字同父,浙江永康人,南宋著名思想家,词人。是辛弃疾志同道合的密友。东阳:婺州,即今浙江金华。过:探访。
②鹅湖:在江西铅山县东北,山上有湖,原名荷湖,因东晋龚氏居山养鹅,更名鹅湖。
③朱晦庵:即朱熹,字元晦,号晦庵,徽州婺源人,父松官福建,因家焉。晚年筑舍武夷山,讲学其中。为南宋理学宗师。宋史》卷四百二十九有传。紫溪:镇名,在江西铅山县南四十里,连通瓯州和闽州。
④鹭鹚(cí)林:所在不详。浙江常山县有鹭鹚山,疑在其附近。韩淲《涧泉集》及俞德林《佩韦斋集》均有《咏鹭鹚林》诗。查《常山县志》载有鹭鹚山,谓在县治文笔峰西麓。常山县为信州入浙之道,疑鹭鹚林即在鹭鹚山之附近也。
⑤泉湖:地名,在信州东,方村附近。吴氏泉湖四望楼:未详。
⑥“闻邻笛”句:向秀《思旧赋序》谓经过嵇康吕安竹林旧居时,“邻人有吹笛者,发声寥亮,追思曩昔游宴之好,感音而叹”。
⑦乳燕飞:《贺新郎》词调的别名,因苏轼《贺新郎》有“乳燕飞华屋”句而得名。
⑧“看渊明”二句:将陈亮比作东晋大诗人陶渊明和三国政治家诸葛亮,说他兼有这两个历史名人的风度。
⑨蹙(cù)踏:踩踏。
⑩华发:白发。
(11)无态度:没有生气,不成样子。
(12)料理:装点。
(13)佳人:这里指陈亮。
(14)“路断”句:车轮生出四角,无法前行,这里指道路不通。唐陆龟蒙《古意》:“愿得双车轮,一夜生四角。”
(15)销骨:形容极度哀伤。唐孟郊《答韩愈李观因献张徐州》:“富别愁在颜,贫别愁销骨。”
(16)“铸就”二句:《资治通鉴》载唐末魏州节度使罗绍威为应付军中不协,请来朱全忠,朱在魏州留了半年,虽解除了先前的危机,但魏州积蓄为之一空,兵力自此衰弱,罗绍威后悔地感叹用尽六州四十三县的铁也不能铸就这个错误。这里指用尽人间的铁也不能铸就而今的相思,比喻相思之深切。
(17)“长夜笛”二句:《太平广记》载唐笛师李謩曾遇一异士独孤生,其人笛艺高超,曲至“入破”,笛子竞被吹裂。这里指不堪思友之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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鉴赏
宋孝宗淳熙十五年冬(1189),稼轩家居上饶,陈亮从浙江东阳来访,两人共游鹅湖,长歌相答,极论世事,逗留弥旬乃别。陈亮,字同父,是南宋著名的事功派思想家,为人豪迈,喜谈兵事,力主抗战。他一生未曾出任要职,几乎都在浙东一带活动,但慨然以天下为己任,经略世事,才气过人。稼轩与之志同道合,共论世事,诗词唱和。陈亮的《龙川词》豪迈俊爽,词风与稼轩词接近。辛、陈二人淳熙十五年末的鹅湖之会,在历史上虽没有朱熹、陆九渊的鹅湖之会那般著名,但其指点江山纵论世事的豪情、相与盘桓弥旬的默契、别后频繁唱和的情意足以使之成为一段佳话。

长达一百二十余字的词序是这首词的一大特色。苏东坡之后,词序在词作中的地位明显提升,词人多以只字片语的小序交代词的写作背景、本事或主题,稼轩词亦多有词序,但百字以上的序终究不多见。这篇序叙述了两人相会、分别,以及别后复追,无奈路途阻隔,欲追而不得,怅然独饮,继而收到友人书信的情形,几乎可以当作一篇独立的小散文来读。与词作相配合,则事与情俱佳,所谓“合则兼美”,相得益彰。

词的上片回忆鹅湖之会后于长亭把酒相送的情形,重在写景,并不叙及两人之间的宏论。所写之景具有鲜明的冬日特征,用意新奇,造句奇崛,不同凡响。写飞鹊的几句构思尤其新巧,不知来自何处的飞鹊在树梢逗留,使得梢头的积雪簌簌下落,正巧落在树下人的破帽上,好像为他多添了几根白发。意境的营造富于情趣,笔墨淡淡扫过,留下几许伤老之意。岁暮与人之晚景相应,其后的“剩水残山”则是以冬日之景暗示金军铁蹄下残破的大宋江山。冬日萧瑟的山水了无生趣,残剩的国土在一片消极的情绪中同样无生机可言,接着,死气沉沉的画面被添上了几枝梅花,虽然疏疏落落,但着实为萧瑟的景致增色不少,几分鲜亮的生机为残山剩水装扮出风月景象。这几枝疏梅就像南宋的仁人志士,始终以恢复为念,锐意进取,在颓败的氛围中注入了一些清新的空气,但他们终究势单力薄,难以扭转乾坤,就像空中偶尔掠过的三三两两的大雁一般孤独萧瑟。

下片叙别后的景况。稼轩与陈亮志同道合,鹅湖一会,情意弥笃,长亭相送后意殊恋恋,忍不住要去追回友人,词人落职家居而志不得伸的孤苦寂寞和对知己的珍视于此可见一斑。辛、陈二人同游鹅湖,且邀朱熹于紫溪相会,朱熹的文集中收有《戊申与陈同甫书》,戊申即淳熙十五年,信中提到陈亮邀其赴会事,可惜朱熹终未赴约,陈亮在信州停留十日后东归。陈亮别后,稼轩感到意犹未尽,一句“佳人重约还轻别”,意颇恨恨,以至复追友人。孰料天不遂人愿,追至江西与浙江交界的鹭鹚林时,因为雪深泥滑,陆路不通,而天寒地冻,舟船亦无法通行,只能望江兴叹。陆龟蒙在《古意》诗中写道,“愿得双车轮,一夜生四角”,车轮生四角,则行人不得远行,恋恋之意溢于言表。离别之恨销魂蚀骨,难以排遣,作者使用了一个颇为夸张的比喻来形容离别之后无以复加的相思,唐末的罗绍威以“合六州四十三县铁,不能为此错”极言悔恨之深,词人用之以喻相思之切。对友人的相思何以如此之深切,恐怕还要联系词人生平志向来解读。对稼轩而言,复追而不得的不仅是渐行渐远的友人,还有自己经纶天下、建功立业的夙愿,与同样才气纵横而志不得伸的陈亮的会晤既激发了他久挫的志气,又加深了他的感时伤世之意。对国事与己身的忧患化作对知己的相思之情,不想别后五日陈亮来信索词,心有戚戚焉,更令词人感怀不已。继稼轩以一阕情深意笃的《贺新郎》首唱之后,陈亮也赋词相和,词中既表明了与友人之间的默契,“只使君、从来与我,话头多合”,又以情感激烈的文句抒发身世之悲、家国之忧,“老去凭谁说”,“父老长安今馀几”。

结尾“长夜笛,莫吹裂”两句暗合词序中“闻邻笛甚悲”之语,糅合了向秀《思旧赋》的悲凄意境和独孤生吹笛入破而使笛裂的故事。长夜漫漫,看不到破晓的希望,凄清的笛声,撕心裂肺。全词在悲凉的意境中收束,情深意永,余音袅袅,较之词人那些“儿女泪,君休滴”的送别之作显得情意缱绻。整首词设喻新巧,写景幽峭,但在艺术上的新奇和不惮外露的相思之情背后,伤心人别有怀抱。李佳《左庵词话》指出,稼轩此类寓意之作,皆为北狩南渡而作,决非简单的批风咏月。(刘珺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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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赏析
这首追忆与陈亮的交会与抒发别情的词作,写得勃郁动荡,笔力奇重,是稼轩词中的名篇。
长达一百二十余字的词序是这首词的一大特色。苏东坡之后,词序在词作中的地位明显提升,词人多以只字片语的小序交代词的写作背景、本事或主题,稼轩词亦多有词序.但百字以上的序终究不多见。这篇序叙述了两人相会、分别,以及别后复追、无奈路途阻隔,欲追而不得,怅然独饮,继而收到友人书信的情形。几乎可以当作一篇独立的小散文来读。与词作相配合,则事与情俱佳,所渭“合则兼美”,棺得益彰。它不仅不与词作内容重复,还能与原词互相生发,交映生辉。这样的效果,是连宋代最善于写作词前小序但多与词重复的姜夔也难以相比的。
全词主要抒写了他与陈亮之间志同道合的深挚友谊,同时在写景抒情中都含有深刻的象征意味。上片起句,从长亭送别写起,古时在大道上设亭供行人休息,通常是十里一长亭,五里一短亭,人们送行时总在长亭饯别。所以一说到长亭,总有一种依恋不舍之情。唐代大诗人李白说得好:“天下伤心处,劳劳送客亭。”这里首句说长亭饯别,就点染了一种依恋惆怅的气氛。不正面写彼此的留恋之意,而以一“说”字,领起下文。下文中长亭送别的谈说,也只是他们酌古准今的内容之一,他们都觉得归隐田园的陶渊明和起而用世的诸葛亮可以被看成是一体的两面,所以一样风流,但其中实有深意。这里作者把陈亮比做陶渊明和诸葛亮,意在说明,他那不愿做官、向往自由的品格很像陶渊明,而那风流潇洒的风度和杰出的政治、军事才能,又实在极像当年高卧隆中、人称卧龙的诸葛亮。其实,这并非溢美之辞。陈亮住政治、军事上确有卓越见解,他曾三次向孝宗上书,主张改革内政。抗击金兵,收复中原。在《中兴十论》(亦作《中兴五论》
)中,还具体规划了收复中原的政治和军事策略。从这些方面看.陈亮确实可与当年隆巾对策的诸葛亮相比。长亭饯别本来够惆怅的了,何况又是与这样不平凡的人分手,留恋之情自然更深了。这两个古人,原是词人自己喜爱的,自己所欲,奉之于人,足见其诚意。
飞鹊踏雪两句,即景生情,点画他送别陈亮时的长亭景色,但不是静态描绘,而是灵幻生动。“要破帽”句,则以戏谑的语言,传达年华老大的悲感,明松暗紧。这三句是回想两人分手前畅聚的愉快心情,但却只用旁笔描绘当时的环境:两人正谈得亲切,不知从哪片林子里琶来几只喜鹊,把松树梢上的积雪踢落下来,点点落在他们的破帽上,好像故意要使我们增添一些白发。这里寥寥几笔,不但点明了季节,而且把两位知友当时在松林雪地中倾心交谈的神态和愉悦的心情生动地烘托了出来,笔调也非常灵活风趣,使人回味无穷。虽无正面描写聚会情况,但气氛已足。所以下面笔锋一转,写出一片萧瑟景象:举目望去,寒冬的山水凋枯得不成样子,失去了姿态和神情,幸亏还有几株梅花把它装点一番,勉强点缀成一番景致。在天空中,虽有两三只飞雁南鸣,也毕竟是萧条凄凉。这上片歇拍前的这四句,写冬日萧瑟景象,和疏梅、稀雁点缀于这种景象中时,所给予词人的印象。但意思不止于此,表面上是写景,实际上是用比兴手法,有着象征意义,隐含着作者对山河破碎、唯留一隅的南宋政局的失望,和对南宋越来越少的爱国志士无望的坚韧表示感慨之意。这是他隐居时期越来越深切地感受到的政治情怀的较明显的传达。
上片是围绕着送别来写的,但无论写景抒情都远远超过送别的范围,而具有浓郁、深邃的余情逸韵。下片则重在抒发眷念不舍的友情,把惜别之情抒发得极为深挚动人。换头就点出陈亮的别去,这就为下文写他追赶朋友、为风雪所阻的情景作准备。以下写清江冰合,陆路泥泞。水陆都不可以前行,追赶也就成了泡影。实际上,他这一次是从陆路追赶朋友的,但是特用水路为虚衬,显示出无路可通的极度失望,车轮生角一语,化用典故,形象地写出了行路的困难,在这样的路途上依然想追挽朋友,其下的“行人销骨”一语。就成了顺势而下的深挚抒情了。“问谁”一句,凭空虚拟一问,自问自答,不仅使词意可以从无可伸展处再生波澜,而且写出了别情的不可解脱。
于是以下一韵,在问句的追逼下,他以极夸张的笔墨,将自己的没有能够挽留住道友的后悔,倾身一发,词刚气烈。费尽人间铁来铸就相思错,这是很大的遗憾,表明了作者心中异常激烈的感情。同时,就像上片后两韵的景语中包含着明显的象征意义一样,此处也颇有一语双关的妙味。它兼有谴责了南宋统治者采取投降路线,结果弄得南北分裂,山河相望而不得相合的莫大错误。这样的抒情重笔,只有包含了这种分量的内涵,才使人在夸张的笔墨中看见他的真实感情。结尾“长夜笛,莫吹裂”两句暗合词序中“闻邻笛甚悲”之语,糅合了向秀《思旧赋》的悲凄意境和独孤生吹笛入破而使笛裂的故事。长夜漫漫,看不到破晓的希望,凄清的笛声,撕心裂肺。全词在悲凉的意境中收束,情深意永,余音袅袅,较之词人那些“儿女泪,君休滴”的送别之作显得情意缱绻。整首词设喻新巧,写景幽峭,但在艺术上的新奇和不惮外露的相思之情背后,伤心人别有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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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析
宋淳熙十五年(1188)冬,陈亮自浙江东阳专程赴江西造口访稼轩,同游铅山鹅湖寺。鹅湖寺在铅山绵延不绝的鹅湖山下。寺前十里苍松,浓阴蔽日。辛弃疾与陈亮“憩鹅湖之清阴,酌飘泉而共饮,长歌相答,极论世事。”(《祭陈同父文》)十分知己,这就是著名的“鹅湖之会”。二人相聚十日,陈亮东归,但辛弃疾于别后犹依恋不舍,跟踪而去,表现出异乎寻常的动人情谊。

“把酒长亭说。”“天下伤心处,劳劳送客亭”,(李白《劳劳亭》)长亭话别历来是令人黯然销魂的事。在这个题目下,古代诗词几乎写尽了人间儿女情态。但辛弃疾与陈亮是两位具有雄心壮志的豪杰之士,当离别之际,他们的话头却与此不同。“看渊明、风流酷似,卧龙诸葛。”从陶渊明身上看出有诸葛亮的影子,这是辛弃疾巨眼照人的特色。陶渊明是隐逸高人,诸葛亮则是心存汉室、规划中原的功名事业的化身,把他们合在一起,似乎是矛盾的,其实有一致之处,陶渊明身为隐逸,而猛志常在。当时朱熹也曾说过:“陶欲有为而不能者也。”(《朱子语类》)陈亮这时依然布衣,却一刻未忘怀国事,六次上书朝廷,论恢复大计。就在“鹅湖之会”的这年春天,他还专程到建康观察地形,筹划抗金方略。身为布衣,心怀天下,这同处为渊明,出为诸葛,正复相似。渊明诸葛,这是辛、陈这次相晤的话题之一。辛弃疾自淳熙八年(1181)罢官后,闲居上饶,也是不得已的。恢复之心,一直跃动于胸,因此这二句既表现了辛、陈二人情投意合的思想基础,也同时写出辛弃疾此时的渊明风骨、诸葛心志。清末龚自珍《己亥杂诗》中有“陶潜酷似卧龙豪”之句,自注: “语意本辛弃疾”;还说: “陶潜诗喜说荆轲,想见停云发浩歌”,就是根据辛弃疾的特识而加以推衍的。“何处飞来林间鹊,蹙踏松梢残雪。要破帽、多添华发。”这四句笔致奇横,思路特别。可能从别时的一个小插曲引发:从哪儿飞来的鸟儿,把树梢上的残雪蹴踏下来,撒在我们头上,要我们增添白发。其中不无伤感成分,然而却有一些天然情趣。把沉重的感情出之以轻松语调,寓叹老于幽默之中。“剩水残山”四句,更让人伤感。半壁江山,满目凄凉,再由几枝疏梅、两三寒雁点缀其间,更显得寒酸萧瑟。范成大《秋日二绝》之一曰:“碧芦青柳不宜霜,染作沧州一带黄。莫把江山夸北客,冷云寒水更荒凉。”正与此机杼相同。当时宋孝宗在位已二十五年,恢复大计,一无建树,而锐气已尽,正准备第二年春天让位给儿子光宗。光宗懦弱无能,抗战前途,甚是黯淡。联系南宋当时政局,这样的“剩水残山”,怎不让人忧虑?

下片转入别后于雪深泥滑中追赶陈亮不及的动人情景。“佳人重约还轻别。”换头句承上启下,“佳人”,指陈亮。四年前他致书稼轩拟专程造访,未果;这次终于成行,而且还约朱熹相会于闽赣交界处的紫溪,对这次会面双方都是很重视的。可惜“重约”而“轻别”,言犹未尽而遽唱骊歌。陈亮对这次分别也有“树犹如此堪重别”之叹。“怅清江、天寒不渡,水深冰合”,清江指信江。大雪中难以渡江,因此也未能追上陈亮,把他挽留下来。“路断车轮生四角”,本于唐陆龟蒙《古意》:“愿得双车轮,一夜生四角。”陆诗意在留人,辛词则说雪深没辙,自己的车子无法前进。“此地行人销骨”,又用了孟郊《答韩愈李观因献张徐州》诗:“富别愁在颜,贫别愁销骨。”极言别后的愁绝情绪。“铸就而今相思错,料当初、费尽人间铁”,则用语更重千钧。“错”,本义是错刀,这里作双关语用,谐音为错误之错。费尽人间之铁而铸就这相思之错,说明别恨之深,寻常情人间的分别决没有如此的重量,用于英雄志士间的分别,才能当得起。以铸错喻英雄别恨,刚中有柔,柔中见刚,堪称词中少有,在离愁别恨中显出英雄本色。辛弃疾追陈亮不及,“夜半投宿吴氏泉湖四望楼,闻邻笛甚悲”,此词即以笛声煞尾,“长夜笛,莫吹裂。”随手拈来,倍增愁绪,而余情不尽。整首词写得凄楚愁绝,又绝无小儿女之态,浑是英雄胸怀,英雄语言,同时又情之所钟,不能自已,非稼轩难到此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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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案】
此词作于淳熙十五年(1188)隆冬。写作的缘由,小序中已言之凿凿。全篇中心是极写作者与陈亮二位爱国志士的深挚友谊,兼借冬季气候环境抒写政治忧愤。作者对时局世道的不满之情十分浓烈,但无一句正面说破,只以比兴寄托之笔从千回百转中透发出来。这一点在上片中尤为突出。“何处飞来”几句,用鹊鸟暗喻那些不但垄断朝政、占据高枝,而且还兴起流言打击正直之士的投降派顽固派。“剩水残山”二句,尤为一篇之警策。上句暗指山河破碎、偏安江南的残局;下句暗将抗战派比为犯寒而开、为严冬生色的红梅。下片则以追赶陈亮路途中的种种遭遇暗示政治斗争与人生道路的坎坷艰难。全篇言近指远,凄惋含蓄,是豪中带婉,刚中有柔的杰作。

集评
--明·卓人月、徐士俊:“两美必合,是为双跃之龙;两雄并栖,将有一伤之虎。使稼轩龙川用而得其志,相遇中原,吾未知其如何也。”(《古今词统》卷十六)
--清·李佳:“辛稼轩词,慷慨豪放,一时无两,为词家别调。集中多寓意之作,如《摸鱼儿》……又如'剩水残山无态度,被疏梅、料理成风月,两三雁,也萧瑟。’此类甚多,皆为北狩南渡而言。以是见词不徒作,岂仅批风咏月!”(左庵词话》卷上)
--俞陛云:“稼轩与同甫,为并世健者,交谊之深厚,文章之振奇,可称词坛瑜、亮。此词为惬心之作。首三句言渊明之高逸,而以卧龙为此。如尚父之磻溪把钓,景略之扪虱清谈,避世而未忘用世也。'飞鹊’三句写景幽峭,兼有伤老之意。'剩水’二句见春色无私,不以陵谷沧桑而易态。兼有举目河山之异,惟寒梅聊可慰情耳。下阕言车轮生角,自古伤离,孰使君来,铸此相思大错。铸错语而用诸相思,句新而情更挚。通首劲气直达中不使一平笔,学稼轩者,非徒放浪通脱,便能学步也。”(《唐五代两宋词选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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