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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非洲吃人肉是一种什么问题?



◎聂权

《下午茶》

在我们开始喝茶时

一个黑人小男孩,在地球那边,被母亲牵着

送给小饭馆老板

太饿了,她养活不了他

她要活下去


在我们谈起尼日尔、满都古里时

黑人小男孩,被饭馆老板

拴了起来,和几个小男孩

串在一起,像一串蚂蚱。母亲

从身材矮小的老板手里拿过的一叠钱,相当于人民币

一千元


在我们说到鳄鱼肉是否粗粝腥膻时

饭馆老板挨个摸捏了一下,凭肉感

选出了刚送来的

这个孩子,把系他的绳子解开


当我们谈及细节,非洲待了三年的张二棍

微微叹息,饭馆只是简陋草棚,有一道菜

是人肉


起身、送客

阳光斜了下来

小男孩,已经被做成了

热气腾腾的

几盘菜,被端放在了桌子上


《理发师》


那个理发师

现在不知怎样了


少年时的一个

理发师。屋里有炉火

红通通的

有昏昏欲睡的灯光

忽然,两个警察推门

像冬夜的一阵猛然席卷的冷风


“得让人家把发理完”

两个警察

掏出一副手铐

理发师一言不发

他知道他们为什么来,他等待他们

应已久。他沉默地为我理发

耐心、细致

偶尔忍不住颤动的手指

像屋檐上,落进光影里的

一株冷冷的枯草


《小人物》


他是一个小人物,半小时前

刚从琐屑杂务中脱身


没有一个人

能全得这世上自由的生活

蛛网般的现实

给他们大大小小的限制


踏着薄雪

快到家了

清凉的雪意迎面而来,吸入脏腑


每当这时

他会加快脚步

脚步轻快,会看到

浩瀚无垠的星空

笼罩他,从头顶

进入他

脚步轻快,他啊

就是那条高远的闪闪发亮的银河

它清冷,又温暖,充满安宁


打开门

他知道,屋里会有暖

等着他

锅碗瓢盆,窗台上的长寿花,灯光下,会用鲜艳的笑容

等着他


崩溃

南京报载,2001年2月9日,一名老太太上街买菜,经过一条街道的大槐树旁时,突然尖叫一声,转身往回跑。据悉,在当年的日军侵华战争中,在这棵大树下,她曾被一群日本兵蹂躏过。


崩溃。——一个人的人生就这样

分崩离析。


六十多年前一位玉立亭亭的少女,

剪绣在清贫的庭院,浣洗在澈净的河畔,

衣衫褴褛不掩脖颈珠圆的清纯与洁净;

六十年间,一甲子,一个人

该有多少红尘悲欢故事演绎,有

多少如温暖目光的爱,

被给予和投出,

该有多少命运的参差台阶,

等待着手脚并用的攀爬;

而在六十多年后,

该在四合院里微风曳摇的绿藤下

用旧了光滑了的一张竹椅上

坐着,皱一脸似在笑的慈蔼的纵横纹路

看子孙满堂,承欢膝下


但没有。一个人只有一生

一个人就是一个

世界

就是一个深邃的宇宙,她的全部

却蜷曲在受惊恐的心中,

被耄耋的白发纷扬着最终覆盖。


提着小篮子,她去买菜

踮着小脚,走在暖暖的阳光里

但几十年硫酸般的时光,

依旧不能阻挡从那一刻逐渐增加的绝望

于是在大槐树的碎密树荫下,下意识地猛然

一抬头,她慌张地张开了瞬间缺血的

灰白的石头的嘴唇

半晌,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

然后,是紧捏着篮子的发疯似的转身跑


         ——只有白亮的恐惧,集聚于那一日

         和以后的岁月中,

         如金蛇狂舞的伴着炸雷的闪电,倒悬在她

         浑浊昏暗被映亮如天空的眸子里,

         尖锐的神经触角延伸至

         白发的每一根悚怖的发稍上


……小脚的疯跑,

一切都在奔跑,

少年,中年,老年在奔跑,

六十多年向她迫去追来,

六十多年都在奔跑,

崩溃,崩溃啊

久久延存的毁灭的力量:

一生

一生只有那日,

和白亮的恐惧……


【作者简介】

聂权,1979年生,山西朔州人,现居北京。有作品见于《人民文学》《诗刊》《星星》《扬子江诗刊》《诗江南》《诗潮》《诗歌EMS周刊》《青年文摘》等刊物及《朱零编诗》等选本,有诗集《一小块阳光》。

【诗歌解读】

光之暗影

——读聂权的十首诗并谈一首

我和聂权见过几次,却感觉已经是很好的朋友,这其中的原因,我想是我们之间有一种相似的温和,这种温和在我们之间,以及另外几个我的朋友之间有所表现。遇到这样的人,我总有一种见到另一个我的感觉:一个温和的好人。

我在去年曾得到聂权送我的一册他的诗集,叫做《一小片阳光》。看,这是属于他的诗集,包括诗集的名字,是属于他的感觉。看上去他是有一片阳光的人,这一片阳光介乎南北之间,不温软,也不刚硬。后来我知道他是山西人,提起山西,想到那里的陈醋,也许他的阳光也真有一点如同陈醋一般的粘稠。而我们南方只有白醋,清清淡淡的。

而他只许了自己一小片阳光。乍一看,温暖,而那背后,却有大的、沉重的凉。今天,四月二十七号,读到聂权的一组诗“下午茶”,深深体会到了他的那种凉——沉重的凉,阴暗的凉,悲伤的凉。

他的凉有一个温暖的鼻尖,或许正是那片阳光,使他保持温和吧。

以前读过雷平阳的《杀狗的过程》,当时是一身冷汗,想起人那恶的一面在诗里大致也就是如此了,没想到今天读了这首《下午茶》,聂权的,刷新了我的感观。说实话,我也是个习惯表现阴冷悲戚的人,却从没有过这样的经验,或者说,他未必真有过那样的经验,而是留意到了那一则新闻——因为我注意到,在这一组的另一些诗里,也有新闻式的写作——但我从未在写诗时想到过这样的场景:

在我们开始喝茶时

一个黑人小男孩,在地球那边,被母亲牵着

送给小饭馆老板

太饿了,她养活不了他

她要活下去


在我们谈起尼日尔、满都古里时

黑人小男孩,被饭馆老板

拴了起来,和几个小男孩

串在一起,像一串蚂蚱。母亲

从身材矮小的老板手里拿过的一叠钱,相当于人民币

一千元


在我们说到鳄鱼肉是否粗粝腥膻时

饭馆老板挨个摸捏了一下,凭肉感

选出了刚送来的

这个孩子,把系他的绳子解开


当我们谈及细节,非洲待了三年的张二棍

微微叹息,饭馆只是简陋草棚,有一道菜

是人肉


起身、送客

阳光斜了下来

小男孩,已经被做成了

热气腾腾的

几盘菜,被端放在了桌子上


一首诗中,是地球的两侧,更是人类生存的两侧——说实话,其中并不涉及人性,而是人的残酷(而非残忍)的动物性。一边是惬意的下午茶生活,一边是为了活下去卖子、杀人以食。黑和白,光明与黑暗的极端对比。尽管选择从光的一面入手,却无法不落到黑暗的一端去。也许我们不提倡也不常见表现这种极端的人类生存境况——那是凯文·卡特所面临过的问题,冷静记录,以死亡。当然,聂权的《下午茶》不是凯文·卡特的《秃鹫与小孩》,我们不能做那样的设想,但它确实使我想到了凯文·卡特和他的《秃鹫与小孩》。而与《秃鹫与小孩》又不大相同的是,诗人面对的首先不是道德感的冲击,而是直接表现人类动物性的一面导致作者需要承担的痛感,这种痛感相对道德感而言更是难以解救的,死也不能,而只是作为动物的死本身而已。

今天读了另外一篇文章,作者讲出版,作为编辑,自己手上是否有过“有价值的书”。有的人长年生产畅销书,却没有价值,于人类无益。同样的,聂权这样的诗,我认识是有重大价值的,涉及到重要的命题,虽然表面涉及的是动物性,背后却直指人性,一种人道主义。我敬佩这样的书写。而同样的悲哀,有太多的悲哀是虚构的悲哀、讨巧的悲哀。

给我相似感觉的,还有另外一首:《理发师》,从另一个角度,同样散发着沉重的人性的光。

这就够了。十首诗,其中至少有超过两首,是给我重重一击的,是他创造的符号,不仅是艺术的,更是“人类的”。

其中唯一有保留的,是他的那首《崩溃》,源于一则新闻的写作。不可否认,这是一则震撼人心的新闻,有些伤痛人一经承受,将一生承受,随时可能爆发。而作为一首诗,一来,复述感很强,二则,复述——而非发自内心——于艺术可能是双方减损的。我曾有一些与电影、与经验有关的诗,但我自己谨慎于这类写作,不仅怀疑叙述——以至于复述——的可靠性,也常常有一种“非我所有”的感觉。

最后还是想说,比生存复杂的是人性,比诗歌更为沉重的,是生活本身。

2015年4月28日晚

严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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