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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定隆兴寺转轮藏阁
古建筑的构建基本就是梁、柱、枋、斗、栱几样,但各部件在不同的位置有不同的名目,确实是眼花缭乱,很难将书上的名目与实物一一对应,其实不用说现在,唐朝人对于木构部件的所定的名目,宋朝人是不沿用的,而宋朝人的定名,明清人也不沿用,久而久之,前代人在文献的古建筑的各种记录,后代人读来往往不知所云,以最有名的《营造法式》来说,即使有梁思成等多位大师不断地解读和注释,可其中的不少文字,我们还是不明所以,学者专家都无能为力,何况我们普通人呢?!不过一些基本结构的名目,现在已确定,本篇以隆兴寺转轮藏阁为例,解说一二。
隆兴寺转轮藏阁
转轮藏阁位于摩尼殿西北侧,坐西向东,面阔三间,进深三间,且从这面阔及进深说起。
转轮藏阁正面及侧面立面图
中国木构古建筑正面大多都是偶数立柱奇数开间,如非如此,那么建筑物中轴线位置就是一根粗壮的木柱而不是一个通畅的开间,也就不合规制了,一座建筑平面的间数无论多少,中间为明间,也称为当心间,明间的两侧为两个次间,次间之外为两个梢间,梢间再外为两尽间。
一明间二次间之三开间建筑正立面示意图
一明间二次间二梢间之五开间建筑正立面示意图
五开间建筑开间及进深结构示意图
一明间二次间二梢间二尽间之七开间建筑正立面示意图
若有尽间,那表示这座建筑物已是面阔七间的大木构了;假如尽间之外还有两间,那尽间与梢间中是为末间,如此即为九开间高级别的大型建筑,这是皇室才能使用的规制。
九开间建筑正立面示意图
隆兴寺转轮藏阁虽面阔进深皆为三间,但体量高大,是一座前出副阶的二层楼阁式建筑。
转轮藏阁正立面示意图
二层楼阁当能领会,副阶大概就需要解释了,陈明达先生《<营造法式>辞解》释云:殿阁厅堂等房屋,在紧靠殿身之外加建深两椽、总高不超过殿堂檐柱、一面坡屋盖的独立附属房屋,即为“副阶”。
转轮藏阁侧面立面及“副阶”部分示意图
在进入转轮藏阁之前,我们先解说些古建梁柱及斗栱等大致部件。
宋代梁柱斗栱名称示意图之一
栌斗:《释名》曰卢(栌)在柱端,都卢负屋之重也。也就是柱头上集中上部所有重量最大的斗。
华栱:栌斗伸出,向内外出跳,垂直于立面的栱。华栱可分为单层和双层两种,每一层称为一杪(读作渺miǎo,《方言》释曰:木细枝谓之杪,后人大多误写成抄),一层华栱称为“单杪”,二层华栱称为“双杪”。
下昂:斗栱中斜置的构件,华栱以下,向外斜下方伸出,起杠杆作用,下前端承檐重,上后端承梁重。
泥道栱:栌斗口内与华栱垂直相交的栱,最下方之横栱。
瓜子栱:跳头上第一层横栱。
慢栱:瓜子栱之上的栱。
令栱:最上一跳跳头上的栱。
耍头:最上一层栱或昂之上,与令栱相交而向外伸出如蚂蚱头状者。
宋代梁柱斗栱名称示意图之二,赵广超《不只中国木建筑》插图。
散斗:横栱两端的小斗。
交互斗:为于横栱与华栱相交处,承托上一层横栱和华栱横栱的小斗。
齐心斗:最上一层跳上横栱,也就是令拱中间的斗。
乍看或许繁复,然而稍略用心对应识别,当能了然于心,也只有了然于心,往后才能深入。
转轮藏阁分上下两层,底层中安置了一座八角形的木制转轮藏。
转轮藏阁底层之转轮藏
《大乘起信论》中有“佛、法、僧”三宝之说,其中佛陀所说之教法汇集而成的各种佛经,称为“法宝”,一般佛教寺院都有特别存放“法宝”的经阁,其中存放经卷之书盒橱柜,称为“经藏”,而“经藏”又分为沿壁固定立柜的“壁藏”和殿中可旋转的“转轮藏”两种,“壁藏”式经藏多见,而“转轮藏”式经藏则稀少,国内所保存下的实物不过三五件,隆兴寺转轮藏阁中这件木构,就是这种可旋转的存藏佛经的“转轮藏”。
转轮藏
转轮藏置于阁内底层正中,可整体旋转,藏身中心为一根巨型立轴,整座轮藏的重量由轴之下部藏针承载。《营造法式》中称藏针为铁鹅台桶子,又名寿山福海,全用生铁铸成。
转轮藏之藏针,即《营造法式》所谓铁鹅台桶子,又名寿山福海,
藏针尾部向上出八根斜戗,上置八根平铺的放射状角粱,各角梁下悬垂柱,里外两根,直达二层,上施龙骨铺木板为藏身的底部,横向纵向诸多构建,层层相扣、紧密结合组成一个硕大的精美构建,
陈明达《<营造法式>辞解》插图,转轮藏结构示意图。
转轮藏整体可分藏座、藏身、藏顶三部分,藏身平面呈八角形,每面三开间,角柱为八瓣梅花柱,平柱为下不及地的垂莲柱,雁翅板上雕刻有精美的卷草纹。
垂莲柱
雁翅板上之卷草纹雕刻
转轮藏结构复杂,于此不作详解,其为宋代小木作之经典遗构,所谓的小木作,是门窗、神龛、佛道帐、书橱等小型木造构建,转轮藏设重檐,下檐八角形,上檐作圆形,顶作圆形攒尖式,实为一个大型建筑的小比例模型,这里则其要领,说说老弟在上篇中没有明白的铺作、出跳。
斗栱向前伸出叫出跳,出跳的目的是为了提高屋檐,一则是挡风遮雨,保护木材制作的各种房屋构件,二则是充分采光,在斗栱结构尚未发达之时,先民已用多种结构了让提高屋檐。
而铺作呢,《营造法式》卷一记曰:“ 今以斗栱层数相叠、出跳多寡次序谓之铺作”,铺作在不同位置有不同名称,一般分三种:
一:在柱头之上的是为柱头铺作。
二:柱与柱之间的横材之上的补间铺作。
三:转角柱头上的转角铺作。
有关铺作,陈明达先生解释曰:“由斗栱组合成的构造单元,每一单元为一朵,斗栱出一跳,共铺叠四层构建,故称四铺作,每增出一跳即增一铺,增至出五跳八铺作。”也就是说,相叠四层出一跳为四铺作,一朵铺作若有出跳,一般前后都向外出一跳。
相叠四层“出一跳四铺作”结构示意图
出两跳为五铺作;出三跳为六铺作;出四跳为七铺作,而最多是出五跳的八铺作。
“出五跳八铺作”结构示意图,中文数字为出跳数,阿拉伯数字为铺作数。
出五跳八铺作是最高级别的出跳和铺作数,中国现存古建筑中,最高只到七铺作,没有一座为八铺作,只有在为熟悉少的小木作中,我们才能一睹出五跳八铺作斗栱的风采,转轮藏即为其中之一,其上檐为八铺作抄计心造,下檐为八铺作双抄三下昂。
转轮藏上下檐斗栱皆为八铺作
上檐八铺作
下屋转角八铺作
至此再说一下计心造和偷心造。
在一跳上置横栱的做法叫计心造。
在一跳上不置横栱的做法叫偷心造。
计心造及偷心造结构示意图
关于转轮藏的始创功能,《佛学大辞典》云:“大藏中心建一柱,开八面,架一切经,设机轮使可旋转,谓之轮藏:旋之可与看读同其功,梁傅大士创之。《释门正统》塔庙志曰'复次诸方梵刹立藏殿者,初梁朝善慧大士愍诸世人,虽于此道颇知信向,然于赎命法宝。或男女生来不识字,或识字而为他缘逼迫不暇披阅者,大士为是之故,特设方便,创成转轮之藏,令信心者推之转轮一匝则与看读同其功。故其自誓言,有登吾藏门者,生生不失人身,又能旋转不计其数者,是人所积功德则与诵经无异’。”由此看来,转轮藏在具有藏经功能的同时,更是为不认字的劳苦百姓积累功德而特设的方便法门,进阁来转几下经藏,就能生生投胎为人而不落畜生饿鬼道,所积功德也与诵经一样,实在是莫大的吸引,想来众多目不识丁或无暇读经者是很感激这位南朝萧梁发明转轮藏的善慧大士(傅翕玄风),《释门正统》记:“以此因缘,后世凡有造立轮藏,皆设傅大士之像。”现在的转轮藏是重修之物,之前毁伤严重,当梁思成先生至此考察时,藏身立柱上的缠柱龙尚在,我们现在只有在日本常盘大定、关野贞编著的《支那文化史迹》收录的旧影中才能领略转轮藏阁当年的华丽,除了缠龙,藏身上还有小龛供奉塑像,此当为创制转轮藏的傅大士之像。
转轮藏阁旧影
转轮藏作为经藏的特殊形制,历代都有建造,然而留存至今的实物,国内不过三四座,隆兴寺转轮藏阁内的宋代转轮藏其中时代最早者,更是宋代小木作留存至今稀有之遗物,相比与热闹的大佛阁,转轮藏阁向来少人光顾,最后再说一下此阁之构造。
转轮藏阁底层为了安置巨大的论藏,匠师作了特别的改造,其将阁中前两金柱向两侧外移,如此一来,柱与柱之间距离加大,柱上纵向的承重梁相应地大大增加了重压。为增强大梁的荷载,设计者于大梁和当心间檐柱柱头之间设置一根具有自然曲度的弯梁,将大梁的承重均匀地分散在下层的檐柱之上。
转轮藏阁之自然弯曲之弯梁
弯梁的设计实可谓神来之笔,1933年梁先生来此考察,参观转轮藏阁后兴奋地赞赏道:“转轮藏的梁架结构,可以说是建筑中罕有的珍品。下层因前面两金柱之左右移动,迫出由下檐斗栱弯曲向上与承重梁衔接的弯梁。上层梁架因前后做法之不同,有大斜柱之应用,而大斜柱与下干槫下襻间相交接点,交待得清清楚楚,毫不勉强,在梁架用法中是最上乘。此外各梁柱间交接处所用的角替、襻间、驼峰等等,条理不紊,穿插紧凑,抑扬顿挫,适得其当,惟有听大乐队奏名曲,能得到同样的锐感。”
梁思成著《图像中国建筑史》中正定隆兴寺转轮藏阁断面结构示意图
弯梁之结构示意图
站在转轮藏阁前,不由想起梁先生在《为什么研究中国古建筑》中的一段话:
中国建筑既是延续了两千年的一种工程技术,本身已造成了一个艺术系统,许多建筑物便是我们文化的表现,艺术的大宗遗产,
梁思成所照之转轮藏阁明国旧影
摩尼殿和转轮藏阁和转轮藏,都已寿龄千年,躲过了各种灾祸而得以留存至今,曾经的文化和艺术以侥幸和苍老的面貌展现在我们眼前,不知更能消几番风雨,想到这一层,难免有些伤感,然而,面对着博大又精巧的木构,诚如梁先生所言,若能激发我们心中爱护文化崇敬艺术之心,那么,很多东西还是能生生不息地流传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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