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石头

　　我对石头的爱好，着实有着附庸风雅的嫌疑。本就不懂的石头，现在还是不懂。虽然偶尔总去河滩里翻检，也大多是不知所以的。
　　那天，同行的人言：那些人不知道怎么搞的，一弄就弄一块奇石出来。他感慨人家弄得的奇石，是指那些表面有许多奇特花纹或者能看成某种图案的，比如一种动物，一块版图什么的。我笑说，真正识石的人，是不看这个的。那看什么？结伴者抬起眼睛。
　　看什么，我也说不清楚。在我的柜子里，锁着一小纸盒的石头，分别来自于长沙和汉中。并不是没有去过别的地方，比如青海云南什么的。但那确实不能算，只是那么浮光掠影了一下。惊鸿一瞥最恰当，虽印象深刻，却只能算一瞥。
　　而对石头的接近是需要时间的，不，应该是时光或光阴。而渡过我人生光阴的地方有三个，严格意义上说只有两个，一是长沙，二是汉中。因为在故乡的时光是年少时光，最现实的就是十年寒窗，精气神全部耗费在金榜题名上。更不说地域旱塬的故乡不生产河流，多的是经了世代水土流失形成的深沟，以及深沟土石崖罢了。
　　长沙边上，虽只住了一年半，却算是生命中比较有闲的岁月了。那会儿子住校，一个礼拜回来一次，而丈夫是忙于别的。一个人，突然从惯常的繁忙琐屑中脱身，那种轻松和飘然简直可以用“生命中无法承受之轻”的话来表达了。
　　于是，在十一月的黄昏或早晨，走在少有行人的城外大道上，一个人走走停停，就能在路边见到许多花纹美丽的石头。明黄色的底子，黑褐色的花纹，或宽或窄的间隔平行着，摸上去，滑腻光洁。我喜不自胜的将它们统统收纳。不久，那些光洁的纯色小石子也进入了我的眼帘。黑色的，白色的，肉红色的，茶色的各样颜色都有。有时，站在路边树下休息的时候，看着手中的石头，很是疑问，会需要多么久远的时间，才会有这样的冰清光滑？被称为时间的那个东西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物事？它的性质为何？能分析其物理性化学性吗？
　　物理学家认为时间有一个起始点，是从宇宙大爆炸之后开始的，而物质必须与时空共存，没有物质，时间毫无意义。那么这些石头和类似的别的物质一样，应该是时间的记录者？这是否就是石头存在的意义？那么人是不是也一样，只是时间的记录者？
　　暮色降临时，时常想起那句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的话。浩瀚的历史长河，轰烈不轰烈都如泥沙俱下，有时候或许连这江边的石头都不济，苍茫宇宙间，谁能主谁的沉浮。对芸芸众生而言，能主了自己已经算是很成功的人生了。
　　有起始点的时间，一定也会有结束点。从无到有，从有到无，这应该是一切事物发生发展的规律，从这点而言，时间是有生命的。但有生命的时间却应是无情的，所以人间才会有君不见长江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的千古喟叹。所以面对石头，面对如许美丽的石头，时间便成了世界的君王。
　　湑水河仅是汉中的一条小河，其中的五门堰竟修葺于汉王莽时代。堰坝中水色苍茫，飞鸟点点，坝边古树苍郁耸天，石头嶙峋成滩。站着、蹲着或者坐在这些石头之间，看细小的水流从石头底下不假思索的汩汩流过。忽然就很羡慕这水，它们从一生下来就目标明确，知道自己该到那里去。而这坝边的石头，它们从那里来，忽然的就被甩在了这岸边！
　　湑水河并不比长江年轻，它和那些携带着美丽鹅卵石的江河同样古老，如果说时光是平等的，这北方的石头如何就如此的粗糙和嶙峋，那南方江边的石头为何就那么的鹅卵光滑，极致美丽竟至于雨花石。
　　面对着桌子上摆放的这些面貌形态绝异的石头，心中懵然。按照惯常的说法是应该追溯到地气，啥地结啥瓜，啥枝开啥花。因不同，果怎会相同？然而，这不同的因又是何因形成的哪？如果层层追问，那么只能走进无解，于是佛产生了，上帝诞生了，万能的主出现了。
　　2011－9－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