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曲香，酒酿甜

   “水际芦青荷叶黄，霜前木落蓼花香”，又到了红蓼飘香的季节。想来，家乡老屋背后的红蓼如果还在，也已经开花了吧。红蓼，是一种一年生草本植物，茎秆粗壮，枝叶扶疏，因其穗状花序形似狗尾巴，又被称为“狗尾巴花”，而不识字的母亲却只管叫它“酒曲花”，因为它是做酒曲的关键原料。

    每年七、八月，红蓼开花的时候，母亲就开始张罗着做酒曲了。采来半开的蓼花，再掺入少许芝麻花，放入石臼捣成花泥，然后与糯米粉（当时糯米珍贵，多用籼米粉代替）和在一起，揉成一个个小圆球，合在双手的掌心中微微用力一压，便做成了荸荠大小的扁圆形酒曲饼。把做好的酒曲饼置于一个大笸箩里，上面盖上新鲜的茅草，放上一天一夜，发酵后的酒曲便会长出了一些白色的小绒毛，并散发出一股浓烈的混合着茅草与蓼花的香甜气息。这时就可以撤去茅草，拿出去晾晒了。晒干后的酒曲要密封存放，不然受潮就会发霉生虫的。

　　母亲做的酒曲很有名气，十里八乡常常有人讨要或购买。母亲心地善良，才五分钱一个，还半卖半送的。酒曲又好又便宜，要的人多了，自然供不应求，甚至连生了虫的或碎成粉的酒曲居然也有人当个宝贝似的争相买去。有个外村人每年都要一次性买上几十上百个酒曲，自家肯定用不了这么多，估计是拿去转手高价出售了。而村里一些眼红的，看到我家的酒曲这么受欢迎，也趁机打着我家的招牌向外兜售他们做的酒曲。对于这些不太厚道的行为，母亲总是很宽厚地一笑置之，从不追究。

　　有了好酒曲，才能做出好酒酿。做酒酿时，选上好的糯米泡后蒸熟，晾至手温，再用温开水调软，母亲称之为“洗饭”。然后按照一定的比例将酒曲粉撒上搅拌均匀，放入盆内稍稍压实，把最后一点酒曲撒在上面，再在中间挖个小坑，盖上纱布，若是冬天还要盖上一层厚厚的棉被保暖。一天两天后酒酿就可以品尝了。

　　我喜欢吃刚出窝的酒酿，用勺在酒酿的表层刮着吃，特别爽甜。而中间小坑里的酒酿汁则被我装入酒杯，煞有介事地学着大人喝酒的模样，呡一口，咂巴咂巴嘴，做醺醺然陶醉状。我始终分不清酒酿汁与米酒的区别，但我想，古人所谓“会须一饮三百杯”的豪饮，应该也是这种度数不高，类似酒酿汁的米酒吧。

　　酒酿除了直接生吃，还可以用来煮鸡蛋。酒酿鸡蛋不仅味道可口，还很营养，是一种滋补佳品呢。家里有人生了病或者来了客人，才会享受到这一待遇。甜酒酿好吃，可惜不能久存，倘若时间放长了，继续发酵，酒精浓度增高，就会变辣。虽然口感差些，但还可以做酵母用来发酵，做我喜欢吃的馒头、发糕和“锅盔”。

　　酒曲香，酒酿甜。母亲用她一双勤劳的巧手，满足了我的口腹之欲，在缺吃少喝的那个年代，给我带来了莫大的欢愉，让我的童年变得不再苦涩。如今，母亲年事已高，早就不做酒曲了，偶尔从市场上买些来做酒酿，总感觉不如儿时那般好吃。是我的嘴巴变得挑剔，还是酒酿少了几许记忆中的味道？屋后的红蓼寂寞地开了又谢，谢了又开，却再也等不到主人的光顾。过往的一切，已随着岁月的流逝渺不可寻，唯有那份香甜一直在我心底存留，发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