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华芹
当春的信鸽还在遥远翩翔的时候，我在弥漫的风雪里抑制住种下的一棵种子的强烈愿望，尽管那颗种子长成姹紫嫣红后会使小小的斗室春意盎然。
绝对是一种冲动才与朋友要下这盆羸弱的吊兰的。现在尽管阳光灿烂，它却瑟缩在宽大窗户的衬托下，舒展着细嫩的枝叶，窥视着好奇。窗外正寒流滚滚，一片萧杀后的凋零。显然，是室内的温度不够，它没长大。很像我的心情，低低地回旋着久远与近乎于陌生的春意，却无法抗拒寒冬的袭击，只能在寂寞中保持着最后几片绿叶的天真与梦幻，做着某种暗示春季即将来临的最后等待。
就是那样忧伤地倚靠在空荡荡的走廊里，所有出现或消失的影子都不能使我熟视无睹。我的手握着一束千辛万苦才获得的鲜花。花在寒风里经过后，正一寸一寸地枯萎，使我的双手冰冷苍白。经过那场人际纠纷后，我的痛苦仍旧执意不肯消退。我依然害怕再次面对那张邪恶的脸谱，却无法逃脱到很远的避风港里。而当我鼓起勇气走到冰雪皑皑的天空下，不知什么原因，我的心忽然战栗般地充满了欢乐，在那一瞬间，我竟强烈地感觉到春的气息，立即，我眼底掀起盈盈的热泪。
原来没有任何诱惑能使我逃脱与春的千丝万缕般的姻缘，即使是在冰天雪地的风景里，我也能清晰地感受到春的温柔与妩媚。于是，或是清爽的拂晓或是辉煌的黄昏或是某一个漆黑深夜的喧嚣舞会的间隙，我总是小心翼翼地嗅过花的清香后，默默地坐到墙的角落里，一张稿纸一张稿纸地写下关于春的某种启迪与呢喃，便总记起很早的时候，有人预言我将一事无成的咒语。这使我日日清醒，日日努力不去做平庸的样子，而对人生的意义产生新的理解与透视。所以，在某个风雪之夜，坐了很久很久后，忽然预言春天正如期跋涉而来，果然几日后，红红的对联与炮竹在房檐下闪耀起鲜艳与热烈的企盼。
开始把一盆盆埋着种子的花盆从床下搬上窗台是什么时候，早已模糊了记忆，却日日坚持殷勤地浇水与默默地注目。我分明已感觉到春的浓郁气氛正悄悄注入平淡的生活里，连往日冷清而寂寞的茫茫大芦荡也流溢起春的信息。而我也好似萌动着一种与春荣辱与共的特殊感情，即使在暴风雪猛烈袭击而来的逆境里，也泰然自若地把持自己不狂不怒不悲地心境。有时我竟怀疑这是不是另一种麻木哩。可在那一日，我在一个晴空万里的日子里，久病痊愈后的第一眼就是满目葱绿，再看小小的窗台上不再是一片沉暮，于是，我开始知道这必定包含了我全部的热忱与虔诚。
我相信这一天绝对不是一个平常的日子。因为所有的喜悦都聚集在红红的炉火上，那儿正温着浓酒与喜滋滋的温馨与等待。就那般随意席地而坐，在热热闹闹的欢声笑语里，恐怕唯有我以静静的姿势分享着那份心心交融的情愫。屋外正寒风凛冽，从很远的夜幕里传来断断续续的鞭炮声，我终于忍不住推开阳台上的落地窗。就在这时，午夜的钟声响了，立即，鞭炮声骤然震耳欲聋起来。哦，春终于姗姗而来了，心头猛地涌起一阵安慰的酸甜。我意识到类似于千朵万朵梨花开的五彩缤纷的礼花辉映下必定蕴含着我所不知道的热情与对生活的真诚。
哦，这必定是春天的特殊心境吧。
——选自《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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