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贲园,老成都的百年藏书楼 Bookbank

贲园,老成都的百年藏书楼

编者按:这篇文章很长,就像一部纪录片,我们特分成上下篇为您展现。这是一部家族的藏书史,更是一个民族文化史的缩影。

在这里,曾回荡着张大千、邵力子、章士钊、于右任、陈寅恪、吴宓、廖季平、陶亮生、顾颉刚的声音,绝对值得您和我们一起慢慢聆听。

民国初期,贲园的主人便开始了藏书,楼里曾有存世不多的各种汉语典籍,经、史、子、集、库部版本皆备,甚而还有善本(含孤本、手抄本),如宋版《淮南子》、《晏子春秋》、《梦溪笔谈》、《淳化阁双钩字帖》、顾炎武的手稿,曾国藩的来往信札、名人字画、以及历代用兵的山川地图等,所藏古书常年计有十万卷册以上。

到了上世纪40年代后期,贲园所藏书籍已至鼎盛阶段,达30万卷册之多,其中善本逾5万卷册,自刻书籍木板3万多片,全国两千八百余县方志收录最全,中医古籍亦有不少秘本,居当时国内私人藏书之冠,藏书规模西部第一,堪与浙江宁波天一阁藏书楼媲美。

虽然天一阁的历史较之贲园更为久远,但是藏书量却不及后者的一半尤其是抗战时期,避难于成都的众多国内鸿儒大家先后慕名而来,“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在贲园里留下了永远述说不完的故事,更添了她的厚重历史文化风韵。

如今,这座古堡式的宅邸坐落在成都市春熙路旁一条阒无人息的深巷里,虽已显颓败,仍然“大隐于市”,距离“灯红酒绿”之地仅约百米之遥,曾是民国时期藏书家严雁峰、严谷荪父子两代人的居所,也是“贲园书库”所在地。

历史上,这条长约不过200米阡佰小街的命名和更名,都曾烙有特殊的岁月印痕。据说,三国时赵云曾在此建宅,原来街西有一水池,老街坊称为赵云的洗马池或子龙塘,故名龙塘街。这里曾是清雍正年间岳钟祺巡查在成都的宅第景勋楼”。其后,因为位于成都府中心地段,主政四川的封疆大吏吴连生、骆秉章、祥文澜、恒容齐等都曾先后入住于此,如果说是那年月的“省委书记”大院,亦非妄语。

清同治年间,骆秉章任四川总督,设下圈套,在大渡河畔全歼石达开率领的太平军。清廷为表彰骆秉璋的“功绩”,特在子龙塘边为他修建了一座“骆公祠”,此街又改名为骆公祠街。民国时期排满废祠,抗战时期成都市国民参议会曾设于此。1954年又改为和平街,展现出中苏两国关系友好的时代特征。

其实,无论朝代怎样更迭,街名怎样流转,“景勋楼”依然故我。府内原有三座超大花园,翠绿的竹林环绕四围,委实王侯气派。清末民初严氏父子买下这座庭院后,曾根据皇家档案馆的样式作过修缮,工期耗时逾10年,时断时续,终于1924年将其改建为今天人们可看到的“贲园书库”遗址。

贲园书库是一座石库状的建筑,长约二十米,宽约十米,整个建筑的风格中西合璧、大气厚重。基座的大象和祥云的浮雕已经风化,斑驳的青砖灰瓦也越发陈旧。书库中部的大门为满月形门洞,上方缠绕着肆意舒展的藤蔓。二楼为西式建筑特色的小阳台,上端有一匾额,用隶书题着“书库”二字。由于年代久远,匾额暗淡失色,表面翘起片片漆皮,“书库”二字虽清晰可辨,但已斑驳,历史印痕尽显。

那年月修建的贲园书库墙体约有半米之厚,屋檐下修有腰檐。书库四周都开有小巧精致的方形窗户,所有窗户都装有隔水板,二楼窗户上还设有气窗,以期防潮防晒,足见设计者的用心良苦。

贲园还有一层地下室,是为书库恒温而挖的。民国时期的蜀中硕儒,陶亮生先生曾这样描绘过贲园:“书库建在花园中,系楠木结构,高大宽敞,外石,通户牖,为石库状,冬暖夏凉。”言之凿凿,当年周围种植的两颗银杏,如今已经成长为参天大树,枝叶扶疏,郁郁葱葱的绿叶笼罩下,满是灰尘和杂草的贲园更添了几许凝重的沧桑感。

历史上的贲园既是书库又是公馆。当年,严府建有三进三出的府宅和三个大花园。宅第古雅敞阔,园内花木扶疏,翠绿的修竹环绕在严家的四围。贲园书库就建在当年严家景勋楼的旧址上,系楠木结构,外砌石砖,高库内四壁有通气孔,空气流通,板壁上加一层铁皮,地板清丝严缝,不让湿气侵入,像一座牢固的碉堡。室内温度稳定,书架书柜全是楠木、香樟,可防虫防霉。

值得一提的是,书库长年雇有几位翻书工,坐在书库内,一年四季不停地,小心翼翼地专职翻书,以避免虫蛀、水沤、湿气浸润,甚而在每本书里,还要夹上防潮的专用纸。每当天气晴朗时,还将许多古籍搬到庭院的通风晾晒,以期降低纸张的湿度,这是川西平原的独特气候所致。经历了百年风雨之后,虽然贲园现在早已书去楼空,但它独特的书香气息,却不曾被淹没。

据说当年翻书工的聘用条件是定要文盲,他们只可翻书,不会看书,以免误事。这不由得让我想起了明末清初思想家黄宗羲的感喟:“读书难,藏书尤难,藏之久而不散,则难之难矣”。诚如斯言,那年月的读书人为求学问,“挑灯夜读”,“悬梁刺股”皆传为佳话,是经过了大磨大难后的真切寄怀。

严雁峰,巴蜀第一藏书家

贲园的主人严雁峰(1855年-1918年),本名祖馨,别号贲园居士,陕西渭南人,是近代著名的中国藏书家。清雍正年间他过剑门,沿着张飞古道入川,开拓盐业致富,并广储文献,弘扬儒学,终成藏书大家。

严氏曾就读于尊经书院(四川大学前身),熟读典籍,涉猎甚广。初到成都府时,闻听尊经书院的大名,便决意报考。当时,由王恺运先生执掌的尊经书院有个不成文的“潜规则”,概不收外省籍学生。但严雁峰生性聪明,慧根早熟,酷爱藏书,王恺运知道后尤为看重他的禀赋,认定是可造之材,遂收于门下。后来的严氏果不负厚望,成为清末蜀中学者和诗人。

严氏几代人经商,以盐业发家。严雁峰本人虽苦读于尊经书院,但参加科考屡试不第,遂从此专心收罗民间古籍,造福士林。1894年的甲午战争(光绪二十年)前夕,他进京赶考,并斥巨资购进大古籍,装运回川。途经西安古城时,巧遇一藏书家又有1000多部古籍出售,遂毫不犹豫地重金全部收进,回川后建藏书楼3楹,名为“贲园书库”。

此后,他再未踏入官场半步,而是潜心收藏古书,并以此为乐。到了晚年,他甚至变卖自己经营多年的盐业,用所得的数万元巨款购书。数年时间,严雁峰的藏书就高达50000多卷册。为了更好地保存这些书籍,他把书运到佛门清静之地,大慈寺和文殊院这两座寺庙暂存之后,买下和平街的景勋楼,将其改造为贲园。贲园之称谓,以“贲”字为园,取其“气势旺盛、诸事畅达”之古意。

如今,由于年代久远,我已无从考察清末时期的严雁峰先生照片,因为那个年代的照像机还是西洋舶来的稀罕之物,是利用镁矿石的燃烧来作闪光,胶片也只是单独一次拍摄一张,被西方传教士带进中国才不久。庆幸的是,张大千先生在贲园客居期间,画过一幅严雁峰图,作于1944年,为今人留下了可以缅怀的映象。(参见上图)

该幅画作上的钤印是:“张爰私印、张大千、林思进、清家翁”。作者落下的款识为:“雁峰老伯遗像,甲申四月张爰拜写,林思进题跋:(廖平撰文)”。这些钤印与款识中的人物皆为当时的蜀中鸿儒,其中的廖平更非等闲之人,是四川井研人,清末至民国时期学者、思想家。廖平一生治经学,融合古今中外多种学说,形成一套独特的经学理论体系,在现代中国学术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

雁峰先生还以刻书精善着称,纸质、字迹、印刷皆称上品,备受中外称誉。英国大英博物馆、牛津大学图书馆、俄国列宁图书馆均有其印本陈列,美国国会图书馆还专辟有“渭南严氏精刻善本书籍室”。贲园所藏珍贵的文献史料,可比肩于浙江宁波的“天一阁”,也丝毫不输四川江安傅增湘的“双鉴楼”,尤以远播海外汉学的史料着称,冠盖几家知名的国内藏书楼。

严谷荪,贲园藏书楼的传承人

严雁峰先生去世后,其子严谷荪(又称严谷声、或严谷生)花了几年时间,请人彻底整理书目。对于书籍的保护,他视为己任。子承父业,可圈可点。据说当年任何人,包括家人在内,如想进入书库,必须得到严谷荪的同意。为此,严谷荪还雇请了三位帮工,常年累月专门看守书库里的书籍。

据史料记载,严谷荪并非严雁峰之妻祝氏己出,乃过继族人之子为嗣。当年,严谷荪年仅20岁,但却继承了父辈的人生追求与理想,摒弃声色犬马,蛰居书库,在经学家张森楷先生等前辈学人的教诲和协助下,一心治学,并广集图书,持之以恒,到了上世纪四十年代后期,由于经营有方,贲园的藏书增加到了30万卷册,严谷荪本人也成为研究古籍文献和古代典章制度的专家,在鉴定古籍版本和书画金石方面颇有造诣。

贲园藏书十分丰富,善本颇多,许多学者在着书立说时都受惠于此。宋育仁撰修《四川省通志》、《富顺县志》,所据资料以贲园藏书为主。著名学者廖季平晚年精研不辍,许多时光都是在贲园度过的,他的珍贵手稿后来也留在了贲园。张森楷的《二十四史校勘记》、《四川省历代地理沿革表》等著作也是在贲园完成的。

严家还投巨资对其藏书精校精刻,使贲园成为当时古籍刊刻和传播的基地之一。著名学者龚向农、向楚二位先生曾对贲园所藏中国音韵学书籍进行校雠、整理,历经数个春夏秋冬,编成汉语音韵学巨著《音韵学丛书》,收录唐宋以来音韵学图书32种共123卷。为此,严谷荪聘请刻字高手汇刻后,携此书专程赴杭州就教于近代大儒章太炎,章先生赞赏之余,亲自为该书作序。这套丛书曾经参加在德国莱比锡举行的万国博览会,受到好评。龚、向二位先生也因此声名远播。

严家父子穷毕生精力,倾万贯家产,矢志搜集古籍文献。近至成都,远至北京、南京、天津,乃至日本的书商,一旦有了珍贵的善本、孤本,都千方百计联系贲园,把书送来。凡藏书者,无不以收藏孤本和善本为荣耀,而贲园所藏的许多善本一向为藏家所羡慕。《梦溪笔谈》是北宋时沈括的名著。民国时,人们知晓的最佳版本是宋朝的宋干道本,但这个版本有一定的缺失。到了明朝时期,出现了内容更为完备的马元调本,历代收藏家皆苦觅而难见踪影。这本海内珍本即为贲园所收藏,共计30卷。

1949年后,严谷荪先生曾被聘为川西行署特邀人民代表,四川省文史馆研究员。随后不久的历次政治运动及“文革”中,严谷荪先生饱受磨难,于1976年去世,终年77岁。如今,严家父子的坟墓已迁到银杏园,墓志铭上有一句话,道出了书库两代主人的藏书精神:“虽历经战乱,屡遭横祸,亦不屈不挠,宁舍万金,不弃一卷。”实在令人敬佩!

四川历代有重视修志的传统。从目前已知最早的地方志之一,东汉的《巴郡图经》到中国现存的最早讲究体例的方志、常璩的《华阳国志》,无不对此后中国地方志的修撰产生了既深且巨的影响,而常璩的《华阳国志》还被梁启超称为“方志之祖”。

早年四川修方志之风很盛,或许与“山高皇帝远”的四川人恋乡情结不无关系。明末清初的战乱,各省大片土地荒芜,民生凋敝,百姓奉旨逃荒,或者自愿(经商、游宦、习医等)入川,改变了整个四川的人口经济、奠定了现代四川,包括成都府在内的风俗与民情。正是由于大规模举家甚至举族迁移入川,各省百姓恋家恋根之心甚重,因此对族谱的修缮,方志的撰写甚于它朝。这些成因可以解读为何贲园藏书中方志与族谱尤显丰富。

除此之外,陕西在清初湖广填四川的移民大潮中,亦占有极重要的位置。其原因不问自明,陕西与四川自古相通,是为近邻,常有商业交易及民间往还。陕人在清初入川占地,其具体做法是“秦人随大军开辟,砍树臼其皮为界,施棚帐于内髅瓦砾之间”,自此之后,“远近趋利者踵相接”(同治《重修成都县志》陕西人在成都的经商行道以典当、盐茶、棉织业等着称。比如清代33家当铺(《成都通览》载28),多为陕商经营。

作为贲园的主人,陕西的严氏父子家族便是以运销川盐而获得大利。但作为尊经书院的学生,王壬秋的高足,凭借与宋育仁、廖季平、张森楷等著名学者系同学之渊源,才有贲园藏书之洋洋大观,同时才有大量资金投入所辑的《渭南严氏孝义家塾丛书》的精校、刊刻、印行,其所辑的“丛书”涉及经传、训诂、音韵学、中医药学等重要的文献。(上图为康熙年间房契,是迄今在贲园书库里发现的老成都最早的房产证)

据成都市内文殊院的老和尚告诉笔者,上世纪“文革”初期,严氏刊刻的“丛书”大约有3万多版片,皆为上等梨木或檀木制作,曾经保存在寺内,只可惜在“文革”中被毁坏······

(作者:桑宜川2014116日初稿于加拿大温哥华枫林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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