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热,趁着早凉,我在家院栅栏西边的半亩黄豆地拔草,发现一棵豆叶有破损。经验告诉我,这是豆丹吃的。注意搜寻,一枝垂下的叶柄上,静卧着一条拇指粗的青豆丹,心中一喜:这青虫,可是唱红家乡响当当的名片啊!它的特有美味,让家乡灌云扬名全国。
端详着露水打湿的青叶下挂着的豆丹,思绪竟被它拽回到那个全民拿豆丹、吃豆丹的鼎盛年代。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家乡种黄豆多,由于当时农业生产技术落后,农药跟不上,黄豆上的豆丹特多。豆叶被啃秃,影响收成。为减少豆丹危害,生产队靠人海战术,男女老少齐上阵,拿豆丹。
那时候,家家户户拿豆丹,像过节似的。拿回的豆丹,都用篓啊筐的盛,擀的豆丹肉装满大盆小盆。中午或晚餐,到菜园割把韭菜,或掐把豆角,摘两条丝瓜,煮一锅豆丹汤就玉米饼、小麦糊饼。大人孩子吃得泼泼辣辣,有滋有味。
我们家,哥哥最爱吃豆丹。妈妈常会将豆丹肉与鸡蛋或豆腐放一起,用油煎,然后拌上白糖给哥吃,认为这大补。妈妈还会将豆丹肉焯熟,拌韭菜馅包饺子,一家人吃的蜜口香甜。不过父亲不吃豆丹,连闻到味都犯恶心。
人天天享口福,家禽家畜也沾光。猪吃豆丹皮,鸡就不用说了。小狗不爱吃青豆丹,但常好奇地叼一只龇牙咧嘴地玩耍,小猫会用利爪不时地撩拨爬着的豆丹。最贪吃的是鸭子。我喂养几只半大的鸭子,一次在小沟西的豆地,吃豆丹失踪了,多少天找不着,为此我不知搭上多少眼泪。最后收割黄豆时,在豆地里发现几堆鸭子的白骨。我流着眼泪猜想,可能是它们不知节食,吃太多撑死的。
我虽然吃豆丹,也逮,但心里对这软体动物还是有点胆怯。在豆地拿豆丹,我大都连豆叶一起摘下来。不像旁人,手一伸,头一捏,任它嘴里青汁乱喷,身体不停翻转扭动,无所谓。我最怕豆丹冷不防爬到身上。有一回,豆丹从我背着的草篓爬到后脊梁,又爬到衣领。一掉头,那软不拉几的东西在脖子上一动,吓得我像掉了魂似的狂喊大叫。以后再去拿豆丹,就不敢背草篓了,只是提个篮子放豆丹。
印象最深的一次拿豆丹,是1982年8月的一天,我与怀着七八个月身孕的妻子,去五图河边的承包地拿豆丹。那时地里没有旁人了,我们一边拿豆丹,一边说不少小夫妻间搞笑的村话、荤段子。就在我们俩无所顾忌笑个不停的时候,忽然从河边的芦苇丛旁,冒出一个白胡苍苍的打鱼老头,他背着鱼篓,提着旋网,朝我们望望,我感觉脸火辣辣的。与妻对望一下,咯噔停止说笑。
看老头沿河边走远的身影,我懊悔说那些村话被他听去,感到很不好意思,唯一可安慰的是,我们互不相识。妻倒认为小两口说点笑话很正常,七八十岁的老头,什么没经历过?后来,我一到那块地劳动,就会记起那次因拿豆丹,所遇到的难为情事。
这过去几十年的事,早已变为陈年往事。回看眼前的豆丹,想不到却变得越发时新,身价百倍,超乎寻常地受人青睐。它从被贵族不屑一顾、视为猪汤狗食的草根食材,一下蜕变成有钱人趋之若鹜、争相品尝的奢侈佳肴,从寻常百姓家的餐桌走向豪华宾馆,从乡村走向城市,让家乡人底气大增。
随着家乡对豆丹美食的不断开发、利用,每年一度豆丹节的隆重举行,豆丹美食有了文化的渗透、润色,多了人文元素,更是别有一番滋味。这往日的豆青虫,今日成为引领家乡发展生态特色农业的拱手,家乡人有了新的盼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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