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芊华隔梦
芊华隔梦 文/Phoenix云轩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一、漂泊

  青石板街,沥沥秋雨,微凉的风,吹不走阴霾。

  停下脚步,我看着天边,远山,隐匿在飘渺的烟雨中,朦朦胧胧。仿佛画面已停留了很久,却又像是昨天。我觉得无论多久,记忆还是会那么真切。

  烟雨复烟雨,暮色满城郭。这雨,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下的?记忆里好像很久都没停过。

  这老天,也懂我的心么?

  就这样没有方向的前行着,空洞的看着世界,这世界也变得空洞。迎面行来的马车,路边叫卖的小贩,来来去去的行人…我皱着眉头,却感觉不出他们究竟他们心里面,有多少喜,多少悲。世界仿佛是木偶戏,没有了表情,也没有了生机。天地无情,万物刍狗。

  周遭的人看着我的眼神很复杂,有鄙夷,有同情,甚至,刚才过去的马车的车夫正骂骂咧咧的瞪着我,只是碍于车上有客人,只能强忍着拿皮鞭抽我的冲动,向客人解释了几句,继续前行…我笑笑,但看起来却像是嘴角在抽搐,想事情想得出神,不知不觉走到路中央了,马车贴着我的鼻子驶过,车帘随着马车上下颠簸带起了一角,我看见一双带着好奇的明眸…眼睛倒是挺漂亮,我自言自语,自顾自地走开去。

  我看起来那是落魄的不能再落魄的人,破旧的斗笠,背着脏兮兮的包袱,低着头看不见脸,这世间太多沦落天涯之人,谁又会在乎呢?刚走进的这座城名为东城,是远近有名的商贸城镇,每日出出进进的人络绎不绝,有富商,有官员,有小贩,有农民,就是像我这样的流浪人也不在少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我们也在演自己的故事。一个故事纠缠着另一个故事,无数的故事重叠在了一起,错综相连,这,便组成了这个世间吧。

  我默默的向前走着,人们也都摇摇头,收回了看我的目光,继续自己的事、、、

  “哎,这年头,比我还苦的人越来越多啦。”

  “是啊,看那人,估计都不怎么清醒了,指不定饿坏了”

  “哼,都是那些狗官,欺我们太甚,我看,就怕那皇——”

  “喂!你小声点,被人听见我们就完了!”

  “咳咳.....喝酒喝酒”

  皇上?我自嘲的笑笑,抬起头,暮霭沉沉,那么今晚便在这城里歇上一夜吧。

  突然,我想起了很多事,那些被我刻意不愿去想起的事,我想起那个和刚才马车里的女孩有着一样明亮双眸的女子,我想起我为什么来到了这里...我重重吐了一口气,平复住心情,走进转角处一家小店,小店不大,却满了大半桌位,我选了一张角落的位置坐下,喊道:“小二,给我酒!”

  “好嘞,这位客…呃”,我抬起头,小二一脸为难的看着我,不知说什么好。我皱了皱眉头,知道他在想什么,便从兜里取出几枚银币“啪”得一声拍在桌上,喝道:“还愣着干什么,怕我赖你们的账吗?”店里的其他客人都诧异的看着,惊讶于我一乞丐打扮的人一下居然拿出了这么多钱币。小二还傻愣愣的站在那里,被我一瞪,顿时连忙应道:“客官请稍等,小的马上就拿酒来。”说着,跑了下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就这样一杯一杯的喝着,酒虽不是什么好酒,但重要的是有酒,醉了,便能忘记么?突然止不住的眼泪,告诉了我答案…一杯一杯,千杯万杯,既然还没有忘记,那就喝到忘记吧!

  “小二,再拿两壶”

  “……”

  多少杯我不记得,最后,小二,还有他身边站着的一个精干的中年男子一脸赔笑的站在我桌前,

  “再来…一坛…”

  那中年人连忙上前道:“侠士,您的酒量我们是服了,不过,现在已经快半夜了,早就要打烊了,您就体谅下小店吧,要不这样,我们免费送您两壶酒……”

  我猛地站起身,摇摇晃晃的抓起小二手里的两壶酒,晃出了店门,身后中年人看着我背影,摇摇头:“这年头,哎……小张,收拾收拾,该关门了。”

  “是,老板…”

  ……

  街上行人早已绝迹,没有了白日里的喧嚣吵杂,这种寂静很容易让人孤独,人们回到家和亲人团聚,然后安心的入眠,而我呢….一个酒鬼站在荒凉的街上,漫无目的的行走,何等凄惨?

  “嘿嘿、、、”我坐在角落低低的笑着,笑着笑着,眼泪就顺着泪痕滑落,在风雨中一绞,便不知了去向。

  ……

  远远有灯火,还有人影,向这边靠近,我睁开浑浊的眼睛,皱着眉努力让自己能看清楚一些。待得走近些了,才听闻有女孩道:“小姐啊小姐,您说您半夜三更溜出来到底干什么,一点都没大家千金的样子,不说被别人知道了,就是被老爷夫人知道了,说不准就是一顿臭骂。”两个少女打着灯笼远远走来,一名姑娘满脸兴奋,而另一名则愁眉苦脸的跟着。前面那名姑娘道:“小艺,这么说就不对了,我还不是没在半夜里出来过,好奇么,你看,这夜里和白天完全不一样,多安静!”被称为小艺的女孩满脸无奈的道:“您出来走了这么久,看也都看了,我们还是赶快回去吧,您要有什么差错,全府上下都得急死了”那女孩大眼睛转了转:“好了好了,马上就回去…哎,小艺,我今天在街上看见一个乞丐,明明打扮的是个乞丐,但我看见他手指上那枚戒指,虽然满是泥土,但我可以肯定,绝对价值连城,你说奇不奇怪?”小艺也来了兴趣,道“该不会是什么隐士高人吧?我看书里经常写到有些大侠喜欢打扮的跟乞丐一样,而后看见美女有危险突然摇身一变,把坏人打得落花流水”女孩捏了捏小艺的脸,打趣道:“一天到晚都想着这些什么英雄救美,真不该让你偷看那些书!”小艺委屈的揉了揉脸蛋,刚准备说什么,突然指着前面叫道:“小姐,那角落里有人!”

  ……

  我摇摇晃晃的支起身,微冷的寒风夹杂着蒙蒙的雨气,浸湿我的鬓角,秋意渐浓,转眼变快要初冬。记得我是在春花烂漫的季节离开了家,离开了亲人,也离开了她,就这样,几百个日夜,无助的飘荡,没有目的,没有方向,我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日复一日,记忆终究是无法磨灭,反而越来越深。

  我打量着眼前两人,两个年轻的女孩有些害怕的挤在一起看着我,灯笼忽明忽暗的火光映照着我们三个相互对视的人,一时间有些安静。看她们的样子,应该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半夜三更偷偷跑了出来,其实,我也算是偷偷跑出来的?心里自嘲的笑了笑,思绪有些凌乱,看着两名年轻的女孩,又让我想起了她。你现在还像以前一样,天天都开心的笑么?

  “七情六欲乃心上之枷锁,看不透,则命运多舛,罪过,罪过”十六岁那年随父亲一起梵音寺燃香,老住持的话仿佛还回荡在耳边。当时不明白,现在却是懂了一点。然而,纵然沧海可以桑田,海会枯石会烂,但我怎么能把那过往的种种遗忘?

  可是,忘不了,我又能如何呢?

  忘不了,不过徒增痛苦罢了。

  ......

  “喂!怪人你怎么不说话?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告诉你,要是小姐伤了一根毫毛,我们南宫府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也不会放过你!”正在我沉入思绪是,一声娇喝声把我拉回了这烟雨纷纷的夜晚。我抬起头看见那叫小艺的女孩正畏畏缩缩的看着我,使劲的挽着另一个女孩的胳膊,似乎是为自己壮胆,刚才的话正是她喊得。而那个被称为小姐的女孩一双精灵古怪的大眼睛正滴溜溜的转个不停,看着我的眼神似有几分惊讶。

  我心中好笑,吓成这样难道不会跑么?但见是女孩,也不去为难,便道:“我伤你家小姐作甚?我们素未谋面过,我这么像坏人吗?”那小艺一听,眨了眨眼睛又把我周身扫视了一遍,说:“你三更半夜坐在街角,还突然拦我们的路,难道不像是坏人么?”“拦你们的路?我有吗”我努力地清醒了一下被酒精充斥着的大脑,确定自己不是站在路中央。“你有的!要不然你看见我们来突然站起来干嘛?”这个…连我自己也不清楚了。我是因为看见人自然而然的站起来的么?我感觉酒精正把我残存的理智逼出大脑,两道人影也渐渐变成四道,“看吧,哑口无言了吧,还不承认自己是坏人!”小艺越说越顺口,我心理模糊的想到,这女孩头脑未必太简单了吧,我要是坏人,岂还容她还在这里信口开河?可是,我觉得嘴不想动一下,也开不了口。

  小艺还准备继续说些什么,突然被那称为小姐的少女阻止:“他好像就是我先前给你说的那个乞!”少女盯着我,仿佛要看出什么,大眼睛出奇的亮。

  “什么!是他?小姐你没看错吧”小艺惊讶的合不拢嘴,开始上下打量着我。说起过我?我们有见过吗,我一头雾水,很是奇怪的看着眼前已经变成三个的南宫小姐。

  南宫小姐眯着眼睛盯着我,仿佛要发现什么,突然,她张大嘴巴,指着我道:“你…你该不会是喝醉了吧?”我无语的看着眼前已变成八个的人影,当然,我已经不能语。仿佛看见他们这无敌二人组,什么解释都是没必要的。

  我感觉我像是飘了起来,醉意侵蚀了神经,仿佛什么都可以忘掉了,我就这样仰面躺了下去,留下两个有些发懵的女孩。最后一眼,我看见了月亮,虽然藏在云里,很是朦胧。什么时候乌云渐渐淡了,这场下在秋末很少见的阴雨季快要结束了么?

  我又看见她瘦弱的背影,却是那么欺霜傲雪遗世独立,站在那悬崖之边,眺望着远天白云……

  我来了,等我.....我低声呢喃。


二、相遇



我名左慈风,其实也不过刚过弱冠之年,也不是乞丐,相反,我出身在京城的名门望族,父亲是朝廷重臣,自小我便被号称“天朝第一武师”的父亲咬定为百年不遇的武学奇才,三岁习武,我也没辜负父亲厚望,刚六岁便能打翻寻常的成年人,而后,我的天资更是一点点体现出来,我开始学习琴棋书画,舞文弄墨,当然,不能指望我样样精通……父亲没有什么侧房,妾氏,所以我只有比我大三岁的哥哥,还有小两岁的妹妹,哥哥名夜,妹妹名香。当然还有什么表兄弟姐妹,认不完的族人……我们兄妹三人就在这种复杂的环境里,随着时间流淌,慢慢的成长。很小的时候,我们兄妹三人坐在后院的假山上,仰望这夜空。那时,我总觉得和哥哥、妹妹一起静静看着这璀璨的星空,是最幸福的事情,如果时间能停下来,那该多好!妹妹总是让我抱着她,而我总是和哥哥肩并肩坐着,浓浓的血脉亲情,至今也是我心里最大的慰藉。深邃的天空仿佛吞噬了我们三个稚嫩的目光,倒映在我们眼中的斗转星移,移去了无忧无虑的时光。

那一年,我八岁。

这一天上午,正值春暖花开的季节。我完成了功课,如往常一样,在府上东转西转,无所事事,府上人看着我蹦蹦跳跳的跑来跑去,都微笑着道:“小少爷,慢点啊”我恩恩的算是答应,继续一路小跑。作为朝廷重臣,这“左慈府”占地那是大的惊人,就算是从小生活在这里的我,也不敢说每个地方都去过。

我轻车熟路的来到了后院,这是一片占地极大的花园,是我最爱的地方。仿佛来到了这里,便感受不到拘束。走在被林荫包围的小路上,听着四周鸟儿欢唱,看微风扶柳,百花争艳,是我最大的享受。这里是府中的净土,也是孩子们的乐园。平日里父亲总是很忙,经常见不到人,而母亲身体不太好,需要安静的调养。父母不陪我们玩耍,童年的我们也就自找乐趣。我哼着没调子的小曲向前走着,料想哥哥马上会带着妹妹来这里和我会合。走着走着,过了一座亭阁,突然见前方有一个和我一般大的女孩正背对着我,她穿着粉红色的裙子,正盯着一朵紫色的花入神的看。我以为是妹妹,刚准备冲过去叫她,突然觉得背影有几分陌生。我仔细的打量,府里和我这般大的孩子都还在做功课,又不是妹妹,那她是谁呢?

“喂!”我朝她喊道,小女孩吓了一跳,慌忙转身,大眼睛扑闪扑闪的看向我,“你是谁啊?”我一边问一边朝她走去,女孩有些慌乱,弱弱的道:“我….我叫..”我走到她近前,停下脚步,学着大人的样子皱着眉头道:“你怎么连自己叫什么都说不清?”小女孩顿时不服气的道:“谁谁说我说不清,我叫,我叫洛…欣!”说完气鼓鼓的瞪着我。

“洛欣?”我道:“我好像不认识你哎。”女孩好像来了脾气,完全没有了刚才弱弱的样子,说道:“我也不认识你啊!”我顿时气结,道:“这可是在我家!”“在你家了不起啊?”“你!”我无言以对。居然被一个女孩子说的毫无还嘴之力,顿时觉得恼火。

我走到她面前,想吓吓她:“我给你说,就是那些大人也没几个能打得过我的,赶快向我道歉,不然我可要打你了!”谁知小女孩洛欣毫不示弱:“你敢打我,我就告诉爹爹。让我爹爹揍死你。”我火上心头,冷笑道“看来必须让你尝尝拳头的味道了”,说罢抬起右手,作势愈打,这次看你还嘴硬?

谁知一抬起手我就发觉不妙,只见刚刚还满嘴硬气的洛欣一下瘫软在地,泪水瞬间流淌,哭声惊天动地、其间还夹杂着:“爹爹,你在哪儿啊…..爹爹,有人要打我,我好怕,爹爹,娘、、、、”

举起的手停在微风中,我觉得我像是要石化了……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小女孩,突然觉得自己知道的世界太渺小了,原来,这样也是可以的……
女孩哭的越发的伤心,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般。和煦的阳光透过树枝的间隙照射下来,花儿好像更娇艳了,一只黄鹂停在枝间,很是疑惑的低头看着下方两个小小的人儿,发出清脆的鸣叫。
温暖的风吹过,石化中的我突然一个机灵,看着眼前瑟瑟发抖的小小身躯,突然强烈的自责袭上心来。虽然这花园大的惊人,就算他父亲有天大本事,也不会突然出现揍我一顿,但我还是觉得这样不好。我蹲下身来,伸手想扶起洛欣,可她抖了抖肩膀就是赖在地上,泪水大颗大颗的滑落,我没办法,只好低声下气的道:“洛——洛欣,别哭了……”女孩不理不睬,依旧放声痛哭“你再怎么哭也不会有人来的”女孩哭的更凶了……“你看,嗓子都哭哑了,别哭了”…………“小欣儿,别哭了好不好,都是我不好……”到了最后,我都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妹妹自小就不怎么哭,我一门心思都在武术修行上,而且刚八岁的我头脑中可蹦不出什么能让小孩破涕为笑的语句,毕竟连自己也是小孩。。。。于是,这下便犯了难。
  我只好也坐在了地上,抬起头,看头顶茂盛的树枝,和树枝上的天空。几只小鸟兴奋的在枝叶间叽叽喳喳,婆娑的树影随微风摇晃,花香肆溢,眼前的一切都像一幅美丽的画卷,除了……
眼前的女孩估计是哭累了,把头埋在膝间,低低的呜咽。真是不明白,不会是吓了一下吗,还没打到身上呢!有必要哭的这么夸张么?我无语的看着眼前的洛欣,她穿着橙色的丝布衣裙,鲜艳活泼,衬着她白皙水灵的皮肤看上去煞是惹人怜爱,娇小的身躯随着抽泣微微颤抖着,

我伸手轻轻拍了拍洛欣的后背,无奈的说道:“别哭了,洛欣,再哭就会变老的 。。。”洛欣肩膀颤了颤,终于抬起头了,眼泪汪汪的看着我:“你不打我了?”

“我......我当然了,你这么可爱,我怎么舍得打你呢?”关键时刻,我灵机一动,说道,

“真的?不打我了。”果然,女孩擦了擦眼泪,破涕为笑道:“我很可爱么?”

“呃.....当然可爱了"女孩梨花带雨的笑如同灿烂的阳光,在一瞬间晃花了我的眼,我擦了擦额头上没有的汗,暗道:这态度变化也太快了吧!
"快别坐地上了,衣服都脏了"一看情况好转,我立刻伸出手道
  洛欣看了看我,见我毫无凶意,便拉着我的手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她掏出一块手帕,擦干了泪痕。
我这才有机会仔细打量她。女孩无疑是美丽的,粉雕玉琢的面孔因年幼而稚嫩,却更显出纯真可爱,还挂在眼角的泪水不觉让人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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