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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安答客录:成长就是对自己诚实

看李安的电影,很多人「觉得有什麼被触动了,一时也说不上」,放在心里,慢慢酝酿翻搅直至沉淀,在人生的某个重要时刻,悄然浮上心头。 听李安讲话,也有同样的感觉。 他真诚地面对、勇敢地挖掘自我,不仅吸引人跟著探寻本心,更有股绵密温柔的力量,让人在面对无解的人生时,有种豁然的安心。

问:对你而言,成长是什麼?

答:成长有很大一部份是面对,包括对衰老、对困顿、对死亡都要学习,没有什麼东西不是成长。真正在一般所谓的成长期时,你根本不会去想这些,这些都是长智慧的。 电影导演和运动员没有什麼差别。运动员真正开始变比较会的时候,都是身上一堆伤了。所以你在学习怎麼样应付你的损伤,还有你的衰老。到那个时候,有可能是你最好的成绩的时候,真正绽放的时候。然后过了一段时间之后,你发觉真正的成长学习才开始。这个是没有止境的,真的是活到老学到老。 成长有一个很重要的课题,就是对自己的诚实,包括你发现自己是怎麼一回事,包括你自己都不晓得的部份。这个地方有你个人的业障,也有你的共业,跟这群tw人是share的,我们对於tw历史、中国历史,都有一种共业。 成长很重要的,就是去面对它。

问:经过这些年的成长、学习,你找到你生命中要追求的东西了吗?

答:我一直知道我要什麼东西,其实很简单,就是一部接一部拍,然后适应,然后从生命里面学习。 我不觉得我有一个目标,我达到那个目标,我就追寻到了。我觉得生命不是那麼回事。年轻的时候,会有那种感觉,啊,让我拍到什麼东西的话,I can die happily—— 朝闻道,夕死可矣。久而久之,事情都不是那麼圆满,有backlash(反作用力),从来没有说乾乾净净、天下太平的。它不像一场球赛,打到超级杯赢了,记忆就停止在那边。从来没有感觉是那个样子。 问:你这一部一部拍下来,展现了一种穿越的能力——穿越各种片型,穿越东西方文化,穿越各种题材、界线的能力。这种能力,是怎麼培养的? 答:这跟我的经历、我的路数、我的天份、人脉都有关。我慢慢、慢慢走出这个样子。从「推手」开始,一部就允许下一部。我没有拍国片,就拍不到「理性与感性」;没有拍西片,我拍不到「卧虎藏龙」……,都是一步一步慢慢走出来的。 我想跟我的思索习惯、我喜欢做哲学的思考也有一些关系。我的出身老是在漂泊,我们外省人到tw,适应这里,然后到mei国又适应mei国,永远是一个少数。我曾经保守过,也开放过。我游走过很多的地方,在中间发现很多东西,这是我有兴趣的。 还有我对电影的好奇心,我的口味很大,试了这个又想试那个。我想跟爱新鲜,还有对电影语言、制作上的好奇有关。 机遇上面,跟我合作的,很多我碰上的,都是很优秀的人,我也愿意听他们的。 或者我本身没有一个根深柢固的文化积习——除了中原来的那一套,因为家庭教育的关系——没有很根深柢固的一个根也有关系。 或者我本身就是很喜欢表演。演员不会老是演一个角色,他喜欢演各种不同的角色,去经历那些角色带给他的感受,去丰富想像力及人生感受,他觉得很过瘾。

我想我也有这种倾向,那就要附体到角色里面,可是又要讲出一个所以然来,所以一定要有穿透力。 不管做国片、西片,我在某些方面站一个有利的位子,这个我也不要特别的谦虚。所以我可以打松一点,我没有办法完全打散,可是我可以松动一些片型、一些限制。 我做了以后,别人就可以照著做,或至少大家说,噢,国片也可以这麼拍。这对我来说,是个蛮大的鼓动力量。我去挑战那个东西,比我单独去拍个艺术表达个人,来得有意思。

问:你曾说「我可以处理电影,但我无法掌握现实。面对现实人生,我经常束手无策。」人生最让你束手无策的是什麼?

答:人际关系啊、生活上的东西啊……。我到现在还不用电脑,家里帐怎麼付、信用卡怎麼付,我都搞不清楚。常常被我太太讲,被警察拦下来,也不会争论,就被罚了八点,也不会辩护,就老老实实缴罚款,不太有用那麼一个人。 问:可是拍电影时你可以指挥千军万马? 答:那些是能做的事,我只要把想法告诉他们,把看到的东西告诉他们,那个是比较抽象的。大多数人抽象思考比较不强,具体的东西就很能干。我就是抽象的思考,或者对於事情有个见解,这个现象的背后是什麼东西,我有兴趣。我给他们的direction(导引)就是这些东西。他们都比我能干,我不觉得我比他们高,但我的位子比他们高,我是发号司令,发号司令是我的job

问:可是你就是有办法赢得他们的尊敬,像艾玛.汤普逊这样的专业人才。你是怎麼做到的?

答:我也不晓得。你平常要我跟他讲话,讲不到几句,可是一到拍片……。我从在做学生的时候就这样,在NYU(纽约大学),我话也讲不清楚,可是我说你去做这个、你去做那个,人家就会去做。别的同学去讲,他英文很好,可是他要吵架。我也去给人家打灯,从早上去打灯,打到下午都在导演,大家都在问我事情。就是那个电影的方向感蛮好的,哪个归哪里,对我来讲都很清楚,那方面的事情就比较强。 我就是很适合拍电影,别的长处没有,就是很适合拍电影。

问:不管是国片还是西片,你共事的都是全世界一流的高手,领导这些高手的要领是什麼?

答:那个很简单,困难的是不是高手的人,事必躬亲,你什麼都要做。 高手,你要有能力挑战他,他都想不到的事,你一点出来,这个人就归你管了。当然,你要知道怎麼样击破他的自信。 低手比高手还难,高手他方向找到了,他就很厉害。低手你要演给他看,你要做给他看,你要不放心,你要找什麼东西他找不来的时候,你自己要去找。下决定要懂,细节你还要去研究,方法要突破,其实是很吃力的。 一般的人,你就是要打破他的惯性,他都有难度,也都有你可以依赖他的地方。低手也有好处,他对你的投入,对你的忠诚信仰,你不要怀疑。高手有时候你不晓得他在想什麼东西,怎麼样运用他,拢络他,或者控制他,也很花心思。

问:我觉得另外一个关键,是你看人的能力。你分析剧里的角色、分析演员——他做为一个演员、做他自己——都十分深刻。这种看人的能力,是怎麼建立起来的?

答:我想很多跟我对戏剧有兴趣是有关系的。能力是天生的,我想我天生有一些。 可是我很容易被人家骗,就很老实。人家要跟我推销什麼东西,很容易。我宁愿就这样跑掉,如果不跑掉,很可能就被他推销成功。 问:你被推销过什麼? 答:很多啦,教会捐钱、聋的、哑的,明明就知道他转个头就去跟人家讲话,可是还是给。火车站人家说钱丢了,家住北卡罗莱纳州,给你编这种故事,我也会给。有人跑来说我可以修你的车子,修得乱七八糟的,还要给他钱。就没有办法,我就是很容易被骗。

问:那为什麼一到了片场就完全不一样了?

答:我想跟我对戏剧有兴趣有关系。戏剧有text跟sub-text,一个是台词部份,戏剧本身创作的动力。下面,大lu叫潜台词,sub-text,跟上面常常是不一样的。在辩证的时候,可以看到很多人性的东西,人性的基本的东西。

问:可不可以举个例子来说明?

答:比如说我现在跟你讲话,我是不是在表演?是在让我好看?还是在争取你的好感?我讲的东西你要不要相信?人讲话是一回事,心里面想的又是另外一回事,我们都晓得。可是要对那个东西很清楚地抓出来,跟我的戏剧训练有关系。 然后我长期跟演员工作,明天我们要演这个东西,你演到什麼地方,要把你抓回来,要靠观察。久而久之就训练这种眼力,我想跟训练有关系。

问:你怎麼观察人?

答:这个很多,觉得你对不对,你的眼神定不定、你的神态、你的心理思路怎麼样、身体的语言,我都很敏感。你紧了,你要配合什麼,我马上有反应。 对演员是这样子,但平常我不会那麼提高警觉,我不会那麼hyper(机敏),还是很容易被骗。可是我工作起来的时候,因为跟创作一个好东西有关系,我的整个精神状况会调得比较hyper。 我也很容易被电影骗。小时候,还没拍电影以前,看到哭就哭、笑就笑。梁山伯与祝英台当然哭得很惨,还有雷震演的人之初,就是会被它感动,我就很容易被感动

问:什麼东西最能够感动你?

答:就是人尽力了,还委屈。人尽了力量,事情还不行。人不尽力你就不会感动,他尽力了,还不行的时候,你就会很感动,你就会哭。就真诚啊,真情流露啊,很可怜,同情他。

问:你很有同理心?

答:同情心还蛮强的。 学什麼像什麼,拍什麼像什麼,跟这个有一点关系。我很能把我放在他的处境去想事情,包括我不是女人—— 其实我的成长是很大男人的,我爸爸是大男人—— 可是当我要去拍女人的电影的时候,我很自然地会从人的角度,不要说女人吧,如果在她的位子,我会有什麼感受,会做些什麼事情,会有什麼心情,我就会自然地变成她。 所以我拍坏人,大概都不是横眉竖目那种坏人。如果你是他的话,你不会说哈哈我是坏人,我真的坏得很高兴。没有汉奸说我是汉奸,我是一个大坏蛋,我很高兴。以前汉奸都是这麼演。你如果到了他的身上,你第一个要讲的,汉奸为什麼说他鼠相,梁朝伟那个鼠相演活了,第一个就是怕,他那个吓的样子演得实在太好了,那就是鼠相,不是尖嘴猴腮,他就是害怕。你想你如果是汉奸,你是不是怕死了?你就不会去演那种横眉竖目,或者是嘻皮笑脸那种汉奸。你如果到他的身体里面,就是这样。如果我到王佳芝的身体里面,那又是另外一个风景。 我大概很合适跑到另外一个人的身上,这跟同情心有关。同情心不是可怜,是相同感情的意思。通常我们说同情好像可怜什麼东西,你觉得比人家高一层去可怜人家。可是同情不是这个意思,而是一种相同感情,你不是patronizing(垂怜),是一种empathy(同感),你跟他相同的感情。设身处地,从别人的角度去想。 所以我去据理力争,去给人家当领袖,是很不合适的,因为我都会往对方的思路去想,我觉得才合理。那就是没有解决,没有输赢,所以我就不适合做英雄、做领袖。我就适合做艺术家、外交官。

问:艺术家跟外交官的特质是什麼?

答:就不是用好坏、绝对或者输赢去做行为标准,或者用一个很简化、符号性的东西去凝聚力量。有那种力量,我就要想办法把它打散,把它解构掉。人家以为是怎麼样,我就要把它解掉。其实事情更复杂,有各种视角。

问:解构、打散之后,接下来呢?

答:大家检讨、了解、沟通。彼此了解,就不会那麼剑拔弩张,而且真诚啊。因为凝聚力量的后面,有很大的虚假,你要把很多的feeling放在一边,去达到那个公约数,那很多都是做假的。艺术是追求真的东西,真的东西就是很复杂,你说不出个所以然,但是真的。道可道,非常道,讲出一番道理都是骗人的,都不是真的,都不能信。反正你听很有道理的事情,它就不是非常道。做艺术的人,是摸真的东西,摸一些细微的、复杂的,不按牌理出牌的东西,不按规矩,这个是艺术该做的事情。而且人生需要这种东西,不然的话我们天天在打仗,你死我活的,跟动物差不多。其实动物都有协调的东西在里面,同情、爱、真诚,对黑暗、无名的东西,有一种探索、有一种勇气,这是艺术、娱乐、音乐该做的东西。光有礼、光有道德、法律、民族集体意识,我觉得那都是人生比较肤浅的东西,艺术比较准许人在深层做一种接触。

问:接触之后呢?

答:没有什麼之后,人生就一直过啊。 你跟人沟通,你今天摸到一个人,你很高兴。你今天have sex,sex下一步是什麼?Nothing,可是你满足了,你觉得有爱、有滋润,你人生继续下去。

问:的确,看你的电影,会觉得有些东西被触动,会想很久……

答:那你想的东西和我想的是一样的价值。你想东西,你会跟别人讨论,这个就是联系、就是感情,这是深层的联系。这跟你在一个dang里面开会、在公司开会,是很不一样的联系。可是人不是光是在公司开会就算了,人要做深层的沟通,才会感觉到爱。 我的job不是给答案,而是促进人群沟通,抛砖引玉。

问:看你的电影,有个感觉:爱是最终的救赎。「色,戒」的最后,你安排易先生坐在王佳芝的床上流泪,让王佳芝的处境不至於那麼不堪。其他如「冰风暴」、「与魔鬼共骑」、「卧虎藏龙」等,所有的那些痛苦,最后的救赎都是爱,虽然是不同形式的爱……

答:我还是很相信爱的,虽然有时候我觉得爱其实是个幻觉,就像表演一样。爱终究是不是一种红尘的事情?一种幻象?你到底是爱人爱,还是爱上那个人?不晓得。有时候我也会觉得有些cynical(犬儒),爱这个东西本身也是值得去解构的。

问:你又在解构了……

答:解构的动机,是在找真的东西。你不相信它的话,怎麼会去解构?你的动机本身是需求爱。我觉得爱这种东西,不管你去解构它,或者觉得它是幻象也好,我们对爱的需求是真实的。

问:这就不能再被解构了吧?

答:无所谓解不解构,你有这个需求嘛,也可以说你对这个幻觉有需求。That's OK。当你感受到,是很真的,这个我不会cynical,不会犬儒,不会觉得不值得一顾,或者把它解构到最底是虚无或无情的。 人活了一场,爱,我觉得是很真实的东西。它的本质可能是一团雾,摸不清楚。可是你的需求、当你感受到的时候,那是很人性的感觉,这个我是很肯定的,也一直是我不会放弃的。你可以超脱它,可以修练,但不能对它没有感受、没有需求。还有爱的交流,说做深层的交流是完全没有需要的,这个我不信。没有深层交流这种虚无的世界,终究我不会相信。虽然一时社会上会有这个现象,你会失望,可是那种空洞是很难受的。

问:你很特别的地方是,你的生活如此的简单、单纯,你也刻意保持单纯,可是你的作品却直指最复杂的关系,最深的人性。一般人是靠生活的经验,可是你的生活上看不出……

答:看不出痕迹哦。

问:那这个能力哪里来?

答:我不晓得。我的经历真的是很有限。虽然我在复杂的电影圈,可是我在拍电影的那个圈子是很简单的,跟我合作的人可能要面对很复杂的事情,可是他们面对我的时候,都是最单纯的那一面。

问:为什麼大家碰到你,就变成天使?

答:我想每个人都还是有那种真诚的一部份,如果那个是我要做的东西,包括对坏人他里面真诚的东西,我要去探索,我觉得人会被影响。人是需要这个东西的,他碰到我正好在做这个东西,他那一部份就会出来。他碰到另外一个人在做另外一套东西,他就会变成另外一套做事方法。不是好坏,就是不一样的东西。

问:你为什麼能一直保持纯真质朴?

答:我喜欢啊,我觉得这样蛮好的,我觉得那个东西是蛮可贵、是值得去经营的。如果还能做得到的时候,我就尽量去做,因为能够做到。不是说这个人好坏,而是你有没有能力去好。 我是有选择性的,我是有努力过到达那个地方,不是说这个世界就是这个样子,你知道这个世界不是这个样子的。有的时候为了要保持在那个状态,需要有一点戒律。有时候我也很想去做坏事,或是放松一下,有时候就会变成做不出来。从某些方面讲,至少对拍电影来讲,会比较拘谨一点,就放不开。

问:怎麼说放不开?

答:就是有些事不要做,有些事情不能偷懒,有些事情你要想得深一点,也就是它的后果你要想一想。

问:你受创最重的挫败经验是什麼?

答:讲起来很奇怪,就是我在拍床戏那段时间,我不晓得为什麼那麼devastated(心力交瘁),觉得自己好像被击败了,不晓得有什麼怪物。觉得好像拍不下去了,整部片子要叫停了。

问:在你最沮丧的时候,是什麼帮助你走出来的?

答:演员啊,制片啊。

问:他们怎麼帮你走出来的?

答:很支持。听我讲话,讲些疯话啊,大家还是好意的支持。

问:人对你来说很重要?

答:对,人的温暖,他的了解,他的谅解,支持我做下去,健康地做下去。帮我排解,帮我疏导。如果叫停的话,他们也会支持。

问:哇,这才不简单。

答:对,第一步是说,片子怎麼办?如果导演都疯了的话。再过几天,不行,片子不重要。他们会对我非常的关爱,担心我的状况。

问:那时候有谁说了什麼样很安慰的话,是很关键性、帮助你走出来的?

答:其实很多啦,不是哪一句话。总是对我的了解吧,对我心情的了解。这种事情碰到,最怕就是你在压抑,或者你觉得很孤单,没有人了解你,在压抑,这个是最糟糕的。当人家了解你,本身就是一种疏导。不是说他对你讲了多smart的话,让你觉醒,不是这样,要讲我比他还会讲。只是他挺我,或是关怀,就是他那种态度。

问:支持你的能量来源,是不是很大一部份来自家乡?

答:对,一方面是人情,大家对我的鼓励关爱,这本身是有力量的。当你最灰暗的时候,你自己没有办法的时候,那个东西会帮你。对我来讲,我也没有zong教,所以人情的支援是很大的力量。还有就是根深柢固的文化的影响,还是一个很大的支柱。

问:为什麼文化是很大的支柱?

答:因为你行为有个准则,觉得有个脊椎骨一样,好像一个立足点一样。想不过去的时候,真的碰到很困难的时候,你总要逃到一个地方去,让你从最基本的东西去思索,然后慢慢走出来。 对我而言,那个东西永远是中国的东西。其实我的特长是西方的戏剧、电影,这些都是西方的东西。可是帮我走出困境,最基本的思考,还是从小教我的东西。可能是十八岁以前教的,也可能是五岁以前教的,不晓得是什麼东西,可是它起了一个决定性的作用。当你达到那个标准时,你觉得舒服,觉得是应该的,对得起良心,觉得是对的事情,很多的压力会纾解掉,不会那麼intense(强烈)。几乎跟信仰是有点像的。 所以那个东西,真的,华人不要去丢它。应该认真的去看待,丢了就没有了,好像你的灵魂一样,不要随便丢掉,不管是为什麼原因。

问:对你来讲,人情味是什麼?

答:关切啊,沟通啊,相同的价值。不走极端,没有那麼愤怒,人见人有亲切感,不是只有交情没有感情。是一种真的感情,可以信任,可以放松,可以互相依赖的一种感情。不矫情、不做作,很自然的,很舒服的一种感觉。

问:研究所毕业后,无片可拍的那六年,你是怎麼熬出来的?是什麼支持你走下去的?

答:我就是很想拍电影,没有拍电影不甘心,就这麼简单。我们家也不是很穷,我也没有担心会流落在街头,我太太在工作,就这麼简单。一个东西做不成,下个东西又上来了,老是有希望。 不拍电影我真的不甘心,就是这样子。我相信我拍电影是有天赋的,就是很不一样。我一拍电影就不一样,这是有看到,有证明的。

问:你的信心是怎麼建立的?

答:自己兴趣的专注,就是一个信心。然后你出手后别人正面的反应,久而久之就会有信心。

问:可是六年下来,难道信心没有被摧毁?

答:有啊,粉碎很多次。然后下部东西出来,兴致又来,又忘记了,想说这次说不定会做成。

问:听起来有点像赌徒。

答:对啊,有点像。赌徒,我觉得不一样,赌徒纯粹是在算一种机率。我则是说,输的话我也甘愿。这是我要做、是我爱做的事情,毫无反悔。我不会说这把我撒错地方,我后悔,从来不会。

问:这六年对你的人生有什麼意义?

答:我觉得是很好的磨练。我人现在不会浮躁,跟那个时候的磨难有关系。不是肉体的磨难,而是心理的郁闷的那种磨难,让人家选不上的那种打击。所以现在我会珍惜,不会太嚣张。此外,家庭的感情很好,底打得很好。 对电影的本身,在那六年学到很多东西。我只是没有出手,电影结构怎麼样,商业电影怎麼样,锻鍊很多。老是被打回票,每次打回票,就学到一些东西。每天在那边想,怎麼样弄成,怎麼样弄成,本身就跟学校一样。那六年是在学,不是在失望中等待过去的,不是静态的。其实我在进步,在累积对电影的知识,只是自己不晓得,怎麼老是做不成,表面上是这样子。你想想,六年没有拍片,一拍片马上就拍成,然后一部一部都拍成,我想多少跟那六年累积的学习经验有关。只是我手没有去碰camera,可是我六年天天在想电影的东西,就是在成长,一直在不停的学东西。我只是没有在做电影,并不表示我没有去学习、进步。

问:你曾说,「柏格曼在一开始就给我设下高标准,我为此感谢他。」现在你自己也成了很多年轻人的偶像,你最想跟他们讲的是什麼?

答:勇气,对真诚的勇气是最重要的。我做很多东西,跟我是不是真的面对自己、那个挣扎有很大的关系。你是不是有摸到真正的自己,你是不是很真诚地去面对,这个是做艺术、做事情,一个很大的挑战。 很多的灵感是跟这个来的,很多的出手,还有人家对你人品的考量,都跟这个有关。所以面对真实的自己,而不是外面知道的你,或者好的你,怎麼样去面对、处理自己里面的东西,这个对我来讲,是最重要的。

问:你曾鼓励纽约大学的学弟妹们,要「不断学习,勇於尝试,面对失败。」所谓勇敢,是不是一定要面对恐惧?你怎麼看恐惧?勇敢怎麼来的?

答:我讲的勇敢不是说你敢去跳伞啦,我讲的勇敢是:面对真实的自我。人生有很大一部份是在掩饰自己,让人家觉得我还可以。你要做艺术的话,就做不出什麼太好的东西。 所谓的勇敢,跟真诚有关系,真诚面对自己,我本来是怎麼一回事。 你勇敢,愿意真诚面对,会开拓出很多空间、很多思路。当在做这样的开放时,那个能量会影响到你的观众,他会跟著进来。

问:你曾说,「柏格曼在一开始就给我设下高标准,我为此感谢他。」现在你自己也成了很多年轻人的偶像,你最想跟他们讲的是什麼?

答:勇气,对真诚的勇气是最重要的。我做很多东西,跟我是不是真的面对自己、那个挣扎有很大的关系。你是不是有摸到真正的自己,你是不是很真诚地去面对,这个是做艺术、做事情,一个很大的挑战。 很多的灵感是跟这个来的,很多的出手,还有人家对你人品的考量,都跟这个有关。所以面对真实的自己,而不是外面知道的你,或者好的你,怎麼样去面对、处理自己里面的东西,这个对我来讲,是最重要的。

问:你曾鼓励纽约大学的学弟妹们,要「不断学习,勇於尝试,面对失败。」所谓勇敢,是不是一定要面对恐惧?你怎麼看恐惧?勇敢怎麼来的?

答:我讲的勇敢不是说你敢去跳伞啦,我讲的勇敢是:面对真实的自我。人生有很大一部份是在掩饰自己,让人家觉得我还可以。你要做艺术的话,就做不出什麼太好的东西。 所谓的勇敢,跟真诚有关系,真诚面对自己,我本来是怎麼一回事。 你勇敢,愿意真诚面对,会开拓出很多空间、很多思路。当在做这样的开放时,那个能量会影响到你的观众,他会跟著进来。 当然有的人会批评你,那是他们的问题。你会找到一群人跟你认同的,进到这个里面,刺激他们的想像,这是一个很真诚的事情,是我会希望鼓励的一种勇敢。艺术很多跟你的放松有关,跟运动一样,你放松以后,人生本身有很多的能量,它就会出来。你有时候需要一种勇气去放松、去面对,真正好的东西才会出来。

出处:天下杂志 400期 2008/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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