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胡振华作品： 第一次“种豆得豆”（植物的故事之三）
花盆里的绿豆结荚了俗话说，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记忆中，第一次“种瓜得瓜”还是在我八九岁的时候。邻居送了几粒黑黑的扁扁的丝瓜种子，我很高兴地将它们种在了小院中间一个仅一平方米左右的花坛里。不知道是因为种子的基因强大还是小花坛的土质肥沃，这几棵丝瓜简直是长疯了：整个小院的上空全部被丝瓜的藤蔓遮蔽了。丝瓜结得非常多，长的短的粗的细的，风一吹，像风铃似的摇摆，虽然没有声音，但我似乎能听到它们的喧闹声。那时候，北方人没有将丝瓜入菜的习惯，恰恰我们院子里有两户南方人，她们随吃随摘，很是方便。饶是如此，那丝瓜像是怎么摘也摘不完似的。最后还留了几个大的，丝瓜瓤干了以后做了刷碗的得力工具。但也仅此一次而已，后来就只是种了些指甲草之类的东西了。再后来因为住校且学习紧张，对于花草什么的也便逐渐淡漠了。这么多年过去了，从少年步入老年，这中间竟然没有体验过“种豆得豆”的快乐，这其中的缘故连自己也说不清呢。没想到，这次在悉尼，竟然体验了一把“种豆得豆”的快乐，于是，便将它记录在此，虽然只是“绿豆”大小的一件事。是二月的一天（悉尼正当盛夏），我正准备炒一个醋溜绿豆芽，孙子问我，豆是如何长成豆芽的。我一时兴起，便决定实践一下，让孙子亲眼看到小豆芽是如何长出来的。第一步自然是将绿豆洗好泡上。一天以后，我又将绿豆放在碗里，用湿布盖上，静候绿豆们吐芽。没想到，第二天，就有绿豆冒出白嫩的小芽来。我便让孙子来看，并说，假以时日，这些绿豆就会长成我们做菜的绿豆芽了。话虽如此，我可是从来没有发过豆芽，嫌费事费时。所以，如何让绿豆们长成“豆芽“，我确实没有把握。好在孙子的兴致也到此为止了，于是我便准备将这些发了一点小芽的绿豆们扔掉。不知是觉得有点儿可惜，还是突发奇想，我留下了六颗芽发得比较好的绿豆，很随意地将它们种在了一个花盆里，并浇了一些水，绿豆们以后的命运如何，就要靠它们自己的努力了。大约过了两三天吧（因为就没有把这几粒绿豆当回事），花盆里竟然冒出了点点绿意：是小绿豆们的功劳，它们将两片嫩叶顶在了头上。这让我有点儿欣喜。是“无心插柳柳成荫”的感觉。它们用自己的顽强获得了我的尊重：让我感到，一定要像对待朋友那样对待它们。于是，每天平淡的生活里似乎多了些牵挂：烈日炎炎，就将花盆挪到庇荫处；雨小时，就让它们在雨水中沐浴，雨大了呢，就赶紧地将它们挪到屋里来；天干时，不会忘记给小苗浇水，风大时，不会让小苗在风中无助……总之，是有事干了。小绿豆们真的是很懂事的，没有被环境吓倒，非常健康地一天天长大。到绿豆苗长到五六寸并已经长出了两片羽状复叶的时候，我发现我原来栽种它们的时候太随意了：株距太小了，需要间苗了。这时虽只有六株豆苗，却已经可以论长幼了。老大老二长得粗粗壮壮的，因为个子高，自然占尽天时地利；老六最瘦，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优胜劣汰，自然规律，没有哪一个农人会淘汰健壮的苗木而留下瘦弱的。虽然我的心中充满了不舍和同情，也只能决定牺牲掉老六。我将老六从花盆中拔出的瞬间，突然想到我可以将它栽在花坛里，它个子小，只需要一点点空间，影响不到谁。于是，我在一株红鳞蒲桃的旁边将老六重新栽了下去，并仔细地培了土，浇上水。我其实没有抱太大的希望：先天不足的它，又经过这番折腾，能否存活只能听天由命了。没想到第二天第三天……它竟然活了下来，虽然还是那样瘦弱。花盆里的豆苗长得很好，幸好它们没有感觉，否则，它们能赞同我的选择吗？当然，我还是一如既往地细心地照看它们，所以，即使天气恶劣，它们也不会受到影响。可老六那株小苗就不同了，它现在长在花坛里，只能独自承受风雨的肆虐和骄阳的暴烈了。看它那受苦的样子（当然，只是我的感觉了），我几次想把它拔出来，因为好可怜它。但我又觉得既然出生了，它就有权利走完它的一生。这是我当时真正的想法，并不是我矫情。日子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过着。当花盆里的豆苗长到有一尺左右的时候，最健壮的老大率先开花了。小小的花，花色朴素，白中还透着那么一抹绿，和我原来看到过的扁豆角的花型差不多。这让我有点儿没想到：难道它们还要结果不成？它们的生存空间不过一只花盆而已啊！惊喜还是来了，花落了以后，真的伸出了细小的豆荚。我查看了自己当时为它们拍的照片，是3月6日。于是，我的惊喜变成了期望，期待这些豆荚们都能够长大成熟。豆荚一点点长大了，里边的豆子们也鼓得清晰可数了。生命真的是如此不可思议：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一粒绿豆竟然成了其他绿豆的母体！那些天，悉尼的气温很适合绿豆们的成长，于是，豆荚们便很自由很自在地度过它们美好的时光。豆荚们的使命便是长大成熟。绿豆的生长期只需六十多天，所以，豆荚们也逐次地成熟了。当我摘下第一只成熟的豆荚将它剥开，看到里面那一个个滚圆的小绿豆时，心中充满了对大自然的敬畏。我将小绿豆们细心地收藏起来，虽然家中的罐子里有刚买的几斤绿豆。但我却只对自己亲手栽种出来的绿豆有那么一种亲切感。豆荚们成熟了，枝叶们便开始发黄变枯。我想，难道它们也知道自己的历史使命已经结束了吗？它们整个生命的意义，难道也就在于此吗？它们和风雨抗争和同伴们争宠（阳光雨露），这所有的一切，只是为了今天吗？当我将干枯的枝叶从花盆里拔出的时候，心中充满了不舍和怜惜。五粒绿豆种子，收获了十几个豆荚一百多粒豆子。都说“敝帚自珍”，真的是如此呢。我剥豆荚时小心翼翼地，生怕弄丢了它们，虽然它们最后的归宿和其他绿豆毫无二致，但我心中的喜悦和满足却是实实在在的。收获哦，对了，该说说老六的命运了。我拍照的图片显示：它结荚的时间是3月28日，比它的姐妹们晚了20多天呢，真是不可思议。这20多天里，也有大风也有苦雨也有骄阳似火也有阴冷潮湿，每天我路过它身边，几次想将它拔出来，觉得这样它就可以不必这样形单影只地与生活抗争了。可是，我又觉得既然已经将它留了下来，就让它有个结果吧，虽然它还是又瘦又矮。“子非鱼，怎知鱼之乐？”我希望它是快乐的。如我所愿抑或如它所愿，它终于还是开花结荚了。花很小，荚也没能长大，果实如小米般大小，但我知道，它已经竭尽全力了。当我终于将它的枯枝拔出来时，那一刻，我觉得我和老六都解脱了：再也不用为它担心了。虽然它的生命之路走得很艰难。但它坚定地完成了它应该完成的使命。此时，我觉得稍微能理解那些养宠物人的举动了，那其实是一种自然而然。当一个人将很多的注意力心血都倾注于某物体时，那物（不管是什么）就是一个独立的生命体，有自己生存和获得宠爱的权利。回过头来想想，我当初间苗的时候为什么选择了最弱小的老六而不是强壮的老大老二呢？那时候我遵循的是自然法则：优胜劣汰。可是，从人性的方面讲，人又具有怜悯之心：同情弱者。这就是矛盾所在吧！即使是最笨的人，也不会在间苗时淘汰掉最强壮的苗。但是，人类社会就不同了。人们可以通过各种法律和规定，给予弱者生存的权利和尊严。比如可以通过税收这一杠杆，让高收入人群为这个社会做出应有的贡献，让贫穷的人，也能享受到社会的各种福利。但如果相反，让富人得到的多，付出的少，那不啻是一种灾难。孤单的老六胡振华，1949年出生于河南省开封市。河南大学外语系专科毕业。1968年参加工作，先在郑州国棉四厂细纱车间做挡车工，此阶段写了不少有关纺织工人的诗。二十世纪七十年代起，先后任中学语文教师、《河南文艺》诗歌编辑《郑州工人报》编辑部主任等职。有诗歌、散文、随笔、杂文、小说、通讯等数十万字作品问世。2014年出版长篇小说《福奶奶和她的啾啾鸟》，获当年郑州市“五个一工程”奖，2016年出版诗集《四季人生》，2017年散文集《记忆，走过岁月》即将出版。作者系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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