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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飞之旅 | 周迎春

放飞之旅(第一天):告别

又一个暑假过去了。周二那天,儿子把大包小包装满了小伙伴的车子,一起出发回学校,开启了他大学第二年的生活。让全家意外的是,他这次特别地不舍,告别时好几次红了眼眶,动了感情。我也在他出发后有点儿不适应,不由自主又翻开相册和微信,回顾起去年送他上学的那次旅行。正看的时候又收到了儿子在路上发给我的短讯,竟然是一张他当时为我拍的照片,刚好是整整一年前。
那一次我们两个人用4天的时间,一起开了2500公里(1600英里),经过6个州,穿过4个国家公园,三个晚上都是野营。我们还一起泛舟、登山、看日出、日落、看流星雨、也体会了百年一遇的地表最高温。真可以说是一次终身难忘的旅行。不过对每一个父母来说,每一个放飞之旅都是终身难忘的吧。

放飞之旅(第一天):告别
"She Loves You"
终于到了告别的时候了。

儿子昨晚收拾到半夜两三点,今天一早起来就给了我们一个惊喜:他的房间已经被打扫的干干净净,这简直可以说是“史无前例”的。好像从上了高中开始,他的房间就乱得几乎难以踏足的。为此孩子妈不知道和他吵了多少回,最终还是放弃了,反正他总是关着房门,我们就眼不见为净吧。真没想到他居然会在离开的时候还顾得上这个。

我们的车子也装得是整整齐齐。他的宝贝山地自行车已经被仔仔细细的包好,放进特意找来的纸盒子里。要带的日用品都塞进了三个塑料箱,路上野营需要的装备则放在一个大旅行包里。满满一车子的东西,后视镜都完全被挡住了,不过儿子倒是有办法,用行车记录仪的摄像头把它代替了。

临出发之前全家围坐在饭桌旁,手拉手一起祷告。孩子妈事先特意请教了朋友,找到了一份特别好的祷告文(https://emilypfreeman.com/prayers-for-college-students)可刚刚读了几句就忍不住泪如泉涌……

全家又一起在家门口自拍合影。然后儿子就坐到了驾驶座上,启动车子出发了。车上的音响接的也是他手机上的Spotify,音乐响起,放的是披头士的一首老歌:《She loves you》

She loves you, yeah, yeah, yeah

……

She says she loves you 
(她说她爱你)
And you know that can't be bad 
(你知道那真不赖)
Yes, she loves you 
(是,她说她爱你)
And you know you should be glad 
(你知道你该开怀)
……
She said you hurt her so 
(她说你伤害了她)
She almost lost her mind 
(她几乎无法明白)
But now she says she knows 
(但现在她说她了解)
You're not the hurting kind 
(你人其实不坏)
……
自从进入了青春期,儿子和我们的关系就一直很紧张。一方是充满期望、充满焦虑的父母;另一方是桀骜不驯、特立独行的少年,我们这些年的冲突几乎已成了家中的常态。真有点儿像一首歌词里写的:“最爱的人伤我最深”。有时我都怀疑:那些在冲动时脱口而出的话,是不是已经造成了难以弥合的裂痕?然而在这一刻,在这个歌声中,我仿佛听到了一种释怀。
我用手机录下了这个时刻,悄悄发给了孩子妈。然后也看到了女儿早上在Instegram上贴出的照片和祝福:“出发啦!愿你在大学里过的开心,也会学到很多不同的东西!你比你看起来的更强,比你相信的更勇敢,比你想象的更聪明。”

Yosemite 优胜美地

中午的时候,我们到达了优胜美地国家公园,换成我来开车了。我特意选择从这里穿行,第一是因为这条120高速是著名的景观道路,我们可以在这里徒步观景;第二是这个公园对于我们也有特别的意义。
优胜美地是我们在美国造访的第一个国家公园,第一次来的时候儿子才刚刚两岁。这也是我们来的最多的一个国家公园。特别是在2018年,我和儿子曾经一起在这里背包徒步七天七夜,那条步道的起点就在这条高速的旁边。(优胜美地50英里背包行
本来穿过公园是不需要事先安排的,但是因为疫情的缘故,现在即便是路过也需要事先在网上预订进入公园的许可。我们原订的露营地被取消,再订许可的时候居然限额已经满了。我只好碰运气在公园网站上注册登顶Half Dome的抽签,居然一次抽中。可惜这次没有时间真的去爬山,就只好“杀鸡用牛刀”了,只希望日后还有机会,有体力和儿子一起完成这个心愿。
我一边开车一边和儿子聊天,抛出了第一个事先就准备好的问题:“高中这些年,你最为自豪的事都有什么?”
本以为他会理所当然地把学会开飞机列在第一条,没想到他说的却是他们的潜水艇俱乐部,真的是个典型“理工男”。不过他这些年也确实在那个活动上花了太多的时间和精力。那是他们高中的一个设计智能潜水艇的俱乐部,每年都会去圣地亚哥参加比赛(https://avbotz.com/)。孩子们自己募款,自己设计硬件软件,自己报名参赛,也真是非常值得骄傲的成就。对于要学机械工程的儿子来说,那个他亲手设计的潜艇也是他第一件真正像样的作品吧。

儿子说的第二件自豪的事更出乎我的意料:居然是他在餐馆打工洗盘子。他从高二开始就自己出去打工赚零花钱。这两年一直在一家镇上的餐馆做事,先是洗盘子,后来算是晋升成帮厨吧。去年还用一个暑假赚来的钱买了辆上千块钱的二手山地自行车。那件宝贝这次也被他装在车里要带到学校去。其实他从餐馆打完工回家常常是累的不行。照他的说法,客人多的时候,厨房里就像打仗的战场,主厨急了会朝着他们大喊大叫,有一次还发脾气把毛巾扔到他头上。我不明白这有啥自豪的,但儿子却说这段经历让他获益良多。
第三条总算是轮到了学会开飞机。大概在他十岁的时候,儿子就有了要学会开飞机的梦想。他十二岁生日时,我们送给他的礼物就是他第一堂飞行驾驶课。因为不确定那是不是小孩子一时的冲动,我们一直等到他16岁那年才让他正式去学。而他也证明了他是认真的:很多时候我们没空接送他,他就自己骑自行车到机场去上课,而且他从小就晕飞机。经过一年多的努力,儿子终于拿到了飞行驾驶执照,甚至早过他拿到汽车驾照的时间。说实话这也是我们这两年在金钱和精力上都投入很大的一项,没想到居然被他排在第三。
我本来还想继续问下去,因为在我心里这个单子应该还很长:童子军的鹰级勋章、坚持了十几年的钢琴学习、还有每年夏天的极限夏令营……可儿子却打断了我,反问道:“你和妈妈有为我感到骄傲吗?”
我下意识地回答:当然啦!”
儿子却又说:“真的么?你们都没怎么说过。”
我有些慌乱地反驳:“怎么没有呢?我们经常说啊,我们还在亲戚朋友前面夸你呢……”可心里却没有什么底气。
和很多亚裔的家长一样,我们确实对孩子要求太高,由衷地夸赞太少了。记得几年前有一次我上班路上等火车的时候,碰巧遇到儿子童军里的一位白人家长。两人寒暄几句后他很自然地说:“You must be very proud of your son. (你一定很为自己的儿子骄傲吧?)”我当时的反应居然是一愣,竟不知如何作答,然后就心不在焉地走开了。因为那时候天天操心儿子的学习,横竖看他都不对劲儿。而那句话让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什么。几分钟后我特意跑回去找到那位朋友,对他说:“Yes, I AM proud of my son! (是的,我为他骄傲!)”
不过为什么直接对着孩子说这话却一直很难呢?

Mono Lake(莫诺湖)

我们并没有在公园里多做停留,只是在Tuolumne Meadows找了一条上次走过的步道,稍微转了转就又启程了,去找今晚的营地。这是我这一路唯一没有事先订好的营地。从优胜美地东门出来,在June Lake (六月湖)附近的露营地很多,而且大部分是允许先到先用临时登记的,我自以为应该问题不大。
谁知我们连走了五个露营地(Tioga Lake、Silver Lake、Gull Lake、June Lake、Oh! Ridge Campground)居然都满了。可能是疫情期间大家和我们一样不放心住旅馆,都出来露营了。我们折腾了将近两个小时,终于打听到有一个私人的露营地Pine Cliff Resort可能会有空,就抱着侥幸去试一试。
营地的办公室里只有两位老人家。上前一问,其中一位掏出一张大大的表格,上面密密麻麻的小格子里标着一个个小小的叉。老人凑近找到今天的日子,数了数,对我说:还剩四个空位。然后又拿出张小贴纸,写了几个数字,让我们出去找找看,选好了回来告诉她。我和儿子都笑了。
不到20分钟,我们已经在一个小山坡上搭好了帐篷,准备好了过夜的睡垫、睡袋,吃晚饭还早,就决定再出去转转。

儿子心心念念想在六月湖里划船,可惜码头已经关门了。只好听我的建议再开20分钟的车去莫诺湖(Mono Lake)。
这个湖非常特别,据说是北美最古老的湖泊之一,大约形成在76万年以前。因为湖水没有出口,常年的蒸发造成湖水里的盐分是海水的两倍以上。湖水中的碳酸氢盐和流入湖中地下水里的钙在湖底形成了很多盐柱,而在湖水下降之后就成了一种少有的奇观。
可惜儿子对于只是看看风景兴趣并不大,特别是对我一路停下来照相很不耐烦,很快就一个人走在了前面:

望着他的背影,我一时间有一点恍惚,眼前浮现出我们第一次来这里时他的样子。那时的他只有两岁,走到哪里都喜欢带着自己的小桶和铲子,学着挖土机的样子挖土,挖沙子。那个场景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儿子的催促又把我拉回到现时,他要急着回营地做晚饭了。对他来说,今天只是一段漫长旅途的开始。他怎么会想到,在我的心里,这已经是一段漫长旅途的最后一段了……
万里扶摇终非梦,双亲翘首总是情。
你若长成凌云翅,我甘化为无影风。
不求伴君千万里,但愿助君启鹏程。
去年这个时候,我送儿子去科罗拉多州上大学。那一次我们两个人用4天的时间,一起开了2500公里(1600英里),经过6个州,穿过4个国家公园,三个晚上都是在外野营。我们一起泛舟、登山、看日出、日落、看流星雨、也体会了百年一遇的地表最高温,又是一次终身难忘的旅行。其实对每一个父母来说,每一个放飞之旅都是终身难忘的吧。我愿意把这个旅程追忆下来,和所有父母们一同回味。

放飞之旅(第二天):未来

June Lake 六月湖
大舟小舟放舟山水

第二天早上刚过六点,我们就都起来了。先把帐篷收拾好装到车上,然后一边做早饭、做咖啡,一边聊着昨晚的事情。

头天晚上不到9点我们就分别进帐篷准备休息了。我顺手看了一眼天气,发现天气预报说马上要有雷雨,就赶紧叫儿子把所有在外面东西收进车里或帐篷里。几分钟后,等我们手忙脚乱再钻进帐篷的时候,一阵急雨伴着滚滚雷声就噼里啪啦降了下来。不过雨倒没有下很久,但是雷却是打了一两个小时。后来等我们到了科州才知道,这场雷暴造成了加州历史上最大的山火。如果我们晚一、两天出发。就不能走这同样的路线了。

吃好了早饭我们就去湖边泛舟。因为要赶路,所以昨天已经计划好赶在码头刚开门时就去租船,而且讲好只划一个小时。儿子一上船就雄心勃勃地要围着湖转一圈,搞得我心里没底只想打退堂鼓。不过在他指点下,我纠正了拿浆的姿势和用力方式,再加上他坐在后面控制好方向,划起来倒也不太费力,很快就划到湖的对岸。然后就沿着湖岸,悠闲地往回漂。湖光山色、美不胜收。

儿子又发现了湖边的一块巨石是照相的好地方,先是仔细嘱咐了我一下,要把船划到哪个位置,如何取景,然后就下船爬到巨石之上摆起了Pose。我也严格遵照他的要求完成了这张作品,效果还不错。

拍完照,我俩一个仍坐在大岩石上,一个坐在船里欣赏起了风景。我想把这美景录下来,还偏好有一位金发美女划着舢板进入了我的镜头:

Death Valley 死亡谷
平路险路行路人生
和六月湖的早晨相对比,死亡谷的中午真的会让人体会到地狱和天堂的差别。我在出发前就有了思想准备,特意在上午11点进入公园之前给车子加满汽油,也给我们两个人都买好了冰镇的饮料因为这个死亡谷国家公园最大的特点是两个:第一这里是北美大陆海拔最低的地方,第二这里是世界上最热的地方。不过我没想到的是我们赶上了一个百年不遇的地表最强。据后来看到的报道,我们去的那一天气温高达华氏130度,摄氏54度,也是自1913年以来的全球有记录的最高温。

车子开进公园不久,我们就在一个叫Father Crowley Overlook的地方停下车来看看,那里有一条狭长的山谷,别名叫星球大战谷(Star Wars Canyon),据称是能看到美国空军战斗机训练的地方。我们虽然没有看到X翼战机,但是也还是感觉像到了《星球大战》里的塔图因星球。
然后就几乎是一路往谷底开,路旁的里程碑上除了里程之外也标记着海拔,从海拔5000英尺(1500米)一直降到海拔下280英尺(86米)。路旁能看到的就是荒丘、戈壁、沙丘和干涸的盐湖湖床,甚至也几乎看不到任何其它车辆。
本来还计划多到几个景点去走走,但是每一停下车,刚熄火还没开车门就觉得人像是在烤箱里一样。后来甚至在开着车的时候都觉得空调不太管用了。公园里也只有Furnace Creek(火炉溪)一个游客中心开门,不知道是因为天热还是因为疫情。
既然下不了车就干脆驾车走景观路,到Artists Drive(艺术家路)去兜一圈。这时正好轮到儿子开车,让他过了一把飙车的瘾。先是在Badwater Road(恶水路)上加速到100迈(时速170公里),然后又在高低起伏的单行路上开“过山车”。而我呢,一边紧紧抓住扶手,一边用手机录下窗外这奇特的景致。
到了Artist's Palette(艺术家的调色板),我还是忍不住要顶着高温去给烈日下的五彩岩石照几张相。儿子则留在车里,打开窗户,对着我的背影拍下了这张照片:

我们下午两点从东门出了公园,进入了内华达州。这一天的车程是最长的,还有300英里的路要开,要横穿内华达,赶往在犹他州和亚利桑那州交界的锡安国家公园,得马不停蹄地赶路了。我也借着这个时间继续和儿子聊事先准备好的话题。这也是孩子妈给我安排的任务,趁着这个机会多嘱咐嘱咐儿子。
我先问他在高中生活里有没有什么后悔的事。他的回答是11年级的时候不应该选美国历史的AP课,因为花了很多时间,既没有学到什么东西,也没得到好成绩。我当然记得那一年他全线崩溃的惨状,但是还是好奇他为什么只提这一门课,而不是成绩更差的其他课程。他倒是很坦然,说那些课虽然最终成绩不好,但是还是学到很多知识,所以不后悔去选。
我又问他这些年对我们父母最不满意的是什么?毕竟他是我们第一个孩子,我们没有什么做父母的经验,肯定有很多事是做错了的,尤其是在他最困难的青春期。我们希望在他妹妹身上不要再犯这些错误,也想听听他的忠告。他的回答简单但是认真:“千万别再辅导妹妹的数学!你们自己搞得没那么清楚,更是不会教!”
那我们有没有什么你觉得做的好的地方呢?”我顺着话题继续问下去。儿子的回答也很干脆:“允许我犯错误。支持我学开飞机。“我不禁苦笑,“可真不是我们心甘情愿允许你犯错误,我们是真拧不过你啊!你的个性太强了!”这是我的心里话,父母和孩子较劲,能有几个不是败下阵来?
我还想按着“剧本”继续问下去:“那你对大学的新生活有什么期望没有?”
“没有!”儿子好像识破我的心思,两个字就怼得我也接不下去了。

Zion 锡安国家公园
从火焰山到火星

傍晚7点钟我们到达了锡安国家公园,这次我订好的露营地就在公园里面,离游客中心也不远。我本来还很得意,但是一看外面的温度,居然还是106华氏度(摄氏41度),就觉得一阵晕眩。看看峡谷两侧火红色的山崖,感觉像到了传说中的火焰山。还好营地的设施齐全,也有充足的饮用水,还看到几只鹿在旁边悠闲地吃草,也就只好硬着头皮先呆下来了。

一路开过来我们已经是又累又饿,于是先生火做晚饭。儿子对吃的比我要讲究得多,所以每次出来野营,都是他负责做饭,我负责洗碗收拾,这次也不例外。不过在这样的高温之下,做完饭,吃完饭他已经累得不行,搭帐篷也变成了费力的活。营地的地面又干又硬,固定帐篷的钉子根本打不下去,我就干脆放弃了。而他却非要找石头当锤子硬砸,坚持把自己的帐篷按照标准固定才算安全。8点钟的时候他已经筋疲力竭,进到帐篷里要躺平睡觉了。

我决定一个人在附近转转,顺便去游客中心打听打听明天坐公园大巴的事。锡安公园比较特别,一大部分的景点和步道是要做公园里的大巴才能到达的。疫情期间,大巴只能有40%的乘客,网上的票早就被预定光了。游客中心虽然已经下班,我还是遇到一位在四周巡视的管理员,询问之后就彻底不抱希望了。

这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两侧高耸的红彤彤的悬崖逐渐化身为巨人般的暗影,暗影外的星空却越来越璀璨。这个晚上没有月亮,倒是看星星的好时间。我正这么想着,余光中有一颗流星划过,抬头看了不多会儿,又见到一颗。不会是流星雨吧?游客中心这里手机信号不错,我掏出手机上网一查,果然这两天是英仙座流星雨的高峰。

虽然在吃晚饭的时候听到了山上传来的一阵阵狼嚎,但是这一带一直是人来人往,我倒是不担心安全,转悠了一个来小时,才回到营地。儿子在帐篷里面还没有睡着。快十点了,气温还有38度,真是住在火焰山了。我告诉他有流星雨,他来了精神,要出来看流星,还嫌普通眼镜度数不够,非要带上隐形眼镜。但空气太干燥,镜片一拿出来就干掉了,怎么也戴不上。结果又折腾了半个小时,

我们接了两大瓶水,儿子把T恤衫浇透了穿在身上,大概在十点半,来到了游客中心的停车场。这算是附近最空旷的地方,晚上也没有灯。一抬头,漫天星斗、银河灿烂。儿子的T恤衫已经干了,我们干脆光着膀子,躺在地上看流星。开始的时候每看到一颗还互相提醒,后来发现每五到十分钟就有一颗划过,我们就开始寻找其他的目标了。很快找到了土星和木星。儿子想找的星链和国际空间站都不在视线之内,倒是看到了一两颗慢慢滑动的人造卫星。

我想起了他小时候带他去看月全食的事。那是一个周六,我早上4点钟把他叫起来,开车到山上去看月全食,因为是所谓超级月亮。那也是我看到的最美的一次月食,全食的时候,月亮是血红色的。而且在目送大大的月亮降下西山的同时,还看到东边的红日慢慢升起。我问他还记得吗,他回答说当然记得,而且还为这事受了冤枉。因为有一次他和姥姥姥爷提起这事,老人家居然不相信,说爸爸不可能这么不靠谱,折腾孩子那么早起,估计是他做的梦。我在黑暗中大笑起来,也承认自己是个不靠谱的老爸。

又过了一会儿,儿子主动聊起了他的愿景。他希望能在大学期间就能到SpaceX做实习,然后毕了业去那里工作。等成家的时候就搬到阿拉斯加去住。70岁以后就移民火星,反正那时候他的孩子们也都大了,他也不用回来了。我忍不住打断他问道,“光从火星到地球需要多久?”他回答,“20多分钟吧。”

我们都沉默了下来,我出了神,不禁遥想着50多年后的事情,也真想遥望一下那即便是打视频电话,也会有20多分钟延时的遥远的火星,可惜它也没在我们的视线里。过了一会儿,我对儿子说:“你要保重好身体,到了70岁,人家还能让你去。”

11点半,天终于凉快下来了,我们回到了各自的帐篷里。我还是睡不着,就打开帐篷,半躺在外边,用微信和老朋友们开玩笑:“大家有啥愿望快说啊,我赶上流星雨了。”

一位相识三十多年的老友回我说:“快帮我许个愿:愿我闺女快快乐乐过一生!”那天是他远在澳洲的闺女的18岁生日。

我静静地望着星空,眼睛却开始有些模糊。使劲揉了揉,睁大了眼睛继续等。一道光从群星中划过,对着它,我替老友许下了心愿。

放飞之旅(第三天):期望
Zion National Park
红谷的日出

刚过了午夜,锡安山谷里就刮起了凉风。我正想放松下来,凉凉快快睡个好觉,不料这风竟然越刮越大。昨天安营的时候因为土太硬,我没在地上打钉子把帐篷固定结实,这时不由得暗自叫苦。只好把床垫挪到迎着风的一边,把背包压在另一头,躺着用自己的身体顶住帐篷内侧,以免帐篷被吹起来。

如此这般,整个晚上都是在呼啸的风声中担惊受怕,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顶得住这越来越大的风。半梦半醒间胡思乱想:难道真的是孙悟空和猪八戒搞到了铁扇公主的芭蕉扇,要把这洋人的“火焰山”也扇灭了不成?但愿他俩见好就收,可别把我吹出八万四千里。
就这样苦苦捱到早上,还不到6点钟,我忽然在风声中听到从儿子帐篷里传来的问话:“爸爸,你还在睡觉吗?”声音不大,可能是怕把我吵醒了。
我回答道:“风太大,一夜都没睡着。你睡着了吗?”
“我也没睡着。咱们走吧,这么大的风在这儿也做不了早饭。”儿子听来是受不了了。
“可这么大风怎么拆帐篷啊?”我还是有点儿犹豫。
“两个人一起拆,应该可以的。早点出发,到山上找个地方看日出吧。”儿子的这个建议提起了我的兴趣。反正是今天也坐不了公园的大巴,干脆找个步道上山看日出也不错。
于是我们就摸着黑开始拔营。儿子的帐篷好歹已经是固定在地上,所以就先拆我的。风太大,需要一个人压住或者使劲儿拽着帐篷,另一个人小心地把配件一件一件取下来放到车里。我们折腾了一个多小时,总算把两顶帐篷都收拾好了。天也蒙蒙亮了。
尽管我不太放心,儿子还是坚持让他来开车。穿过公园的9号公路非常曲折,还好前后都没有车,路也不远。车子穿过了长长的Zion-Mount Carmel 隧道,就到了Canyon Overlook步道的起点。没想到这时候就已经没有停车位了,我们只好在稍远一点的路边停了车,再走回来。
此时的天空已经变成了蓝色,初升的太阳在我们的身后随着山路的高低起伏时隐时现。步道的一侧是深深的峡谷,另一侧则是陡峭的悬崖。
这里的山石大都是赭红色的,据称有9种不同的地质岩层,最早的形成在一亿五千万年以前。这些历经亿万年的岩石被经年的激流劈成一条深谷,就像是一条长长的画廊延伸在我们的面前。
那条山路似乎是在绝壁之上凿出来的,很多地方只有到了眼前才能找到路在哪里。我总要停下来照相,儿子则开始失去耐心,干脆自己走到了前面。

到了一处180度大转弯的地方,我们两个正好走到了峡谷的两侧,我叫住他,隔着山涧给他照了张相:

我让他也给我照一张,这就是他前些天在回学校的路上再次用短讯发给我的那一张。效果是这样的:

步道不长,单程大概1公里。没多久我们就到了山路尽头的观景处。整个山谷的全景一览无余地铺展在我们的面前,还能清晰地看到我们刚刚开过来时经过的蜿蜒曲折的盘山公路,而刚刚穿过的隧道就藏在对面的大山里面。
太阳在我们的正后方,把我们脚下的山崖在峡谷中投射出一个大大影子。仔细寻找,甚至可以都看到我们自己的身影。随着太阳的升高,峡谷中的影子也在一点一点地降下去。

我正看得流连忘返,儿子却又催促我早点下山。因为太阳出来后,气温也越来越高,再不走,火焰山就又要烤人了。
Horseshoe Bend
马蹄湾的午餐

我们在路边煮了杯咖啡当早饭,又匆匆启程。很快就出了锡安公园,换到了89号公路。一路的风景依然极为奇特,这一片的高原和山脉都是红色的,就像是经典的西部片里的场景。

儿子主动要求我找个话题和他聊天,以免开车会犯困,毕竟昨晚一夜都没睡好。我就问起他是否还记得上次陪爷爷奶奶来这边旅游的情景。

那次是在2015年感恩节,我们给父母报名了西部国家公园的大巴旅行团,又不太放心,怕他们年龄大了在路上不安全、不方便,就委派儿子做他们的“保镖兼翻译”。那一趟他们走了很多地方,包括我们刚去的这个锡安公园。

儿子说他一点都不喜欢那种“到此一游”的大巴团,因为只是看一眼风景对他来说没有什么意思,他喜欢的是能够积极参与的活动,比如说划船、滑雪、骑山地车……

可能因为是勾起了回忆的缘故,儿子问起爷爷奶奶和姥姥姥爷对他上大学是怎么看的。我来了兴致,把两家长辈们发来的祝贺信翻出来读给他听。爷爷为他写了两首七言古诗:

百年毒瘟难阻挡,欣然出征上学堂。

上天入地靠科技,学无止境路明亮。

青春靓丽添色彩,求知求学寻宝藏。

人生跨入新台阶,男儿有志闯四方。

岁月不居勤补拙,时不再来老无伤。

书到用时方觉少,博大精深专而当。

劳逸结合弹钢琴,忙里偷闲促健康。

长江后浪推前浪,三代重托新期望!

而姥爷更绝,居然用《史记》的文体给外孙写了一个文采飞扬的小传,把他从出生到现在的成绩都圈点了出来。可惜儿子的中文水平有限,基本上听不懂,要我把它们翻译成英文也有点勉为其难。他好像也没有心思继续听下去,突然打断我问到:“我去的这个大学不是什么有名的学校,他们有没有失望啊?“
“当然没有啦!”我迫不及待地回答。“你选了自己喜欢的学校,又是自己喜欢的专业。他们都为你感到开心,怎么会失望呢?“

“那你和妈妈呢?你们作为亚裔的父母,孩子没上名校,是不是很没有面子啊?儿子又一次打断我,继续追问。

我刚要再次着急地回答No,却把冲到嘴边的话收住了。稍顿了一下,我说:“刚开始的时候我们是有一点失望。我们和你一样,原来都期望你能申请到更好一些的大学,毕竟那样会让你以后找工作相对容易一些。你高中这些年付出了那么多努力,我们当然也希望你能获得最好的结果。不过申请大学的过程都是你自己走的,最后也是你自己做的选择。只要你现在对这个结果满意,我们也为你开心。“

儿子笑了笑说:“我对这个选择还是挺满意的,我相信这是个适合我的学校,去那里上学,会让我的大学生活过得更开心。不过,爷爷奶奶,姥姥姥爷和你们都对我有那么多的期望,我有时候觉得压力好大啊!“

我一时不知道如何作答,只好“嗯”了一声。低头查起了地图。

我安排在这一天的行程不是很长,只有370英里(600公里)左右,不停的开最多7个小时就到了,比第二天轻松了许多。我想到昨晚都没休息好,今早的早饭也没咋吃。就提议早点吃午饭。

我们在一个叫Page的小镇逛了趟超市,买了些吃的。就到著名的打卡地马蹄湾去野餐。

这也是当年儿子和爷爷奶奶一起来过的景点。可以清楚地看到科罗拉多河在这里居然转了一个将近360度的弯。广袤无际的红土高原被切出这样一个深深的形状奇特的河道,对我来说是非常壮观的奇景。但是对儿子来说不过是一个因为Instegram而火起来的拍照的地方。还好我们都很享受他准备的午饭。
再次上路的时候换成我开车了。刚才的谈话让我有些“耿耿于怀”,忍不住又问儿子:“我真没想到爷爷奶奶,姥姥姥爷的期望会给你那么多压力。那你觉得这个压力是好还是不好呢?”
“挺好的啊!”儿子的回答又让我有些意外。
“为什么好啊?”
“因为这能让我变得更好啊。”
儿子低头看起了手机,我一边开车一边继续回味刚刚这一路的谈话。
就在前一天,有位朋友在微信里聊到在一本书里读到的话:“我们终此一生,就是要摆脱他人的期待,找到真正的自己。”而我们这些年在陪孩子一起成长的过程中,好像也始终在东、西方两种教育理念中挣扎。我们从小接受的传统是“光宗耀祖”,“不负众望”,而西方人追求的是“解脱束缚”,“实现自我”。究竟孰优孰劣?作为第一代移民,常常有纠结矛盾的时候。
可是儿子的回答给了我一个新的视角:“真正的自己”究竟是什么呢?我们的基因是遗传来的,我们的爱好多多少少都受到了父母长辈的影响,我们的个性也是在父母的言传身教中形成的。或许在成长的过程中有些经历是不愉快的,甚至是痛苦的,但是只有愉快的成长经历才是“好”的吗?“成为自己”是不是也意味着不放弃对自己最好的期望,不放弃长辈对我们好的期望呢?“找到真正的自己”是不是就是在上一代辛苦创造的机会之上,成就那个最好的自己呢?
车子在一望无际的高原上奔驰,我的思绪也在飞驰。

Mesa Verde National Park
群山中的日落
下午3点多我们就到达了Mesa Verde National Park(梅萨维德国家公园)。这个靠近犹他、亚利桑那、新墨西哥、和科罗拉多四个州交界处的偏僻的国家公园是此行中给我最大惊喜的一个。我本来以为这只是一处看印第安人遗迹的地方,没想到这里的风景也非常壮美。

Mesa Verde在西班牙文中是绿色的高台的意思。这个公园也确实像一个伫立在高原上突然升起的高台,东、北、西三面都有很陡的落差,是看日出、日落的绝佳之地。

晚饭之后,我们两个来到事先就选好的看日落的地方。我把一部手机架在野餐桌上录起了延时摄影,拿着另一部手机拍照。儿子则一直坐在另一张桌旁静静地看着。周围没有其他人,中途只有一对年轻的伴侣匆匆地来,照了两张相,又匆匆地走了。

整个西面是一大片空旷的横跨三个州的高原,地平线尽头的远山已经是在犹他州和新墨西哥州了。太阳缓缓落下时,整个天空随着落日变换着色彩:金黄、橘红、鲜红、暗红,靛青、碧蓝、湛蓝、幽蓝、墨蓝……飞过的飞机在空中划出白线。日落的那一刻,远山外的远山在红日中剪出起伏的轮廓。
当落日最终消失在群山之后,一切都是那么的平静。我和儿子不约而同回过头,对视一笑,异口同声地说:“太美了!”
我把那段延时录影配上了莫里康内的《西部往事》主题曲,请你来一起欣赏:
5
They came, they saw, they left.
We come, we see, we love.
You will come back again...

放飞之旅(第四天):放飞

Mesa Verde National Park
再见日出
最后一个在外野营的晚上也是我们睡得最舒适的一个晚上。虽然梅萨维德国家公园里唯一的营地(Morefield Campground)坐落在海拔8000尺(2500米)之上,但是既没有雨,也没有风,更是不热,也难怪当年印第安人会选择这里做他们的聚居之地。
这个国家公园是世界上最早被列为“世界文化遗产”的景观之一。在公园南部深谷间的峭壁之上散落着大量“悬空”的村落,是古印第安人在公元6世纪到12世纪的几百年间建成的。至于他们为什么要把村落建在悬崖上,又为什么突然完全放弃这个宝地,迁徙到其他地方,至今还都是未解之谜。
我们头天下午刚到达这里的时候,就去参观了那些古迹。特别是对那个神秘的太阳庙充满了好奇。它让我们不仅想象着一千年以前的人们是如何在这里生活,也想象着他们在这“高台”上看日出、日落、看星星时的情景。

前一天睡觉前,儿子也特别让我上好闹钟,要一起去看日出,但等到早上6点钟我起来去叫他的时候,却又迟迟没有动静。磨蹭到6:20,天都蒙蒙亮了,他才迅速地从帐篷里抓了几件东西,上车和我一起开出了营地。
在公园里野营最大的好处就是离所有的景点都特别近。只用了5分钟,我们就开到了Mancos Valley Overlook。儿子变魔术一般掏出了一整套咖啡具和一包咖啡豆,做起了咖啡。几分钟之后,便坐在自带的便携椅上品着咖啡欣赏起风景。

我则一边照相,一边猜测太阳究竟会从远山的哪一处升起。等儿子坐下了,才去把咖啡豆磨好,热水烧好。又眼见着东方的天空越来越亮,赶快放下手中的咖啡壶,走到栏杆前等待日出。

看日出最激荡人心的就是去捕捉那旭光初现的一刹那。虽然知道光明即将到来,却无法预测究竟在哪一刻。我生怕错过了日出,都来不及找个支架,一只手举着手机录像,眼睛则盯着远方山巅处的那片天空。一分钟过去了,又一分钟过去了,山间只有风声和零星的鸟鸣。每一分、每一秒的等待都充满了盼望。
终于,一道金线射出了山巅,几乎是同时,鸟鸣声也频繁了起来。眼见着那个金色的小点越变越大,然后化成一个缓缓升起的金盘。我仿佛在看着一个久未谋面却不曾陌生的老友缓缓地走来,心中没有狂喜,只是满满的欣慰。
轻轻的风声中儿子打破了宁静:“咖啡不管了?”
我停下了录像,笑着转过身,继续做起了我那杯咖啡。

Forests in Colorado

科州的森林

因为这最后一个露营地风景太好,太舒适了,我们吃完早饭后并没有马上离开。儿子又回到帐篷里补了一个回笼觉。而我则在营地四周闲逛,给同样在营地闲逛的鹿群拍照、拍视频,一直到10点多才拔营出发。
我问儿子是稍微绕点路再去Rocky Mountain国家公园转转,还是直奔Fort Collins?他再次毫不犹豫地选择直奔终点,而且强调既然已经吃了丰盛的早餐,午饭就可以省了,争取尽快到达目的地。于是在科州西部的群山之中,我们车子向北一路狂奔。
又是儿子先开车,我就放松地观赏着车窗外的风景。科罗拉多州是全美国海拔最高的州,也是继加州之后,有着全美最多数量的国家森林的州。我们这最后一天的车程,也几乎一直是在大大小小的森林中穿行。
刚一离开Mesa Verde,我们就进入了两片连在一起的国家森林:San Juan 和 Rio Grande。但是我们眼中看到的并不都是郁郁葱葱的绿色,而是大片大片被山火烧过的山林。我后来在网上查到,这里在2018年遭遇了一场超大规模的山火,甚至烧毁了两颗科州最大最高的树。

我的心里刚想为这种景象发两句哀叹,车子拐过了一座山,更大的成片的山林又呈现在我的面前,让我更加震惊。

无数的刚刚长成的新树交错在灰黑的已经烧焦的老树中间,有的还是青葱的树苗,有的已经和老树齐肩。仔细观看,还能发现在有些曾经是杉树林的地方,新长出的却是一片片的白桦树。

这让我回想起几年前在野外徒步时向导曾对我们说的话:自然本身的生命力比我们人类想象的要大的多。在人看来是毁灭性的灾害,可能不过是大自然孕育新一代生命的一个过程。
我回头看看正在开车的儿子,忽然意识到我事先准备好的很多的话,很多的问题还没有说出来呢,这样肯定完不成孩子妈托付的任务了。但是我又不知该如何开口了,还有什么要叮嘱的吗?还有什么经验要传授吗?那些经验真的会对他们适用吗?那些叮嘱真的会让他们少受挫折吗?即便真能避免挫折,又真的会对他们的成长有益处吗?我再次放眼望着那漫山遍野的森林,竟然有些迷茫。

说实话,在儿子成长的过程中,我们收获的教训远远多于经验。回首一路走来的经历,也有太多的遗憾。很多的痛苦,是孩子和我们一同承担的,特别是在他的青少年阶段,当我们越意识到和孩子相处的时间不多了,父母的影响力在一天天减弱,好像就越发为孩子身上的缺点而焦虑,就像是即将交货的工匠看着自己满是缺陷的作品一样。而我们越想修正他,他越逆反,结果反倒陷入了恶性循环。相信很多父母都有和我们同样的感受。

直到有一天我开始意识到,其实自己也是一件不完美的作品,而不是一个完美的工匠。我们在孩子们身上发现的问题,首先应该在我们自己身上修正。陪伴孩子们成长的过程,其实是我们同时在被打磨,同时在成长的过程。而当我真心承认自己的不足,愿意和孩子并肩奔跑在同一条跑道的时候,我们之间的关系才顺了很多。

Sending off

放飞

离目的地越来越近,儿子的车也开得越来越猛,居然还敢在单向只有一条车道的山路上借对面的车道超车。我开始紧张起来,一面提醒他不要冒险,一面再一次留心观察起他开车的习惯。
我这个和儿子一起开长途的念头产生在很多年前。因为加州的法律允许青少年最早在15岁半时就可以学习驾驶(先要通过上课和笔试),学车一年后,通过路考就可以拿到正式的驾照,所以很多青少年,尤其是男孩都特别渴望能早一点学会开车,但是青少年开车的事故率也是最高的。于是我在儿子10岁左右的时候,就想出一个“坏”主意:等儿子开始学车那年的暑假和他一起驾车横穿美国。这样既可以让他获得在各种路况下的驾驶经验,又可以满足少年人总想自己开车的欲望。说白了就是让他“开到吐”,以后就不会老想玩车了。
可惜我的如意算盘并没能实现。儿子14、5岁时就迷上了飞机。最后在他17岁拿到飞行驾照的时候还没有汽车驾照。直到他过了18岁,按照成年人的手续考过了路考,然后这就要去上大学了。
2020年暑假正是疫情严峻的时候,坐飞机没有那么安全,再加上第一次离家上学要带很多东西,儿子同意了我提出的一起开车去学校的提议,也同意一路野营比住旅馆更安全。于是我这早就“预谋”多年的横穿美国的路线终于派上了用场。虽然只是原计划的一半,不过这个计划的效果还基本达到预期了,一路上各种路况都经历了,而且他也真快“开吐”了。
或许是因为有了飞行驾驶的经验,儿子开车还算是稳当,他开车时常说的一句话是:如果对汽车驾驶员的规范能像对飞机驾驶员一样严格,大部分交通事故就都能避免了。我虽然很自然地希望他能更小心,再小心一些,还是尽量克制自己,不要过分唠叨以致干扰他的驾驶,毕竟也是到了放手的时候了。
儿子曾和我提及过他最后飞行考试中最难的一个项目,就是在空中考官关掉飞机的引擎,要求驾驶员一面控制飞机在空中滑翔,一面联系最近的机场塔台准备迫降。而在他的考试到了这个关键环节的时候,居然又发生了一个意外:飞机和塔台通讯的无线电出现异常,正常的频道只能单向通话,听不清塔台的回话。他需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切换到备用频道,才最终通过了这项考试。不过也正是因为他当时的镇静,给考官留下了极深的印象,才拿到了很好的分数。

听到儿子给我复述这个“事故”的时候,我一方面由衷地夸赞儿子的优秀表现,一方面也佩服这些考官的勇气:有多少人能敢把自己的安全放在不一定合格的飞机驾驶员手里呢?

换到我开车的时候,我选了一个特别的歌单放了出来。这个歌单里的歌都是同一个名字:“Foever Young”(永远年轻)。但是它们全都出自不同歌手,甚至不同的年代。有最早的鲍勃.迪伦的那首,也是我在儿子毕业时抄在给他和他的小伙伴贺卡上的。有最新的年轻人追捧的偶像乐队BlackPink创作的,甚至还有中文的,朴树的作品。当然也有这首流传最广的Rod Stewart的经典。

我那些还没有说出的话,应该都在这些歌里了。




作者简介:

周迎春。生于上海,成长于北京。1994年从中国科技大学自动化系毕业,获得工程学士学位。同年加入联想集团,从事程控交换机的软件开发工作。1996年移居上海,加入中圣科技公司,担任网路技术工程师,同时兼任培训导师。1998年加入泰鼎微电子公司,一年后被公司调到美国总部IT部门任职,从工程师直至部门主管。2012年后一直在美国硅谷数家高科技公司担任IT部门主管,其中有初创公司,也有跨国上市公司。业余时间喜爱欣赏古典音乐,野外徒步和读书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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