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大三粗、饱满脸膛,密匝胡须,黝黑皮肤,喝酒从来碗,说话从来轮板斧,这就是堂兄。
堂兄说:“我就是李逵!”
“李逵”从小爱读《水浒》。念高中的时候,半夜半夜的躲在帐子里看。他爹于是一个劲地夸他:“我这小鬼懂事了,晓得用功了。”我爹说:让我看看他看的什么书。结果一看是《水浒》。
家族里另有一位堂兄,实际上是招赘的女婿,是个村干部,办事也很公正,在家族里乃至整个行政村都有较高的威信,就是有一点,脾气暴。有时,他和他的老丈人(我堂伯父)吵架,甚至动起手。“李逵”就看不惯,黑着脸,叉着腰,说:“你敢再动一根手指头,我就揍你,信不信!”只要家族里面有人被欺负了,他都挺身而出,把对方掐灭。
这一次,村上就有一个癞子看到他们闹矛盾,觉得有机可乘,就来跟“干部女婿”耍横。“李逵”点着他脸说:“我们家的事你敢进来掺乎,我放你沟里,我!”一边说一边捋起袖子。癞子颠颠地逃了。
他在打铁站上班,三百来斤的铁块,本当两个人一起用力从炉子里夹出来,他非一个人干。一次不小心让一个火铁星子溅到眼睛里;又有一次不小心砸断了腿。他呵呵笑笑,说“关云长刮骨疗毒,我这点痛算什么!”但是他的腿终究带了些后遗症。
他儿子结婚,派了我侄子陪新亲酒,结果新亲蛮横,陪不下去了。他儿子火了,上去要跟新亲干架。他在门口说:“这些人都不是东西,我现在年纪大了,性子捺了不少,否则,我也要上去揍他们。”最后,还是他亲家出来打圆场,了了事。
他脾气虽然刚暴,但对我从没有发过火。我跟他一起长大,跟他妹妹一般大,小时候常和他妹妹吵架。他把我叫过来,说:“你不能和丫头家一般见识罗。”一次,我们在农田里看鹅,我大概中暑了。他说:“我帮你治治。”对着我胸口当当当就是三拳,结果回家吐得一塌糊涂。
最近看到我,说:“你头发白了,恐怕书念多了。”
想想也是,书念多了,做人的豪气变没了。
也或者是,好书念少了,做人的底气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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