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owl

 放假在家懒了一天。晚上吃完饭撑得不行，下楼遛弯。本来埋头走路，想着抬头抻抻脖子，一抬头就发现今晚的月亮格外的美。想起昨天外边土黄一片的沙尘暴，今天的天气还是很不错的。

中国人对于月亮有一种执念。月亮作为一颗挂在天上的遥远的星球，是人们所无法触碰的，而无法触碰之物往往有着极强的吸引力。从“月出皎兮，佼人僚兮”到“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再到“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古人写月作为寄托的诗句极多。而我还是最喜欢《春江花月夜》的“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这首诗是高中课本里不要求背诵的一篇，不过我乍读之下非常惊艳，顺便就背了。

然而对于月亮我也有一段很糟糕的回忆。记得小学有一次中秋，老师让写一篇赏月的日记，偏偏那天是阴天根本没有月亮，我就照实写道：“今天阴天没有月亮。我和爸爸妈妈一起吃了月饼就睡觉了。”第二天上课老师把我一顿狠批，说你睡觉了月亮也睡觉了？拿去重写！我就只好委委屈屈地假装自己看到了月亮，胡应付了一篇了事。月亮确实到乌云里睡觉去了，我哪说错啦？

其实我一直是没有注意到过月光的。小时候晚上不出门，上中学以后下晚自习总有路灯相伴，而临汾的天又难得看到几次蓝，所以月光完全不显眼。即便是学过“庭下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盖竹柏影也”这样的小散文，也难以想象究竟何为“积水空明”。直到高三那年冬天，老师要求自习到十点，如果想多留一会儿可以等教学楼关门的时候走。当时家离学校很近，而且同桌鸽子和我顺路，所以我们每天都是最后才走。有一天白天刮大风，到晚上风停了，天空格外澄澈明净。我和鸽子回家，有一段是没有路灯的。这时候高中部和初中部楼的灯已经全都关上了，但路上依然很亮。这时我才注意到了地上我们的影子，抬头看见了皓月当空。因为空气格外好，连月亮都是白色的，真真的白月光。我跟鸽子说月光太美了，结果那天我们就因为这月光开心了一路。

那以后我就时常会注意到月亮了。不管在不在外面，每天都要看看今晚有没有月亮，今晚的月色怎么样。月亮大部分时候都是蛋黄一样的颜色，也不甚明亮，但有时候刮了风万里无云的时候就会有白月光。张爱玲有一篇小说叫做《红玫瑰与白玫瑰》，里边有这么很有名的一段：“也许每一个男子全都有过这样的两个女人，至少两个。娶了红玫瑰，久而久之，红的变成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还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沾的一粒饭黏子，红的却是心口上一颗朱砂痣。”白月光如此之美，无怪乎张爱玲以它作比。

从前我确实不懂什么叫“赏月”，直到今天突然明白了。有人一起赏月，能赏出苏东坡大半夜跑去承天寺找张怀民的“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的悠闲来。一个人赏月，只能赏出“共看明月应垂泪，一夜乡心五处同”的悲伤来了。夏目漱石给学生教英文课，让学生翻译“I love you”。在学生做出“我爱你”的翻译以后，漱石说：“日本人怎么可能这么讲话，‘今夜的月色很美’就足够了。”赏月的月不是重点，重要的是一起赏月的人。所以各位少年少女们，如果哪一天你喜欢的人对你说“今夜的月色很美”，不要说别的，一定告诉对方，“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