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知无觉, 一晃就是十个年头了！馨儿想到这里，不禁叹了口气。这些年, 除了上班，就是回家照顾孩子，这 “两点一线” 的生活，已弄得她心力交瘁，没有时间想其它的事情。特别是淘气的儿子汪野花费了馨儿不少的精力。
汪野从小就异常顽皮，上课不认真听讲，下课后把教室的墙掏了一个洞，目的是为了看窗外的风景，星期天带着几个孩子把正在灌溉农田的沟渠用了二十多稻草捆把沟渠堵死，使得在下游的农田没水灌溉，上游的农田几乎淹死... ... 馨儿隔三差五的就被汪野的老师叫到学校。可能是馨儿和汪晓辉经常打闹，汪野不愿呆在家里，经常游荡在外，小小年纪就学会了吸烟。馨儿特别担心汪野交错朋友，跟着学坏。
老天似乎总爱和馨儿作对，她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下班回家，刚一进门，汪晓辉就气急败坏地让馨儿去派出所领汪野。原来，汪野伙同学校的五个同学(其中有一个早已退学，浪迹于社会〉，在市百货大楼盗窃了十六个感应打火机，每个打火机的标价是一百八十元左右，这些孩子准备把偷来的打火机交给那个已退学的孩子，再由这个孩子把打火机以十元转卖给那些专销赃的成年人。没想到，被大楼的保安人员逮个正着，被送进派出所。派出所做了笔录后，就通知各自的家长前来领取孩子。得到通知的是汪晓辉，可是他丢不起这个脸，死活不愿去派出所领儿子。馨儿也没有和他多说什么，说了也是白说！俩个孩子事，汪晓辉很少管，例如学校开家长会，汪晓辉一律是不出面的，他只在家坐镇指挥，东跑西颠的事情都是馨儿出面交涉。依他的理论：女人出面好说话！馨儿虽一肚子的不快，为了儿女，她也只能委屈自己。
骑车到了派出所，馨儿又气又心疼，只见，汪野和另外几个孩子被铁铐铐在一棵大树下。汪野右脸的嘴角和眼角下泛着青紫，似乎被殴打过，衣裳上也有点点血迹。看见妈妈，汪野哭着说：“妈妈，你救救我啊！妈妈，你救救我！”
馨儿的心里就象是开了五味杂货店的一样，什么滋味都有！她恨儿子不听话，恨铁不成钢，她连掐死他的心都有；她自责自己教育不得法，没有尽到母亲的责任；她恨汪晓辉对孩子都是冷冰冰的，没有给孩子一个温暖和谐的家庭氛围，使孩子没有得到良好的家庭教育；她觉得自己多年的心血都付于东流，自己为儿女才和汪晓辉委屈求全的混日子，得到的竟是如此的结果！这种情景怎么不叫馨儿痛心疾首？肝肠寸断呢？
“你这个孽子，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来？从小妈妈就和你将那个孩子临死之前咬他妈妈乳头的故事？跟你讲了无数遍从小偷针，长大偷金的故事，害怕你走这条路，你就偏偏走这条路。早知道你会成这样，倒不如在生下你的时候把你给溺死，也免得给我丢人！” 馨儿一边拿拳头打着儿子，一边泣不成声的数落着。
汪野毕竟是个小孩子，他害怕极了，看着母亲哭，他也放声大哭，其他的几个孩子也跟着大哭起来，派出所顿时只听得哭声一片。派出所的民警和工作人员纷纷走出办工室一探究竟。一个皮肤黑黑，个子瘦瘦的民警，走向这群孩子大声吆喝说：“你们嚎个啥？给你们家闹丧啊？早知道害怕就不会上这里来了！你们给我听着，给我老老实实的待着，谁再鬼哭狼嚎的，小心挨电棒！” 民警手中的电棒挥舞着，从孩子们的脸面前划过。这一招倒真起作用，哭泣声嘎然而止，孩子们睁着惊恐的眼睛望着那支舞动的电棒，唯恐它落在自己身上。
“民警同志，请问我儿子犯了什么罪？会判刑吗？” 馨儿含着泪向民警询问。
“你是谁的家长？“民警用警惕的眼神，不住的打量馨儿。
“我是汪野的妈妈，唉，孩子不听话，给你们派出所添麻烦了！”
“啊，你就是汪野的家长？咱们去里边谈！请。” 民警做了个请的手势。
“谢谢您！谢谢您！“馨儿感激不尽，跟在他的声后，连声说着谢谢。
俩人在办公室坐定之后，馨儿迫不急待的又重复刚才的那句话。
“是这样的，我回答你的第一个问题，你家的孩子犯的是偷窃罪，有达到判刑的底线。他们几个孩子偷的东西，折合人民币已上三千元。更为恶劣的是，他们几个人勾结一起，进行偷窃，产生极为恶劣的负面影响，就可能被定为盗窃团伙。对于盗窃团伙，我们司法部门历来采取的政策是严惩不贷，绝不心慈手软！至于会判不会判刑的问题，我就无法回答了。因为是否判刑这是法院部门的事，我们各司其职！“民警如是说。
“民警同志，可他们都还是在上学的孩子呀？假如把他们给判了，他们还能上学吗？不上学他们这一辈子不都完了吗？“馨儿着急的说。
“嗨，这不是我们做公安所考虑的事！不过，你既然替孩子考虑得那么多，在孩子未发生不良行为的时候，你这做母亲的又干嘛去了？你为什么不能防患于未然呢？现在着急，不是有点晚了吗？“民警的话有些咄咄逼人。
“我、我... ..." 馨儿觉得有口难辨。
“好了，我告诉你吧，汪野他们的案子由我负责，我已把他们的券宗送到检查院去了，由于他们还不是成年人，可以由监护人带回家，取保候审。你在这张单上签字，就可以把汪野领回家。但是，你一定要监督他不要外出，随时听法院传票。记住了啊？”
馨儿有点忧豫，她不知道该不该在那张纸上签上自己的名字。这时候，汪野的抽泣声传进办公室，她的心紧缩了一下，她想不管结局如何，先把孩子领回家再说。“好吧！”她在取保候审的文件上签了自己的名字，领着儿子回了家。
汪野简直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原来，经常迟到旷课，把饭碗一放就不见人影，用碧秋形容外孙的话：俩条腿背在背上跑，用杆枪都打不着的孩子，现在，自觉地遵守学校的规章制度，按时上下学，按时交作业，再也不到处乱跑乱逛了。看到这样的变化，馨儿是又喜又急！她觉得儿子还是有救，决不能让他丧失做人的自信心，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她要尽一切的可能挽救儿子的前途！
馨儿四处找熟人托关系，好不容易，请了个有名气的肖律师作为儿子的辨护律师。心急火燎的馨儿经常是，一天几次地跑到律师家里，和他商磋在法庭上会影响法官量刑的各种因素。同时，馨儿也准备着向法庭申诉，争取能不判入狱。
当时，正好是武陵市治安综合治理的高峰期，“从快从严”、“杀一警百” 是公安局惯用的手法。儿子恰恰赶在这风口上，能否挺过这一关，馨儿是忧心重重，夜不能寐。见馨儿如此焦虑，肖律师再三的安慰她说：“小梦，别太着急了，既来之，则安之。俗话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在法庭上我会尽力而为。如果与我们预期的结果有差距，依我看，也不是天塌下来了，生活还得继续，是不是？或许，这次挫折对他是件好事。这次，他犯的错误还小，能被及时发现，避免今后犯更大的错误。要不然，那就无法收拾了。你放心！我估计不会有大的问题的。” 其实，肖律师也没有太大的把握，他只是安慰安慰馨儿罢了。在那法制不太健全的年代，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好不容易等到开庭的那一天。母子俩骑自行车在去往法庭的路上，馨儿一直安慰着儿子：“汪野，别怕！有妈妈和你在一起，不会有事的啊！不管结果如何，妈妈决不会嫌弃你！一个人难免不犯错误，只要真心实意去改正错误，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来，你依然是妈妈的好儿子！妈对你有信心！”
到了法院，馨儿看了看手表，还好，离开庭还有三十多分钟。不多一会儿，来了个法警要把汪野带走，汪野用祈求的眼光扫了妈妈一眼，馨儿用手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意思要孩子跟着法警去，没事的！妈妈和你在一起！汪野被带走了，馨儿这个时候的眼泪才啪嗒、啪嗒的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有的流到嘴里，那泪水是咸咸的。
开庭了，先有公诉人起诉汪野等孩子的不法行为，要求法院对六个孩子进行判处。肖律师站起身为几个孩子进行辨护，末了，由家长在法庭发言。
“尊敬的法官，首先我向您、向大家表示深深的欠意，由于我教育不当，使儿子犯了罪，给国家和集体财产造成了一定的损失，我代表我和汪野再次向大家请罪！是的，我儿子是犯了国法，应该受到应有的惩罚，甚至判刑！可是，我儿子的错误，社会也应该负一定的责任。现如今，电视电影、文学作品，哪一样没有宣传暴力、偷窃，色情？孩子年幼无知的心灵被这些污气八糟的东西所蛊惑！他们还不能够分辨是非曲直，只知道一味的模仿。学校和家庭的教育，在这些强大的诱惑下，是不堪一击的！虽然，孩子们犯罪有他们自身的因素，不能拿这社会的某些不健全的地方做为犯罪的借口，但是，我请求法庭在量刑的时候，考虑这个因素，考虑他们都还未成年。他们的路还很长，给他们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我觉得如果判刑进了监狱，对孩子的成长是不利的。我记得俄国有个著名的教育家说过：爱一个有缺点的孩子，才是真正的爱孩子。我以一个母亲的名义向法庭请求，再给他们一次重新做人的机会吧！“馨儿说着说着，话语不时哽咽，最后她实在是说不下去了，只得结束申诉，双手掩面而泣。
六个孩子被铐上法庭，法官宣布了合议庭的决定；那个已退学的孩子一满十八岁，被判刑三年，还有一个孩子被判劳教两年，其余的孩子都免于刑事处罚，有学校行政处罚。这时候，馨儿悬在半空中的一颗心方才落地。
这一场劫难算是有惊无险。考虑到这件事对儿子的负面影响很大，馨儿怕儿子在学校抬不起头，担心其他的学生拿这件事取笑儿子，从而打击汪野重新再来的信心，馨儿决定给儿子转学，转到没有一个人认识儿子的学校去。在新的环境里，儿子会振作起来的，他决不是顽石一块，她要用母爱来拯救儿子！馨儿的表妹夫在离城市几十里路的学校当校长，馨儿向表妹夫一开口，表妹夫就爽快地答应了，还答应帮着管外甥。从此，汪野就在这个陌生的环境里学习和生活，除了星期天能回家，其它的时间都得待在学校。汪野虽然不习惯，但考虑到自己所面临的处境，不得不安下心默默苦读。馨儿每个星期都要来探望儿子好几次，才使汪野对家的思念有所减缓。
2
馨儿的大弟梦宁已结婚，爱人是小河街的姑娘，叫裴雯雯。裴雯雯个子娇小，口齿伶利，争强好胜。裴雯雯家的父母是不同意把女儿嫁给宁儿的，认为宁儿出身不好，家里经济条件也差，怕女儿嫁过去会受苦。没想到，裴雯雯那时有了身孕，可宁儿还没有具备结婚成家的条件，为了不把怀孕的事情泄露出去，还是馨儿找了个熟医生，替裴雯雯把肚子里的孩子打了下来。这样又拖了两年，直到张冬河从安江运来木材，做好家具，准备好办喜事的资金后，俩个人这才正式结婚，家安在宁儿工厂里的一栋单人宿舍。不久就生了个女儿－娅娅。碧秋把小河街的门锁了，住进了小俩口的家里，伺候裴雯雯坐月子。
同年，小三谈的对象－倪妮，也有了身孕，到了非得论嫁的时候了。两人是一起下放的知青，在农村呆了两年，有了爱情的结晶。小三下放农村，一个知青能保住自己不被饿着，已经是不错的了，他又哪有积蓄结婚呢？小俩口着急，因为肚子里的孩子一天天大了，再过一段日子，怕遮掩不住了，那街坊们的流言绯语会满天飞！碧秋也跟着急，实在是拿不出钱给儿子办婚事。饮食公司单位属第三产业，工资本来就低得可怜，更何况，碧秋办的不是退休，而是办的休养证，一个月的退休费才一十九块五。在宁儿这里带孙女，碧秋每个月要给裴雯雯十二块钱的生活费，余下的自己偶尔要买点什么、或者外孙来看自己时，悄悄塞给外孙一点钱给他们零花。她知道馨儿的经济情况不大好，小孩子手里是没什么零花钱的。
一年要娶俩媳妇进门，就是家底较富殷的人家也颇为难，更别说象碧秋这样穷得无分文存款，家徒四壁的人家了。没办法，小三只好打那小河街不足五平方米的小屋主意，他动员妈妈把房子卖掉，用卖房的钱来摆酒席。碧秋感到左右为难，说不同意卖房吧，儿子要结婚没钱，眼见而媳妇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了；说同意卖房吧，自己又住在哪里？虽说现在小三和倪妮表明要自己和他们一起住，可是，万一婆媳之间弄不好，自己连个退路都没有了！
碧秋把宁儿和馨儿叫来，说是全家开个家庭会，想征求馨儿和宁儿姐弟俩的意见。馨儿和宁儿都很支持妈把房子卖掉，这其中有好几个原因；第一：是小三结婚等着这笔钱，要不就结不成；第二：碧秋的眼睛越来越看不清了，独自一人生活怕出什么事；第三：小河街给这个家庭留下了太多的痛苦回忆，他们想以离开的方式把那些痛苦封尘起来，免得触景生情。达成共识后，馨儿和宁儿提出了一个附加条件，那就是房子是为你小三结婚所卖，那么妈妈的后半辈子就得跟你小三过，除非妈妈自己提出和另外的子女过。小三本来也是个孝顺的孩子，欣然的接受了这条附加条款。
房子很快以五百七十元的低价钱脱手了，小三还讲人情味的给了姐姐和哥哥各一百元钱。虽然他们是在那个小的不能再小的家生养长大的，他们几姊妹却对那个家没有一丁点的留念之情，反觉得是一种解脱！别了，我们的诞生地！别了，载荷太多苦难的家！
结婚没多久，小三的老婆倪妮在八三年也生了个女儿－张丽如。张丽如只比梦娅小十个月，于是，碧秋离开刚刚才十个月大的孙女娅娅，到小儿子家去伺候小媳妇坐月子。
婚姻带给宁儿的幸福是短暂的。小俩口结婚不到五年的时间，婚姻就出现了严重的危机－裴雯雯有了外遇！当初，不顾父母的反对，坚决要跟着宁儿，哪怕是挨门乞讨的裴雯雯，却亲手毁掉了这个家。
表面上看，好象是第三者插足，导致了这婚姻的破裂，裴雯雯是站在了被谴责的地位，但从深层分析，宁儿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宁儿从小生活在贫寒的单亲家庭，缺少父爱和管教。为了全家的生存，碧秋费尽了心，整天忙里忙外的，一个女人又当爹又当妈的，真难！每天十二小时的工作，能保证孩子们上学受教育，不冻死，不饿死已实属不易，哪有时间去给子女们谈什么理想与前途？她只要求子女们犯法的不做，能毒死人的东西不吃，其它的碧秋没时间管。再说，碧秋也是个扁担倒下来，只知道是个一字的文盲，她又能讲出多少大道理？能效仿“孟母三择其宅”？那是不可能的！宁儿从小受惯了歧视和白眼，在成长过程中又遭遇文化大革命，看到的、听到的，以及自身所经受的都不是正常的现象，都是扭曲了的生活。他没有分辩能力，在他脑海里只有最简单的道理：少说话，祸从口出；少做事，做好做歹工资都是一个样，能偷懒时则偷懒，只扫自己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的处事哲学〈可怜他还不懂哲学是个什么意思，因为他高小都未毕业）。坑蒙拐骗与他绝缘，那个懒和傻字却与他终身相伴。哪怕是结了婚，上班铃响了，他还坐在象棋盘旁与人对弈，非得分出个胜负来才去上班。回到家里，他也不象是个做了父亲的人，帮妻子做做家务活，只知道坐在电视机旁看电视，喝喝小酒。
裴雯雯拿了些湘莲回家加工，就是把湘莲用刀剁去壳，只要莲肉。加工一斤的加工费是二毛钱，裴雯雯的手快，一晚可以剁出十来斤，那么加工费就是二元钱，一个月下来就有五六十元钱的收入，在八十年代武陵市，每人只有二三十元工资的工人来说，就是一个半人的工资了。按理说宁儿应该支持妻子搞家庭副业，增加家庭收入。可是，宁儿不但不支持妻子，反而冷讽热嘲的挖苦妻子说她有好动症。在事业上不求上进，在家庭里不知道体贴老婆，对老婆吝啬语言，吝啬笑容的男人，哪栓得住老婆的芳心？和宁儿生活了五年的裴雯雯，觉得自己的婚姻已到了尽头，恰好在这个时候，她遇上了有妇之夫的丁姓司机，丁司机对她则是百般呵护，并歃血为盟，誓言旦旦的表示对裴雯雯永恒的爱情。一边是大大咧咧，毫不知道怜香惜玉，一边是温柔倍至，花言巧语，而且当时的司机都能挣到不少的外快。没多久，裴雯雯的爱情的天平就朝丁司机倾斜了。裴雯雯为了要和宁儿离婚，以死相胁，不惜从住的三楼走到二楼纵身一跳。所幸的是只摔伤了腿造成骨折，没有丢掉性命。裴雯雯带着刚满一岁的女儿娅娅离家出走了，他俩的婚姻也就画上了一个圆圆的句号。
离婚后的宁儿，更加懒堕和散漫，上班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整天迷溺在象棋上不能自拔。他可以一天不吃不喝的站在大街上看别人下象棋，好在他看棋不言不语的，倒也不讨人嫌。不久，宁儿的单位武陵市汽修厂进行优化组合，哪个组也不要宁儿，说他又倔又懒。馨儿去他厂里找领导商磋了两次未果，也只好作罢。之后，宁儿合伙做生意卖服装，生意刚刚有了点起色，合伙人和他分手了这还不算，把他投资的钱也坑了！宁儿这笔投资费，是母亲碧秋一分、两分、一角、两角，辛辛苦苦攒了一辈子才凑成五百元，一把交给儿子做生意的。碧秋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攒了一辈子的钱，就这样给打水漂样的没了。过了几个月，他又和人合伙开餐馆，第二天又被别人扫地出门，投进去的二百多元钱，还是小三耍横才讨回来。他不是做生意的人，却对做生意情有独钟，在他看来做生意进钱进得快，做生意不需付出多少劳力，假如生意做得顺，日进万金也不是不可能的。他哪知道商场如战场，需要左右逢源，眼观四路，耳听八方！他为人口苯舌拙的，不会见风使舵，又没耐心，他又哪是做生意的料？
馨儿实在是忍不住地说：“你别以为生意那么好做，你要知道做任何事情都要有付出！你看你现在，连做工也没有人要，你也要反省反省自己究竟错在哪里？为什么别人能组合进去，你就被组合掉呢？你也是三十好几的人了，总不能吊儿郎当的混一辈子吧？你要对自己负责，也要为你女儿做想呀？你知道别人怎样评价你吗？“
“怎么评价我？“宁儿有些好奇。
“你还记得小河街的懒汉刘旺生吧？”馨儿问道。
“就是那个铁匠刘旺生？当然记得哪！那时候我还和一帮小孩见着他就唱：刘旺生，去打铁，眼睛鼓呀鼓，肚子瘪呀瘪！”
“亏你还好意思嘲笑他，你这是五十笑百步！你厂里的人都说你是第二个刘旺生！光荣吧？”馨儿向弟弟白了一眼。
“姐，你别朝我吹胡子瞪眼睛的，当个刘旺生也没有什么不好，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多逍遥自在呀？象你为了儿女正天忧这愁那的，你累不累呀？我觉得这样挺好的。”
“宁儿，你想没想过，一个人活在世上，应该有所作为？特别你一个男子汉，今日有酒今日醉，懒堕散漫，不想为家庭和家人负责，你想想人家怎么瞧得上你？你这样浑浑噩的瞎混，你还想不想成家？这样下去，你就莫想过好日子！”
“啧，姐，你烦不烦人哪？是，我也想过好日子，也想拥有幸福，可是社会会给我吗？象我们这样的出身，你再做得好，也得不到领导的承认！冤枉吃些苦，受些累！这又是何苦？还不如就这样得过且过来的自在！”宁儿做了个免谈的手势，不想再谈论下去了。
“宁儿，你混账！我再告诉你一遍，没有付出，就没有收获！没有对社会做出贡献，社会就不会给你回报！用老百姓的话讲：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你要再... ...”
“社会给我什么了？他不给我！我也不想做什么鸟贡献！姐，我走了！“宁儿懒得和姐姐争辩，抬起脚飞跑了，一会就看不见人影，气得馨儿望着他的背影直跺脚。
宁儿生得浓眉大眼，高鼻粱凹眼，皮肤白皙，虽说个儿不太高，只有一米七，但是在南方也算是个上中等个了。光看宁儿的外表确是个英俊的男人，有些欧州人的模样。所以认识他的女人管他叫“德国佬”。凭着俊朗的外表，宁儿象只扇动着翅膀的蝴蝶，在女人之间穿梭，对象谈了不少，相处一阵子后便劳燕分飞。他总想傍一个富婆，就可以不愁吃喝，安安静静的过好下半辈子了。为此，他甚至相信报纸上刊登的征婚广告，坐火车去广州应婚，到头来婚没相成，冤枉花了一笔路费！馨儿说了他多次，告诫他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可他就是痴迷不误，乐此不疲，继续做他的找富婆之梦。
3
八七年，汪晓辉单位有一间很小的房子，房子处于闹市口，虽说不足十平方米，馨儿还是决定把它租了下来，卖卖早点，稍带卖点饭菜。开始经营情况还不错，可能赚了点钱，究竟赚了多少钱，馨儿一点都不知道。因为每天在馨儿结完账后，汪晓辉就把钱全部拿走，虽说馨儿是会计，是搞饮食成本核算的，但是，只知道营业收入，不知道营业支出的账是无法算出来的。再说，馨儿这时候正准备报考成人电大古汉语文学系，也不想在经济上过多的和汪晓辉纠缠。汪晓辉是个独揽财权的人，馨儿也曾问过开这个小店究竟赚了多少钱，可是汪晓辉总是说：“赚屁的钱，不亏都是好事！你看看，咱们请的那些人是干活的吗？他妈的没有一点用，只配给人家舔屁股！” 馨儿见汪晓辉生气也不好再问，因为在这个小店开张的时候，馨儿农村的几个亲戚想在馨儿店子里干活，馨儿也是出于照顾亲戚的好意，安排了俩个外甥女在店里干活。自从安排了馨儿的俩外甥女在店子里工作以后，汪晓辉总是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找麻烦，馨儿一生气，把自家的亲戚都退了，也懒得管店子里的事情，任汪晓辉在店子里面骂雇来的工作人员也好，和来吃东西的顾客吵架也罢，她只在关门的时候来结账，偶尔在实在缺人的时候顶顶班，其它的事她一概不问。
馨儿本来是想把这个小店办好，瞧汪晓辉那副又横又吝啬的模样，一颗心就凉了半截！汪晓辉把每天的收入都存到银行，从来不告诉到底存了多少钱，银行折子藏得严严实实的，馨儿连见都没见过。馨儿见汪晓辉身上穿了件皮衣，她也想买一件穿穿，汪晓辉和她去了几次百货大楼。最后，馨儿看上一件黑色的皮夹克，可汪晓辉就是舍不得拿钱出来。馨儿又气又恼，冲出百货大楼独自回到家里，从此以后再也不向汪晓辉开口提买任何东西。馨儿认为，哪怕自己是给汪晓辉打工，你汪晓辉也应该多多少少给我一点工钱，你也不应该一毛不拔呀？更何况是你的老婆要买件衣服？既是夫妻挣的钱你掌管着可以，但是你总得告诉我一个数，让我心里有个底吧？汪晓辉从不和馨儿商量什么家务事，他要买的就非得买；不想的，纵管老婆和儿女磨破嘴皮子，他还是一毛不拔！馨儿的工资照旧要上交汪晓辉。馨儿觉得自己穿好穿歹都无所谓，可一天天蹿着朝上长的儿女们可不能穿得太寒糁，招别人笑话。没办法，馨儿只好把单位发的奖金拿出来，给儿女们买衣裳。汪晓辉还有这样一个习惯，只要他不在家里吃饭，他就会在菜市场买回来一堆快烂的便宜蔬菜，决不会买点荤菜给家里的人吃；只有他在家吃饭时，他才回买些肉呀或鱼之类的荤菜回家。孩子们只要是看见桌上没有摆放荤菜，他们就会说：“喝，咱爸今天又不回家吃饭！”
小饮食店只开了两年，因为汪晓辉公司要涨房价，加上馨儿无心经营，汪晓辉自己又不懂行，只得放弃被另外的人租去开了个眼睛店。
馨儿是从一九八八年下半年开始就读古汉语文学系的，她是一个才上了四年小学的人，可以说她还是个半文盲，这大学的三年课程，她要付出多少精力啊！很多人感到很奇怪：你是会计，干嘛不去读理工科，而学与自己的专业毫不相干的文学呢？馨儿只好如实的说：“我的文化底子太差，对数学是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学数理化是跟上楼梯一样，只能一步步的上，我的底子太差，就好比要上楼一样，我还站在楼梯下，要我一下飞到楼顶，这可能吗？我连解方程都不会，你非得要我懂微积分，这不是要我的命吗？文学这东西主要是日积月累，靠记忆力背的。我呢则有这方面的优势；第一，我记忆力好，第二，我从小就爱看书，虽说我连小学都没毕业，书倒读得不少，特别对历史和唐诗宋词，我不但能背诵几十首，而且能写，在湖南省和市里的刊物上，也曾发表过诗词，也是武陵诗社的会员。所以，我只能采取扬长避短的方法来学习。”
早在一九八三年，馨儿就是武陵戏剧协会的会员，也曾经发表过一个剧本《屈魂》，《屈魂》描写的是武林中的一对结义兄弟的故事，最终当大哥的把结义兄弟送上断头台，弟弟在就刑前的一瞬间，才明白杀自己的真正凶手是自己认为情同手足的结义兄长时，自己项上的人头已落地。这个作品只刊登在省内的戏剧春秋上面，并没有引起多大的反响。但是，这对于馨儿来说，就已经喜出望外了，她天真的以为只要自己坚持不懈的努力，就可以时现自己的作家梦。
当馨儿第一次坐在电大的教室里，聆听老师讲解《史记》，馨儿不禁流下激动的泪水。是呀，读大学不正是自己童年的梦吗？这个梦整整做了三十多年，今天终于得以实现，个中三昧谁能知晓？回到家后，她的心绪还是难以平静下来，凝望着挑灯准备高考的女儿，她的感慨更多了：女儿啊，你们赶上了一个好时代，虽说这个社会有些地方还不尽人意，但是它毕竟是在慢慢的改变，你们比我们这一辈要幸福得多啊！若不是社会在变，我也不可能在四十岁重新获得学习的机会！馨儿的心潮澎湃，思绪万千，她提笔写了首《满庭芳》－读电大有感
雨歇云开，天随人意，忽闻入学佳音。
泪飞乍喜，残梦绕游魂。
往事哪堪回省？
泥泞道，步履艰辛。
十年劫漂泊孤影，何处是程门？
看而今去处，同堂墨友，参差年轮，
又回儿时景，未泯童心。
学海尽收眼底，荧屏内，任我耕耘。
寰球阔，华发几缕，奋起步长征。
后来，这首词发表在武陵诗社和省电大的校刊上。
在八九年和九零年之间，馨儿和人合伙又发表了报告文学《漩窝中的礁石》以及武陵丝弦的唱段。这两年，馨儿觉得是自己过得最充实、最忙碌的两年，她的心里似乎有只快乐的小鸽子，时不时在为她唱起欢乐的歌曲！她觉得腋下好象长了一双翅膀，走起路来是那么的轻盈、那么的欢快！她把全部的精力投入到学习，创作及督促女儿高考上，连单位的会计工作也不放在心上，只到月底结算成本，对付着交上月表就完事了。
薇薇在绘画上比较有天分，上高中时开始学画，没多久，她的绘画技能在整个地区已名列前矛了，可高考后却名落孙山。汪晓辉平时和女儿的关系都不大好，他有些重男轻女，认为女儿终归是要嫁出去的，看薇薇没考上大学就不要女儿再读书了。馨儿和薇薇坚持要复读一年，准备明年再考。父女俩发生了严重的冲突，吵得差不多动起手来，薇薇一生气就搬到学校里去住了，再也不肯回家。
一天，馨儿刚回家，汪晓辉手里拿着封信，冲着馨儿大声嚷嚷说：“你看看，这是你养的好女儿！哪里有这样的逆子劝爹妈离婚的？她读书读到牛屁眼里去了！她敢回来我就打断她的腿！”汪晓辉把信掷到地上，气哼哼的走到屋子外面和人家聊天去了。馨儿把信拾起，细读：
爸爸：
你好！不管你怎么样，我还得叫你一声爸爸。
我从小生活在这个吵吵嚷嚷的家里，我的心真是烦透了！我每天都担心你和妈妈会打架！每每看到你对妈妈挥舞着拳头的时候，你知道吗，我真恨不得从来就没有爸爸！我觉得你从来就没有爱过妈妈，也没有爱过我们子女，你就只爱你自己！真的，看到同学们的爸爸，对他们是那么慈祥，那么爱护有加，我真怀疑我们不是你亲生的孩子！爸爸，你对我们怎么样无关紧要，因为我们毕竟会长大，会离开这个家的。我担心妈妈在你的暴力下，会痛苦一辈子！妈妈为这个家庭、为我和弟弟付出得太多太多了，不管家里发生了什么事，都是妈妈出面顶着，你却不闻不问，好象于你无关！爸爸，你以为我不懂事，其实我什么都知道！你们之间没有爱情，你和妈妈是完全不同性格的两种人，是历史错误的把你们栓在了一起！每看到妈妈独自饮泣，那种无可言状的痛苦模样，我的心都要碎了！
你对妈妈又没有爱，何必再厮混下去？妈妈是个有理想的人，她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来实现自我的价值。可是你多疑又自私的性格却不容许她和别人接触，为了一些莫须有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甚至恶意诽谤！爸，你这样做不觉得过分吗？我看你们的婚姻也该结束了，爸，你放妈妈一条生路，和妈妈离婚吧！我和弟弟求求你了！
祝你好！
女儿薇薇
一九九零年九月十日
馨儿流着眼泪看完薇薇写的这封信，唉，孩子真的长大了！能理解自己的一片苦心！可是，傻孩子，你还不能完全理解我啊！我要等你和弟弟都大了，我才能心安理得的走我自己要走的路啊！你和弟弟，撇下哪一个妈都舍不得，你们俩个人，谁跟你爸过都过不好的，因为他不是个合格的父亲，他心里没有一股浓浓的父爱和责任感，我不能叫你和弟弟离开我，我不放心哪！
汪晓辉对薇薇写信的事一直耿耿入怀，他认为是馨儿指使女儿这样做的，哪怕馨儿邀他一起去学校看女儿，他也犟着不肯去，口口声声说自己没有这个女儿，也不肯给薇薇交复读的学费。馨儿正急得不知如怎么办才好时，幸好单位发了一笔可观的奖金，这才把学费给交上。最后，薇薇在妈妈的多次劝说下，终于回到家里，父女俩哪怕天天见面，都还是视而不见，相互不理睬，直到薇薇考上了北京的重点艺术学院，父女俩的关系才稍稍好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