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眼就到了第三年的枇杷时。不过比起去年来这一年似乎廖落了许多,连那年年最鲜艳出众的红色海棠花都显得有些暗淡,有些没精打采,蔫不唧唧地藏在叶子后面。
镇上的运动到了三结合的阶段,别说是一般的红卫兵,就连当初上北京天安门的革命闯将们现在都没有什么大事做了。
这天喜仁的亲妈特意过来探访,喜英和母亲都有些意外,因为她难得专程从陈镇过来串门。一说才知道喜仁的三个哥哥闹分家,把家里的钱财东西都分得差不多了。四哥给人骗去赌博,输了一大笔钱。喜仁现在做两份散工:帮朋友看仓库兼出去拉板车。
“拉这板车,赶大早就得出去,好几十里路,半夜才回来。我啊,他没回来,我就睡不着。”喜仁亲妈说起来,脸色黯然,叹气摇头。
“哎,”喜仁二妈说,“我就知道,这孩子是劳碌命。”
“妈,”英子讲话了,“我也去拉板车,能赚些钱,还能和喜仁哥互相照应。”
“女孩子家,跟人家拉什么车呀?”妈妈不让。
“我力气大着呢,小时候家里的事还不都是仁哥和我一起做的。再说我也不想编那竹篮了,没意思,又赚不了几个钱。”
“英子,你还是听妈妈的话好好在家呆着编篮子,好歹能有几个钱。拉板车是男孩子的活,你消受不了的。”喜仁亲妈也加进来劝说。
“婶,我能行!”
妈妈见状,叹了口气对喜仁亲妈说:“算了,这丫头要做什么,没人能拦得住。仁子最管得住她的了吧?当初仁子不让他剪头发,她不照样剪了。”
两位妈妈看这兄妹倆在一起也能有个照应,也就应允了。
喜英很久没有这么兴奋过了。自从喜仁回自己家后,她就没有机会和他一道做事了,那一阵他们还替各自的派做事。她早就盼着这样的机会了。第二天,她就兴冲冲跑到喜仁看守的仓库里来。
“仁哥!”她叫道。
喜仁穿一身蓝色的粗布衣服,正在里头搬东西。听见喜英叫他,直起腰来,喜英就已经站在跟前了。
“怎么来这儿了?”
“婶没告诉你呀?我要跟你一起去拉板车。”
“那我大概得连你一起拉了。” 喜仁说着,接着干活。这是一个木材仓库,喜仁指着地上堆着的木条说明天他就要拉一车木条去池地。
“池地?”喜英问。
“不知道了吧。那可不是我们去捞小虫的那个小池,那是三十里外的一个小乡镇。”
“让我跟你一起去吧,我能帮上忙的。”
喜仁看着喜英的脚。
“看我脚干什么?”喜英困惑,还带些不好意思。
“你有厚一点的鞋吗?”喜仁问,“路很远。”
喜英一听,眼睛一亮,跳了起来:“有!我有厚鞋!”她高兴,喜仁答应让她跟去了。
第二天,喜仁和喜英一早就出了门。喜仁前头拉,喜英边上推,两人运着一车的木材往县城的方向去。刚开始还行,走了大概五里路后,喜英开始觉得吃力了。人一累,汗就出得越发凶。她咬着牙,又坚持走了五、六里路,脚底痛得走不动了。
“仁哥,咱歇一歇吧。”她说。
“还好长的路,再走一程再歇吧。”
“我,脚下好疼。”她只好实话实说。
于是喜仁找了个林荫处把车停了下来。“我瞧瞧。”他说。
喜英把鞋脱了下来,喜仁伸头一看,天哪,脚底的泡破了,血肉皮模模糊糊的。
“坐车上去。”他跟喜英说。
“我不。”
“听见没有?”他命令道。
喜英心里难受,她知道那车木头已经够沉的了,自己不但帮不上忙,还要给喜仁添重量。她往衣兜里掏了掏,掏出条手绢来,正想着要往脚上裹,喜仁走了过来,不由分说,一把将她抱上了车。
喜英靠在车板上,听着车轮和路面磨擦的沉重声音和车身发出的吱吱呀呀的喘息般的声响,不时偷偷抬眼看看满头是汗的喜仁。不知不觉中,她唱出了一首歌:
阿哥阿妹的情意长
好象那流水日夜响
流水也会有时尽
阿哥永远在我身边
“好听。”喜仁说。
“仁哥,歇会儿吧?”喜英问。能让喜仁拉车路上到歌声,她感觉总算是弥补了自己的一点罪过。
“我不累。你继续唱。”喜仁笑了笑,擦了擦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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