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白夜坐在回家的列车上，收到小山子的电话。
他语气很急：“老白，你干嘛去了？昨天提前走，晚上也没回来，早上还没来上班？”
白夜说：“不想混了，这个点儿打电话。”
“我在厕所呢，没听见水声吗？”
白夜早就听到了哗哗哗的声音，还以为是火车上信号不好呢。
“靠，你赶紧出去吧，被那女人听到水流不止的声音，会起疑心的。”
“放心，她洁癖，最恨别人上厕所冲不干净。”
“我靠！你小子连这个都知道。好了，别担心我了，以后在店里要多长几个心眼儿。”
“干嘛多长，我又不缺。”他顿了一下，急促地追问，“不对，老白，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不会是……你不打算干了？”
“嗯。”
小山子那边一下子没了声响，连水声也跟着停止了。
白夜还以为他挂了，看了眼电话，仍在通话中。估计小山子那边的战场该是打扫干净了，便叫他：“喂，山子？”
“你说。”声音郁郁的。
“我过几天要去东北散散心，现在正在回家的车上。”
“老白，你不会是去见那个，那个，那个很重要的人吧？”
“你小子越来越精了。”
“老白你——”
“我怎么？”白夜很想听听这个小孩子嘴里能说出什么样的话。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传来一个不高不低的音节：“靠！”
正值暑假，在家里打个转儿，他便出门去寻福金。他整整打了五遍电话，才听到表弟的声音。福金那边一派热闹的景象，白夜大声说自己回来了，问他在哪？福金没说他在哪儿，只顾问白夜在哪儿。白夜无奈，只得告诉他自己所在的位置。他本想跟表弟说，没时间就再约。谁知那边却挂了。
白夜站在熟悉的街道上，独自纳闷：也不知道犯什么邪，最近给别人打电话怎么都这么费劲。不是不接，就是被挂。这命！
他看见旁边一家冷饮店装修得十分爽心，别说，此时此刻，他还真是需要来杯冰凉的东西降降心里的火气。
他要了一杯圣代，女生喜欢吃的甜品，他很少涉猎，今天却被那艳丽的颜色和柔滑的质地吸引。他边吃边看着街边来往的人群。
这里是生他养他的地方，自然不会陌生，却也说不上熟悉。他十六岁离家，在外面一闯荡就是九年。九年，人生有几个九年。这九年自己除了学得一门手艺，什么都没有攒下。好在家里也不指望他养家糊口，爸妈其实是不希望他出去的，他们很想他能留下来经营自家的餐馆。可惜，生性不羁的白夜不想一辈子就呆在这里守着这个馆子过完余生。就算他要接替，也要等父母动不了那天。只要他们还有精力体力支撑，他是不会考虑留下来的。
回家见到父母，老妈的第一句话依然是那句，有女朋友没有？
他从前不在乎这个，这次却不知怎么了，老妈问的时候，他竟然想到了清晚。他是个心里藏不住事的人，嘴上说着没有，脸却红了起来。老妈看他的眼神有些复杂，他怕她再追问什么，赶紧支支吾吾说要去找福金。
这倒不是托词，本来就很想他，刚好这次赶上他放假在家。
半杯圣代被一勺一勺地送进肚里，感觉凉爽了不少。别说，人也不是一衰到底。白夜此刻就看见福金正站在对面的街道上焦急地东张西望，他心里诡笑着，哼哼，福金，哥可逮着你了。
他快速从椅子上跳起来，拿起吃剩下的圣代。他说不清是什么情绪使然，他边朝福金跑去，边一口不跌一口地往嘴里扒着圣代。他看见福金停止了东张西望，拿出电话开始拨号，这时，他的手机在口袋里呜呜地振动起来。
爱谁谁，他顾不得接。他把最后一口扒进嘴里，把盒随手扔进了旁边的垃圾箱。
他像只想要偷袭的豹子，两眼放着贼光，躲开福金的视线，一步一步悄无声息地朝猎物靠近。距离足够近了，他一跃而起。
福金被人从身后冷不防套住了脖子，先是被吓了一跳，之后立马反应过来，回身抱住了他！
“你怎么在这里？”白夜还在为这意外之喜而兴奋难平。
福金甚是讶异：“当然是来找你。”
白夜此刻才算明白，福金不是无故挂他电话，而是着急亲自来见他。
白夜打趣道：“没耽误你的好事吧？”
“哪里哪里，一切都是浮云。走，哥，弟带你玩去。”
白夜起初是不肯的，因为与其跟他出去混，不如回家睡觉。昨晚因为陪清晚，他很晚才睡着，白天又坐了几个小时的车，回到家又马不停蹄地出来见福金，累！他需要休息，必须休息，晚上还有任务要完成。
福金哪知道这些，他只是舍不得就这么跟白夜分手。
“怎么了，哥？学好了？放心哥，我不做违法的事。”
“去你的！”白夜给了他一拳。终究不忍心再驳他面子，提起精神，被福金拉着胳膊进了他的车。
他跟着福金去他的朋友家聚会，福金介绍了很多人给他认识，其中少不了富家千金和大家名媛，目的是显而易见的。白夜觉得这有些胡闹，他和她们没有一点共同语言。撇开年龄差距不说，他虽然不是中规中矩的人，虽说也算同龄人里比较前卫的，但跟福金这帮小朋友比起来，他自封为古董。想想也是，一个个都是十八九岁的年纪，他们再怎么胡闹也不会让人觉得怎样。就算有身体上的接触，那也不算什么。若是换成白夜和其中一个搂搂抱抱的，他会觉得很罪恶。他对幼女没有兴趣。
这样想着的时候，他更想回家。睡觉是不可能的了，但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去做，有更重要的人需要他去陪。想到这，他终于明白自己对一切都索然无味的原因了，他再也呆不下去了。
他说自己真的很累，福金便开车送他回来。临走时，那个对福金百般殷勤的琳莉一副恋恋不舍的模样。福金却视而不见。白夜有些抱歉地对琳莉笑笑。
回到家已经晚上9点，这本不算晚，可还是令白夜心急如焚。
福金送他到楼下便开车离去。白夜赶紧跑上楼。
他喘息未定便给清晚打电话。你那里下雨了吗？她问。没有。他反应过来，马上问她，你哭没哭？她说没有。他语气轻松地，你看，我说的没错吧，你一哭我这儿就下雨，你不哭就是晴天。
他听得出她平静的声音背后依然有股掩饰不住的伤痛，但这伤痛正在慢慢消散。她已经不自觉地按着他的劝说去做——她不再躺在床上掉泪，不再只知道一个劲地啃黄瓜。她说她晚上吃了一整碗的鸡蛋羹，他暗自高兴，握紧的拳头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她若是能够看见，会不会羞涩地低下头去？他痴痴地想。
第二天，他本想自然醒，可天不遂人愿，没设闹铃却被福金的电话叫醒，说要带他到郊外去烧烤。白夜本来也是个玩心重的人，加上烧烤对他足够诱惑，便一口应承下来。
那天，他们玩得好吃得也好。白夜很久没这么痛痛快快地玩了。这不得不感谢福金。他准备好一切用具和原材料，并跟白夜交代好，他带去的鱼、肉、各种串足够十个人吃的。除了他俩，还有八个名额让白夜定，他这次不带自己的朋友，为的是不让表哥拘谨。
白夜岂能不明白表弟的良苦用心？说实话他也没有几个掏心掏肺的朋友，能确定下来的人选只有林木森和萧鸣，出于替林木森考虑还可以捎上萧鸣的妹妹萧潇。别人，就算了吧。近来复杂的心情会让他疏于招呼，而这几个人是不用招呼的。想想也是，这种聚会，为了凑数而随随便便叫人也是没意思。
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福金，自然对心情复杂一事只字未提。福金说：“行，就按你的意思来，大不了咱今儿就撑死在郊外。”
白夜突然想起那晚琳莉的眼神，便叫福金带上她。
“什么情况，哥？莫非你看上她啦？”福金口无遮拦，想哪儿问哪儿。
“你小子啥意思？”白夜瞪着福金说。
“看上了，就告诉弟，弟保准让哥满意。”福金边收拾到西边说，根本没发现表哥眼里已经要喷出火来。
“你小子找抽呢吧，自己跟人家暧昧不清的，还和你哥说这话。你把人家当什么了，把你哥当什么了？带上她，哥可全是考虑到你。也省得萧潇一个女孩无趣，刚好两个女生在一块儿也方便些。”白夜知道他想歪了。不免气愤，心想，亏你小子想得出来。
“切，哥，我跟她，逢场作戏，一块儿玩玩罢了。”
“福金，你这样会伤害到彼此的。”
“哥，我对她不来电，没事。”
“那人家呢，一个女孩子，你可不能伤人家心。”
“伤她心？哈哈，哥，不会的，放心哈！”
福金那边笑起来没完没了，弄得白夜很不自在。难道自己真的OUT了？可自己说的没错啊，对待感情不就得认真吗？
一向对他言听计从的表弟，在这一问题上似乎无法认同他的想法。这就是代沟吧！
一切安排妥当，他便开始联系林木森萧鸣等人。电话中，他们也都是兴奋地跟打了鸡血，仿佛等着他们去品尝的不是鸡翅、肉串，而是唐僧肉。尤其是林木森，隔着电话线白夜仿佛看见他那上蹿下跳垂涎欲滴的样子，要是能给他弄身行头，那简直就是金角大王。
他们约好中午十一点在郊外聚头，约好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只等聚会饕餮。
安排完一切才9点钟，这个时候完全可以补上一觉，弥补没有自然醒的遗憾，可一想到要和好朋友相聚，就睡意全无。
九点．昨天她几点睡的？是不是又捧着那本小说看了很晚？他很想打个电话问问，可这会儿，她是醒着还是睡着？放假期间，她的作息时间及其没规律。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他从不轻易在白天给她打电话，除了第一次。不是不想，而是怕她反感。毕竟不是深交，甚至连朋友都称不上。他知道自己心里的某块地方已经被占据，可她未必如此。就算自己的想法单纯无私而伟大，人家未必需要。
一个连朋友都称不上的人却一天到晚地打电话，会被她看轻的。连林木森那么轻浮的人都知道“控制”，何况他这么稳重的人？要沉住气，一定要沉住气。她若是看轻他，他就再也没有理由打扰人家了，到时候，他就彻底解救不了她，永远也不能用自己的力量让她快乐起来。
坐在床上，不知该干点啥。走到客厅倒了杯水，喝到嘴里涩得要命。他举起手中的杯子看了看，不应该啊。他又喝了一口，砸吧砸吧嘴，起身把水倒掉。打开冰箱，拿出一罐啤酒，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中午，福金提前来接他。他自己时间观念不强，可今天是表哥牵头主事，绝对不能疏忽。
白夜见他一个人，便问怎么没接上琳莉。福金说她自己会开车去。白夜便没再说什么，免得他小子又胡思乱想。
白夜坐到副驾驶的位置。福金一路飙车，白夜不敢和他说话，也不要求他慢点开，上了他的车命就归他了。干脆眼一闭心一横，求老天福泽。
他们到的时候，萧鸣、萧潇、林木森竟然先他们一步。福金看了看表，傻了。
“你们都是什么神人啊？我和我哥挣命往这儿赶，用那谁的话说，把汽车当飞机开，竟然还没跑过你们。”他用手指了指林木森和萧鸣，然后竖起了拇指，“神人！”
白夜笑着朝他们走了过去，跟他们介绍说：“这是我表弟，福金。”
福金很配合，挨个冲他们微笑点头：“你们好，免贵姓王。”他毕竟是个小孩子，毛手毛脚的样子逗得萧潇笑出了声音。福金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林木森赶紧凑到萧潇身边，用手碰了碰她的胳膊。萧潇伸手打了他一下，白夜和萧鸣无奈地苦笑。
福金看着萧潇突然想起还有个女生没有到位。他拿出电话拨了过去：“你快点，都到了。”
白夜走过去，在他耳边小声提醒：“一会儿对人家客气点，今天我是东家，别难为我。”
福金听话地点了点头。
琳莉提前十分钟就到了，看见白夜他们还是很不好意思。
“对不起，我来晚了。”边说边双手合十连连作揖，一看就是小女生的架势。林木森诧异地看着白夜，白夜冲福金努了下嘴，林妹妹这才一副了然的样子，抚着自己的心口，长出一口气。凑近白夜，在他耳边说：“还以为你老牛吃——”不料，话还未完，就当胸挨了一拳。
白夜家里从小就是干餐饮的，对于打点吃食有着与生俱来的资质。这次野外烧烤，也是他做主厨。看着大家吃得高兴，他很有成就感。突然想，清晚若在，该有多好。
白夜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凝神间，手触到火炭上，还好不严重。林妹妹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他把刚烤好的鸡翅朝林妹妹微张着的嘴里塞去。
林妹妹恨恨地瞪着眼睛。
“你小子想谋杀啊？那可是刚从火炭上拿下来的！”
萧潇一阵大笑。
琳莉对此毫无反应，她正拿着一串鸡胗往萧鸣身边走去。琳莉也不知是和福金怄气还是咋的，竟然一个劲地和萧鸣凑近乎。白夜暗自担心，好在福金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他倒也放宽了心。看来他小看福金了，这孩子还真能忍得住。白夜哪晓得福金根本就不在乎这些。他那晚和白夜说的都是实话，他们只是逢场作戏，不是真的来电。她投怀送抱他也接着，她投怀他人他也不拦着。
聚会结束时，白夜总算看穿了琳莉的行为。还真不是福金的问题，可小小年纪，就如此不顾忌。小小年纪不定性难免，他老大一把年纪，才不能再玩了。
回去的路上，估计是全身血液都跑到胃部去执勤了，大脑明显供血不足，弄得福金手脚无法顺利得到大脑的指示，迟钝的厉害，一肚子吃食也不敢太过颠簸，车速慢了很多。
白夜在夜色的掩映下和表弟开了口：“我想去东北。”
“那地方有什么好的。”
“至少可以避暑。”
他没有直言相告，忌讳别人会怎么想。
“好啊。哥，我支持你。哪天走，跟我说，我送你。”
晚上回去，林妹妹和萧鸣纷纷打电话约他。接下来的日子，基本都是他们三个在一起度过。他们有好几年没这样混在一块儿了。这次真是过足了瘾。日子过得飞快，转眼间半个月过去了。
这天，萧鸣又打电话叫他出去。他告诉他明天就走。然后就接到了林木森的电话。定是从萧鸣那儿得到了消息。白夜很想在家好好陪陪爸妈，看来又不成了。他们一致吵嚷着给他饯行。
临分开时，他俩还以为白夜要回原来的地方去上班，也就没过问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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