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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版《红楼梦》剧本(二十)

第十七集 三姐饮剑

(对应电视剧剧集:贾二舍偷娶尤二姨)

  

  1 京城东郊 荒村野店 (夜)

  更深夜半,月色朦胧,星斗阑干。

  贾珍、贾蓉带领两个家丁骑着四匹驿马,向西疾驰。

  贾㻞、贾珖带领两个家丁快马加鞭,往东飞奔。

  两批人马在一条山路上相对奔驰,越来越近。

  字幕(叠)

  第十七集 三姐饮剑

  

  骤然间,贾珍等人勒住马头,四匹奔马前蹄腾空,一齐嘶叫起来。

  同时间,贾㻞等人一齐滚鞍下马,齐声请安:“大哥哥,蓉儿,一路平安!”

  贾珍在马背上问;“你们来作什么?” 

  贾㻞:“嫂子怕哥哥和侄儿回来了,老太太路上没人照顾,叫我们两个来护送老太太。”

  贾珍称赞道:“想得周到。你嫂子独自在家,丧事是怎样料理的?” 

  贾㻞:“嫂子先把玄真观的道士锁了起来,等哥哥家去审问发放。再请太医验视尸体,装裹好了抬到铁槛寺家庙停放。又命天文生择日入殓,三日后便开丧破孝,做起道场来等哥哥。”

  贾珍满意地:“里里外外这么多事,亏她一个人怎么忙得过来。”

  贾珖补充道:“嫂子怕家里没人照料,把亲家母和两个姨娘接来住在上房看家呢。”

  “哦,二姨、三姨又来啦,太好了!”贾蓉脱口而出。

  “妥当,快走!”贾珍两脚一夹,猛抽一鞭,象箭一样往归途驰去。

  贾蓉和家丁紧紧跟上。

  驿道旁有一处客店,灯笼高挑,酒幌飘动,店主在门口招揽生意。

  贾珍一行马不停蹄,一掠而过。

  路过一处驿站,贾珍等四人飞身下马,跳上驿卒牵着等在路旁的驿马,继续向西飞驰。

  2 铁槛寺 门外(黎明)

  马蹄声疾,震荡着曙色渐显的街巷。

  在灰白色的晨雾中,馒头庵和铁槛寺遥遥在望。

  贾珍等四人纵马飞奔,刹那间冲到铁槛寺门前。

  坐更的发觉贾珍等人已经到门前,赶忙喝起众人来,打开大门迎接。

  贾珍、贾蓉下了马,放声大哭,从大门外跪爬进去,到棺前稽颡泣血。

  3 铁槛寺 正厅内(早晨)

  贾珍父子已按礼换了丧服,在棺前俯伏抽泣,尤氏等人在旁解劝。

  贾珍稍减悲戚,向众亲友:“得讣音后,即忙告假,礼部代奏说:'贾敬年迈多疾,殁于寺中,其子珍、其孙蓉现因国丧随驾在此,故乞假归殓。’天子额外恩旨说:'贾敬虽白衣无功于国,念彼祖父之功,令其子扶柩由北门进都,入彼私第殡殓,任子孙尽丧札毕扶柩回籍。’” 

  尤氏等听了,莫不感激涕零,啧啧称颂。

  贾珍吩咐贾蓉:“蓉儿,你先回到家中,料理停灵的事,准备好了马上回来。”

  贾蓉一听,巴不得一声儿:“是。”

  4 宁国府 前厅

  贾蓉站在前厅门口,里里外外指手划脚,指挥家人收桌椅,下槅扇,挂孝幔子,在门前起鼓手棚、牌楼。

  5 尤氏内室

  尤氏内室正厅,南炕西头歪着年高喜睡的尤姥娘;靠东面的八仙炕桌上,尤二姐和尤三姐在低头熨衣裳;炕沿下有两三个丫鬟坐在凳子上作活计。

  贾蓉笑嘻嘻地蹦进屋来,先瞅着他二姨娘嘻皮笑脸地挑逗道:“二姨娘,你又来了,我父亲正想你呢。”

  尤二姐红着脸骂道:“蓉小子,我过两日不骂你几句,你就过不得了。还亏你是大家公子哥儿,每日念书学礼的,越发连那小家子瓢坎的也跟不上。”说着顺手拿起一个熨斗来,搂头装作就打。

  贾蓉抱着头滚到尤二姐怀里:“二姨饶命,儿子再也不敢了。”

  尤三姐便上来撕嘴,笑道:“等姐姐来家,咱们告诉她。”

  贾蓉忙跪在炕上,笑着求饶:“两位姨奶奶,饶过儿子这一次,好多着呢!” 

  尤氏姐妹又都“扑哧”笑了。

  尤二姐吃着砂仁,贾蓉猴上去抢着吃。尤二姐嚼了一嘴渣子,吐了他一脸。

  贾蓉涎皮赖脸地用舌头舔着吃了,还说:“真香,经姨娘这一嚼更香了!” 

  丫鬟们看不过,纷纷笑劝道:

  “国孝家孝两层热孝在身上,你也不想想是什么时节,还象往常那么穷作。”

  “姥娘才睡了觉,她两个虽小,到底是姨娘家,你太眼里没有奶奶了;”

  “回来告诉老爷,看你吃不了兜着走。”

  贾蓉撇下他姨娘,挨个抱着丫头们亲嘴:“我的心肝,你们说的是,咱们馋她们两个。”

  丫头们连推带搡,恨恨地骂道:

  “短命鬼儿,你一般有老婆丫头,只和我们闹。”

  “知道的说是玩;不知道的人,再遇着那脏心烂肺的爱嚼老婆舌头的人,吵嚷得那府里谁不知道。”

  “可不是,那边谁不背地里嚼舌头,说咱们这边乱帐。”

  贾蓉厚着脸皮冷笑道:“各门另户,谁管谁的事。都够使的了。从古至今,连汉朝和唐朝,人还说脏唐臭汉,何况咱们这宗人家。谁家没有风流事,别讨我说出来。”

  一个丫头说:“西府里就没有咱们这边这么乱套。”

  贾蓉“哼”了一声:“你知道个屁。连那边大老爷这么利害,琏叔还和那小姨娘不干净呢。凤姑娘那样则强,瑞叔还想她的帐。哪一件瞒了我!”

  尤姥娘醒了过来,贾蓉忙请安问好,又说:“难为老祖宗劳心,又难为两位姨娘受委屈,我们爷儿们感戴不尽。”

  尤姥娘点头笑道:“我的儿,倒是你们会说话。亲戚们原是应该的。”

  贾蓉和他二姨娘挤眼笑道:“好歹求你老人家事完了再去。”

  尤二姐悄悄咬牙含笑骂道:“很会嚼舌头的猴儿崽子,留下我们给你爹作娘不成!” 

  贾蓉对尤姥娘道:“我父亲每日为两位姨娘操心,要寻两个好姨爹,聘嫁这两位姨娘。”

  两姐妹丢了活计,一头笑,一头赶着打,说:“妈别信这雷打的。”“老天爷有眼睛,仔细雷要紧!” 

  6 贾敬灵堂(宁府前厅)

  贾敬灵柩停放在正堂之内,孝幔如白云飘拂,香烟似紫气弥漫。

  灵堂中正在供奠举哀,朝中王公以下各色官员人等前来祭吊,络绎不绝;家族中远近亲友也都穿孝守灵,济济一堂。

  站在棺材西侧的尤二姐、尤三姐浑身缟素,越显出风姿秀逸,不同寻常。

  贾珍、贾蓉为礼法所拘,不得不在棺材东侧藉草枕块,守制居丧。

  一队和尚进来,不停地绕着棺材数珠念经。

  和尚们来回绕行,时时挡住贾珍、贾蓉窥视尤氏姐妹的视线,惹得爷儿俩一会儿跷脚,一会儿缩脖,一会儿东张,一会儿西望,丑态百出。

  尤氏姐妹瞥见他们的种种窘相,不禁抿嘴而笑。

  和尚们进来时,宝玉走到尤二姐、尤三姐前面,站在头里挡着和尚们。

  人群中有人小声议论:“宝玉真不知礼,挡在亲戚们前面算什么”, “太没眼色了。”…… 

  宝玉听了,悄悄告诉尤氏姐妹说:“姐姐不知道,我不是没眼色。我想和尚们脏,恐怕气味熏了姐妹们。”

  尤氏姐妹会意地相视一笑。

  7 潇湘馆 书房

  宝玉拿着黛玉的诗稿,称赞道:“妹妹这诗恰好只做了五首,何不就叫作《五美吟》呢?”说着提起笔来,将诗题写在后面。

  宝钗进来笑道:“谁写的《五美吟》,拿出来给我看看。”

  黛玉一面让宝钗坐,一面笑道:“我看那古史中有才色的女子,终身遭际令人可欣可羡可悲可叹者甚多。方才闲坐无事,胡乱诌了几首诗,以寄感慨,不想他来了偏就瞧见了。”

  袭人随紫鹃进来说:“前头来人传话,说老太太、太太、琏二爷他们回来了,马上要过宁府去祭吊,让宝二爷快些过去。”

  8 贾敬灵堂

  贾母、王夫人、宝玉等迈进灵堂,贾赦、贾琏等人哭着迎出来。

  贾赦、贾琏一边一个搀了贾母,走到灵前,贾珍、贾蓉跪着扑入贾母怀中痛哭,贾母也搂了贾蓉痛哭。

  贾母又转到灵右,见了尤氏婆媳,又相持痛哭一场。

  尤二姐和尤三姐站在尤氏身后,远远地看着贾母和她身边的贾琏。

  贾琏手搀贾母,眼睛却盯着尤氏姐妹,眉目传情,百般撩拨。有时又偷看贾珍一眼。

  尤三姐只是淡淡相对,尤二姐却十分有意,眉来眼去,心领神会。

  9 铁槛寺 正厅内

  贾珍、贾蓉、贾琏、尤氏在厅中守灵。

  小管家俞禄来回贾珍:“昨儿往铁槛寺来送殡,所用棚杠孝布并请杠人青衣,共使银六百零十两。两处都来催讨,小的特来讨爷的示下。”

  贾珍向贾蓉:“昨日出殡之后,江南甄家送来打祭银五百两,未曾交库,先要来用吧。”

  尤氏忙说:“那项银子已使了二百两,下剩的三百两送到家中交给姥娘收了。”

  贾珍向贾蓉道:“你带了他去,向你姥娘要出来交给他,下剩的俞禄先借了添上吧。”

  贾琏急忙说:“何必向人去借,昨日我得了一项银子还没有使呢,我亲身去取了给他添上,岂不省事?”

  贾珍笑道:“只是又劳动你,我心里不安。”

  贾琏:“自家兄弟,这有何妨呢?”

  10 馒头庵外

  贾琏、贾蓉并辔而行,来到馒头庵附近,俞禄、兴儿、隆儿等骑马跟随在后面。

  贾琏挥了一鞭,等马儿快跑几步,对贾蓉说:“你二姨标致大方,温柔可爱。人人都说你婶子好,依我看哪里及你二姨一个零头儿呢!” 

  贾蓉瞅瞅贾琏,会意地笑着:“叔叔这么爱她,我给叔叔作媒,说了做二房,怎么样?” 

  贾琏:“你这是玩话还是正经话?” 

  贾蓉:“我说的是当真的话。”

  贾琏美滋滋地:“敢自好呢,只怕你婶子不依,听说你二姨已有了人家了?”

  贾蓉:“我二姨儿三姨儿都是我姥娘改嫁时带了来的。在那一家时,把二姨许给皇粮庄头张家,指腹为婚。后来张家败落,十几年不通音信,我姥娘早就要与他家退婚。这事好办,倒是婶子那一关难过。”

  贾琏听了心花怒放:“哦?” 

  贾蓉想了想:“叔叔若有胆量,依我的主意,管保无妨,不过多花上几个钱。” 

  贾琏急忙问:“什么主意?快说!我没有不依的。”

  贾蓉:“叔叔回家,一点声色也别漏,等我回明了我父亲和姥娘,在咱们府后头买上一所房子,再拨两窝子家人过去服侍。择个日子,人不知鬼不觉娶了过去。叔叔两下里住着,婶子深居简出,哪里就得知了。万一闹出来,就说婶子总不生育,是为了传宗接代,婶子见生米做成熟饭,也只得罢了。”

  贾琏欲令智昏,欢喜若狂,猛抽两鞭,马儿飞奔起来,贾蓉也催马加鞭,尾随而去。一刹时,叔侄俩就被自己扬起的尘土吞没了。

  11 尤氏正房

  贾琏兴冲冲走进房中,看见南边炕上只有尤二姐带着两个丫鬟一处做活,忙上前问好。

  尤二姐含笑让贾琏靠东边排插儿坐下。两个丫鬟出去倒茶。

  贾琏笑问:“亲家太太和三妹妹哪里去了?”

  尤二姐笑答:“才有事往后头去了,也就来的。”

  贾琏不住拿眼瞟着二姐,二姐低头含笑不语,手中拿着一条拴着荷包的绢子摆弄。

  贾琏搭讪着往腰里摸了摸,找话碴儿说:“槟榔荷包也忘记带了来,妹妹有槟榔,赏我一口吃。”

  二姐笑笑:“槟榔倒有,只是我的槟榔从来不给人吃。”

  贾琏笑嘻嘻凑近来,要伸手来拿,二姐瞅瞅门口,连忙一笑,将荷包撂了过来。

  贾琏接在手中,都倒了出来,拣了半块吃剩下的搁在口中,又将剩下的揣入怀中。

  贾琏刚要把荷包送还二姐,只见丫鬟们倒了茶来,便接了茶吃茶。

  贾琏暗暗解下自己佩带的汉玉九龙珮,拴在手绢上,趁丫鬟们回头时,撂了过去。

  二姐装作看不见,并不去拿,坐着吃茶。

  只听后面一阵帘子响,尤姥娘、三姐带着两个小丫鬟从后面走来。

  贾琏递眼色给尤二姐,让她拾起玉珮,二姐不理不睬。

  贾琏急得没法,只好迎上去和尤姥娘、三姐相见。再回转身来一看,只见二姐没事人似的笑着,玉珮已不知去向,贾琏向二姐一笑。

  贾蓉进来,向尤姥娘说:“那一次我和老太太说的,我父亲要给二姨说的姨父,就和我这位叔叔的面貌身量差不多儿。老太太说好不好?”说着悄悄用手指着贾琏,向她二姨努嘴儿。

  尤姥娘仔细打量着贾琏,笑着点点头:“那敢情好。”

  尤二姐赧然垂首。

  尤三姐似恼非恼地赶着要打贾蓉。

  贾蓉笑着跑了出去,贾琏也笑着点头出来。

尤二姐
琏二爷

    12 铁槛寺(晚)

       贾珍、尤氏正在灯下吃茶,贾蓉进来回话:“银子已经交给俞禄了,两府里都平安。” 

  贾珍问:“你二姨、三姨怎么样?” 

  贾蓉笑道:“二姨三姨都好。回家路上,琏二叔对我说,要娶二姨做二房,为的是子嗣艰难。二姨是见过的,亲上加亲,比别处不知底细的人家好。二叔再三央我对父亲说。”

  贾珍想了想,笑道:“其实倒也罢了……”

  “不行,这事行不得,凤丫头可不是好惹的!”尤氏极力劝止。

  贾蓉:“二叔说了,在外面置房子住,不让婶子知道。”

  贾珍:“就是这个主意,你去告诉你二叔吧。”

  13 小花枝巷 尤二姐新房门外(黄昏)

  夕照暗淡,暮色迷茫。

  宁荣街后二里远近小花枝巷内,有一所房子,共有二十来间,独门独院,院门紧闭。

  贾蓉、鲍二护送尤姥娘、尤三姐来到小花枝巷新房。

  贾蓉对姥娘和三姐说:“这院就是二姨的新房,往后你们就住在这里。鲍二,快叫你媳妇来开门。”

  鲍二上去敲门:“快开门,姥娘和三姨来啦。”

  吱呀一声,院门大开,鲍二媳妇笑脸相迎:“老太太好。姨娘好。快清进来。”

  院门重又关上。

  14 凤姐卧室 (黄昏)

  凤姐抱着一只毛茸茸的波斯猫,边抚摸边问贾琏:“你不是在家庙里陪伴大哥哥么?怎么这儿日尽往回跑?”

  贾琏笑答:“大哥哥托我替他照料家务,所以常到宁府去办事,顺便也好来看看你。”

  凤姐似笑非笑地:“那府里的家务事,不是托给尤姥娘和二姐三姐照管了吗,还用你操哪份子心?” 

  贾琏捏了一把冷汗,忙解释道:“她们都是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遇事作不了主。”

  凤姐冷笑道:“这么说,这府里的家也该请你来当了?”

  贾琏殷勤地:“这话怎么说。你是脂粉队里的英雄,荣国府里的大梁,谁不知道的。”

  凤姐一笑:“……忙你的去罢。”

  贾琏出了一头冷汗,急忙走出门去。

“波斯猫”

  15 小花枝巷 二姐新房门外(清晨)

  寒星寥落,晨光熹微。

  一乘素轿后面跟着两个丫鬟,出现在晨露未晞的小花枝巷口。

  素轿在新房门前落后,一个丫鬟上来搀出尤二姐,一个丫鬟叫开了院门。

  尤姥娘、三姐、鲍二夫妇和丫鬟们簇拥着尤二姐向新房走去,院门徐徐关闭。

  16 贾连外舍 二姐洞房(晚上)

  尤二姐身上头上焕然一新,贾琏也换上了一身吉服,在洞房外屋堂上拜过天地,焚了纸马。

  尤姥娘和三姐搀着二姐进入洞房坐床,贾琏随后进来。

  尤姥娘、三姐出门闭户。

  贾琏捧着一个紫檀透雕的珠宝盒,走到床前,递给尤二姐说:“这是我自己几年来积攒的体己,凤丫头不知道,都给你收着吧。”

  尤二姐打开盒盖一看,珠光宝气照耀四周,顿时花烛黯然失色。

  贾琏在枕边衾内对二姐笑道:“凤丫头今年年初小月后,又添了下红之症,已是不能好的了。你暂且在外面住着,过个一年半载,只等她一死,就接你进去做正室。”

  尤二姐听了,心满意足,甜蜜地笑着。

  一弯新月挂在树梢,一片银光洒在床前。尤二姐阖目微笑,沉浸在甘美的梦境中。

  17 凤姐卧室(深夜)

  月儿弯弯,高悬云端,惨白的微光穿过窗棂,抹在凤姐的床上。

  凤姐一只胳膊弯在枕上,支着后脑勺,一只手摩挲着趴在被窝上的波斯猫,对月长吁。

  18 贾琏外舍 西院正室(黄昏)

  堂屋北炕正中设着八仙坑桌,席上摆满美酒佳肴。

  贾珍面南,老娘面东,二姐面北,三姐面西,四人一处吃酒谈笑。

  贾珍脸向二姐笑道:“我做的这保山怎么样?若错过了,打着灯笼还没处寻呢!”眼睛乜斜着瞟三姐。

  尤二姐看这情景,知趣地说:“多谢大哥哥。我喝多了,想出去走走,又怪怕的,妈同我去吧。”

  尤姥娘会意,便同二姐出来,只剩丫头们。

  贾珍便和三姐挨肩擦脸,百般轻薄起来。

  贾珍端起一杯酒,搂住三姐灌了半杯,剩下半杯自己一扬脖喝了。

  小丫头们看不过,纷纷躲了出去。

  19 贾琏外舍 东院院内

  院门外一阵扣门之声。

  鲍二家的忙出来开门,见是贾琏下马进来,悄悄告诉道:“大爷在这里西院里呢。”

  贾琏点头不语,直奔二姐卧房。

  隆儿牵了贾琏的马,到马棚里去拴,见已经拴了一匹马,仔细一看,自言自语道:“这不是珍大爷的马吗?”

  20 贾琏外舍 东院正室(夜) 

  尤姥娘和尤二姐正在商议什么。见贾琏进来,面上有些讪讪的,忙上来陪笑接衣奉茶。

  贾琏装作不知道,说:“快拿酒来,咱们吃两杯好睡觉。我今天很乏了。”

  忽听马棚内踢闹起来。

  21 贾琏外舍 东院马棚(晚)

  二马同槽,不能相容,相互尥蹶子乱踢乱闹。

  隆儿、鲍二忙出来喝马,好容易拉开,重新拴好。

  22 贾琏外舍 东院正室 (晚)

  贾琏吃了几杯酒,已有三分醉意。

  尤二姐只穿了大红小袄,散挽乌云,满脸春色。

  贾琏搂着尤二姐:“人人都说我们那夜叉婆整齐,这会子我看来,给你拾鞋也不要。”

  尤二姐不但不乐,反而滴下泪来:“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既做了夫妻,我终身靠你。将来我妹子怎么办?看这个形景恐怕不是长策,要作长久之计才好。”

  贾琏:“你放心,我不是拈酸吃醋之辈。西院的事我早知道了,你也不必惊慌。你因为妹夫倒是个作哥哥的,自然不好意思,不如我去破了这个例。”说着走出门去。

  23 贾琏外舍 西院正室(夜)

  贾珍正楼着三姐吃酒取乐,贾琏推门闯进来,笑道:“大爷在这里,兄弟来请安。”

  贾珍羞愧难言,讪讪地起身让坐:“铁槛寺的佛事完了,两个月没回来,今儿特来探望探望。”

  贾琏:“咱们兄弟从前不分彼此,如今何必这徉?大哥为我操心,我粉身碎骨感激不尽。今后还求大哥同以前一样,若要多心,我再不敢到这里来了。”说着便要跪下。

  贾珍连忙搀起:“兄弟怎么说,我无不领命。”

  贾琏斟了三杯酒,端起酒杯:“我和大哥吃两杯。”又拉三姐说:“你过来,陪小叔子一杯。”

  贾珍:“老二,到底是你,哥哥一定吃这盅。”说着,一扬脖。

  尤三姐看着兄弟俩一搭一挡地演双簧,沉了一沉,霍地站在炕上,指着贾琏冷笑道:“你不用和我花马吊嘴的,清水下杂面,你吃我看。见提着影戏人子上场,好歹别戳破了这层纸儿。”

  贾琏吃了一惊,强笑笑:“这话怎么说?我不明白。”

  尤三姐指指贾琏,又指指贾珍,声色俱厉地;“你别油蒙了心,打量我们不知道你府上的事。这会子花了几个臭钱,你们哥儿俩拿着我们姐儿两个权当粉头来取乐儿,你们就打错了算盘了。”

  贾珍忙陪笑解释:“你别多心,过**姐姐还要备了礼来瞧你们呢。你二姐夫那边事多人杂,要什么只管找我。我们兄弟不比别人。”

  尤三姐把两只手反叉在腰间,冲着贾琏嘿嘿冷笑:“我也知道你那老婆太难缠,如今把我姐姐拐了来做二房,偷的锣儿敲不得。我也要会会那凤奶奶去,看她是几个脑袋几只手。”

  贾琏一听,脸都吓白了,急忙摇头摆手:“我的好姑奶奶,这可使不得,千万别去!”

  尤三姐听了哈哈一笑,双手往胸前一叉:“怕什么!要是大家好取和就拉倒;但凡有一点叫人过不去,我有本事先把你们两个的牛黄狗宝掏了出来。再和那泼妇拼了这命!”

  贾珍也吓傻了眼,壮了壮胆说;“三姨儿,咱们说归说,笑归笑,可别动真气。”

  尤三姐瞪了贾珍一眼:“什么?谁跟你们开玩笑?我说得到做得到,要不也不算是尤三姑奶奶!”

  贾珍束手无策,只好端起酒杯来,尴尬地:“好,好,好,我服了,敬你一杯,消消气。”

  “喝酒怕什么,咱们就喝!”尤三姐一扬手把贾珍手中的酒杯打飞出去,摔得粉碎,随口骂道:“不知足的老货,滚一边去!”

  贾珍惊悸之际,尤三姐已绰起壶来斟了一杯,自己先喝了半杯,搂过贾琏的脖子就灌,笑道:“我和你哥哥已经吃足了,咱们俩来亲香亲香。”

  贾琏吓得酒都醒了,惊慌地瞅着尤三姐。

  尤三姐半杯落肚,春兴勃发,松松挽着头发,大红袄子半掩半开,露着葱绿抹胸,一痕雪脯;底下绿裤红鞋,一双脚或翘或并,没半刻斯文;两个黄金坠子似打秋千一般,在灯光之下闪闪发亮;柳眉笼翠雾,檀口点丹砂;一双秋水眼,微带醉意,饧涩淫浪。她一叠声叫道:“将姐姐请来,要乐咱们四个一处同乐。俗话说'便宜不过当家’,他们是弟兄,咱们是姐妹,关起门来都是一家人,只管上来!” 

  贾珍一见势头不对,想溜之大吉,刚往炕下一伸腿,就被尤三姐一把揪住,掀翻在炕上。

  尤三姐把炕桌猛一推,满桌酒馔泼了贾珍一头一身,泼声厉言痛骂:“你甭想溜,越性把你那小猴崽子也提溜来,破着脸闹一场撂开手。你们爷儿三个诓骗了我们寡妇孤女,又这么藏着掖着的,多早晚是个头儿?” 

  尤二姐闻声赶来,惊恐地:“妹妹,才刚还好好的,怎么眼不见闹成这个样子?”

  尤三姐反劝二姐:“姐姐糊涂。咱们金玉一般的人,白叫这三个现世宝玷污了去,也算无能。他家又有一个极利害的女人,如今一时瞒着她,咱们方得安生。早晚有一日她知道了,岂有干休之理,势必有一场大闹,不知谁生谁死。趁如今我不拿他们取乐作践准折,到那时白落个臭名,后悔不及。”

  尤二姐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尤三姐道:“什么都别说了,姐姐快回去吧。”又冲着贾珍、贾琏嚷道:“姑奶奶要睡去了,你们两个窝囊废快滚蛋,还等什么!”说毕跳下炕来,进了西屋,“哐”的一声关好门,从里面反锁上了。

  贾珍浑身酒菜,成了落汤鸡;贾琏垂头叹气,象只丧家犬。尤二姐看着,又好笑,又可气,摇摇头走了。

  24 贾琏外舍 二姐外房(夜)

  尤二姐在给贾琏吹枕头风:“你和珍大哥商议商议,拣个熟人,把三丫头聘了吧,看今儿这形景,留着她不是常法子,终久要生出事来,怎么处?” 

  贾琏:“才刚我和大哥商议了,他只是有些舍不得。我说:'是块肥羊肉,只是烫得慌;玫瑰花儿可爱,刺太扎手。咱们未必降得住,正经拣个人聘了罢。’他只意意思思的,不肯撤手。你叫我有什么法子。”

  二姐想了想:“咱们明儿先劝三丫头,她肯了,让她自己闹去。闹的无法,少不得聘她。”

  贾琏点点头:“这话极是。”

  25 贾琏外舍 东院正室

  炕上备了酒馔,尤姥娘与三姐上座,二姐面东,贾琏面西。

  尤二姐端起酒来,递给三姐笑道:“好妹妹,今儿这席酒是特请你的,一来是姐姐为你压惊,二来是他们弟兄俩向你赔罪,三来……”

  尤三姐接过酒杯,一口饮干,滴泪泣道:“姐姐今日请我,自然还有一番大礼要说。妹子也不是傻瓜,用不着絮絮叨叨提从前的丑事。我也要自寻归结去,方是正理。”

  尤二姐欣慰地:“这就好,姐姐要说的正是这件事。”

  尤三姐郑重其事地:“这是终身大事,一生至一死,非同儿戏。我如今改过守分,只要我拣一个素日可心如意的人方跟他去。若凭着你们拣择,虽是富赛石崇,才过子建,貌比潘安的,我心里进不去,也白过了一世。”

  贾琏陪笑道:“这也容易。凭你说是谁就是谁,一应彩礼都由我们置办。”

  尤兰姐含泪道:“姐姐知道,不用我说。”

  贾琏问:“是谁?”

  尤二姐一时想不起来。

  贾琏想了想,拍手笑道:“我知道了。这人是不错,果然好眼力!”

  二姐笑问:“是谁?”

  贾琏笑道:“别人她心里怎么进得去,一定是宝玉。”

  尤三姐“呸”地啐了一口:“我们有姊妹十个,也嫁你弟兄十个不成。难道除了你家,天下就没有好男子了!”

  尤二姐诧异地:“除了他,还有哪一个?”

  尤三姐:“别只在眼前想……”

  忽见贾琏的心腹小厮兴儿进来请贾琏:“老爷那边紧等着叫爷呢。”

  贾琏说声:“我去去就来。”下地走了。

  尤二姐拿了两碟菜,命丫鬟拿大杯斟了酒,让兴儿在炕下蹲着吃,一长一短向他说话儿。

  尤二姐问道:“人人都说你家里奶奶厉害,怎么个厉害的样子,你说给我们听听。”

  兴儿蹲在炕沿下一头吃,一头笑嘻嘻地:“提起我们奶奶来,心里歹毒,口里尖快。全家大小除了老太太、太太,没有不恨她的。估着有好事,她就先抓尖儿;有了坏事或她自己错了,她便一缩头推到别人身上来,她还在旁边拨火儿。”

  尤二姐笑道:“你背着她这么说她,将来又不知怎么说我呢。”

  兴儿忙跪下:“奶奶要这样说,小的不怕雷打!我们跟爷的几个心腹,谁不背前背后称扬奶奶圣德怜下,都情愿出来答应奶奶呢。”

  尤二姐笑道:“你们出来做什么,我还要进去找你们奶奶呢。”

  兴儿忙站起来摇手道:“奶奶千万不要去,一辈子别见她才好。她嘴甜心苦,两面三刀;上头一脸笑,脚下使绊子;明是一盆火,暗是一把刀:都占全了。奶奶这样斯文良善的人,哪里是她的对手!”

  尤二姐谦和地笑笑:“我只以礼待她,她敢怎么样?”

  兴儿挖苦道:“奶奶便有礼让,她着见奶奶比她标致,又比她得人心,怎肯干休善罢?人家是醋罐子,她是醋缸醋瓮!”

  二姐、三姐、姥娘“噗”地一下笑了起来。

  隆儿进来:“老爷有件机密大事,要遣二爷往平安州去,爷说明儿午后来,商定才说的那件事。”

  26 贾琏外舍 西院院中 (夜)

  一轮圆月当空。

  院中央有一个扁圆的大鱼缸,几尾澄红的金鱼在翠绿的水草间小憩;镜子一样平滑明亮的水面上,漂浮着一红一白两朵睡莲,映照着银盘似的月亮的倒影。

  二姐和三姐围着鱼缸,数着卧鱼,谈着心事。

  三姐手扶鱼缸:“姐姐只在五年前想就是了。”

  “五年前?”二姐咬着手绢寻思,忽然用手绢往三姐头上一甩,笑着:“噢,原来是他!”说着左手伸出两个指头。

  三姐眼看着头上戴的花儿被手绢甩下,飘落在如镜的水面上,会意地笑笑:“不错,正是他。”

  落花打破了水面的平静,微波一圈圈往外荡开去,满月的清影不规则地晃动着。

  二姐忧虑地:“这人此刻不在这里,不知多早才来,怎么处?”

  三姐坚贞地:“只有这个人来我才嫁。他一年不来,我等一年;十年不来,等十年;要是死了再不来了,我情愿剃了头当姑子去,吃长斋念佛,以了今生。”

  微波惊动了卧鱼,游鱼搅起了涟漪,花儿随水波晃动,月影被搅成碎片。

  27 贾琏外舍 二姐卧房

  尤二姐一面给贾琏打点行装,一面笑着:“你放心去吧。三妹她不会朝更暮改的。她已说了悔改,必定会悔改的。她已择定了人,你只要依她就是了。”

  贾琏问:“到底是谁,这样动她的心?”

  尤二姐:“说来话长。五年前我们老娘家里做生日,他家请了一串客,里头有个作小生的,人称'冷二郎’。偏她就看上了。” 

  贾琏点头叹息:“原来是他,果然,眼力不错。只是这冷二郎人极标致,最是冷面冷心的,对差不多的人都无情无义,独和宝玉最合得来。他浪迹萍踪,知道几年才来,岂不白耽搁了?” 

  尤二姐:“我们这三丫头说的出来,干的出来。她怎么说,只依她便了。”

  尤三姐推门进来,斩钉截铁地:“姐夫,你放心。我不是那心口两样的人,说什么是什么。从今日起,我吃斋念佛,伏待母亲,等二郎来了,嫁了他去。他一百年不来,我自己修行去了。”说着从头发上拔下一根碧玉簪,把手一扬,冷峻地发誓:“一句不真,就如这簪子!”手起簪落,“当”的一声,玉簪击作两段。

  28 平安州界 绿林深处 (黄昏)

  “当”的一声,剑光起处,一支铜锈斑驳的飞镖被削作两段,跌落在地。

  夕阳穿过暮霭和松林,给这片林间空地涂上了金黄色。

  空地西北松树林前,有个瘦削的镖客,把头一晃,两手一扬,“嗖,嗖,嗖”又飞出三支镖,呈品字形状迎面扑来。

  空地东南方柳树林外,俊秀矫健的柳湘莲拔地跃起,凌空飞舞,轻展剑招,一个“白鹤亮翅”,剑起镖落,随着“当、当、当”三响,六截断镖纷纷落地。

  镖客大为惊恐,猛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啸,转身一个箭步窜入松林,撒腿飞跑。

  松林中有十来个挟抢拖棒的黑影,跳跳窜窜,作鸟兽散。

  柳湘莲右手收剑入鞘,左手摸了摸肩上的另一把剑,急步向松林跑去。

  29 平安州大道

  两骑马在空无人迹的大道上向东南方飞奔。

  顶头有一群驮子,主仆十来骑马向西北方快步走来。

  两骑奔马减缓了速度,原来是贾琏和隆儿。

  驮子渐渐走近,薛蟠、柳湘莲骑着高头大马并肩走在前面。

  贾琏看了深为奇怪,伸马迎了上来,拱手笑道:“薛大哥、柳贤弟,久违了。你们两个怎么走到一处来了了”说着跳下马来行礼。

  薛蟠:“嗐,一言难尽。前面有个酒店,咱们到那里歇下再叙谈。”

  30 平安酒店

  方桌上摆着简单的酒肴。贾琏与薛蟠、湘莲举杯痛饮。

  贾琏笑道:“去年闹过之后,本想请你们两个和解,谁知我也被老爷打得动不得,柳贤弟又踪迹全无。怎么你两个今日倒在一处了?” 

  薛蟠:“天下竟有这样奇事。我同伙计从江南贩了货物,往京里去,一路平安。谁知前日到了平安州界反倒不平安了。在青松寨遇到一伙强盗,已将东西劫去。不想遇见柳二弟,拔剑相助,小试锋芒,就破了强盗头子的头镖奇功,把贼人吓散,夺回货物,还救了我们的性命,所以我们就结拜了生死弟兄。”

  贾琏惊异地:“哦!……下一程你们怎么走?”

  薛蟠:“我们一路进京。到前面岔路口上分路,他往南去望候姑妈;我先进京去安置我的事,再给他寻一所宅子,寻一门好亲事,大家过起来。”

  贾琏一听,正中下怀,忙说:“哦,我正有一门好亲事堪配二弟。今春我为子嗣起见,娶了个二房。她有个小妹,品貌古今有一无二的,正待发嫁。如今将她说给二弟为妻,岂不两全其美?” 

  薛蟠喜得拍手跳脚:“好极!这门亲事定要做的。”

  湘莲喜出望外地:“我本有愿,定要一个绝色的女子。如今既蒙贵昆仲高谊,顾不得许多了,任凭裁夺,我无不从命。”

  贾琏高兴地:“你我一言为定。只是你萍踪浪迹,倘然淹留不归,岂不误了人家?须得留一定礼。”

  湘莲爽朗地笑道:“大丈夫岂有失言之理。小弟素系贫寒,况在客中,哪里有定礼。”

  贾琏打量着湘莲:“也不用金帛之礼,必须是贤弟亲身有的东西,不论贵贱,我带去取个信罢了。”

  湘莲想了一想,指着腰间的佩剑说,“小弟别无长物,这把剑是防身用的,不能解下。”说着将背后那把剑解下来,递给贾琏道:“这把鸳鸯剑,是我家传代之宝,随身收藏,不敢擅用,贾兄请拿去作为定礼。弟纵有水流花落之性,但这把剑是断不敢舍弃的。”

  贾琏接过剑,拱手告辞:“这我就放心了。咱们起程赶路吧,望早日在都门相见。”

  31 贾琏外舍 三姐卧房

  尤三姐热泪盈眶地捧着鸳鸯剑,隔着泪花,只见剑把和剑鞘上面龙吞夔护,珠宝晶莹。

  三姐左手握鞘,右手将把儿一掣,里面却是两把合体的青霜利剑。一把上面錾着一“鸳”字,一把上面錾着一“鸯”字,冷飕飕明亮亮,如两痕秋水一般。

  三姐喜形于色,连忙把剑收了,挂在自己绣房床上,倚在床栏上望着剑,称心如意地笑着。

  32 荣国府 宝玉外书房内

  宝玉拱手笑向湘莲:“大喜,大喜,难得这个标致人,果然是个古今绝色,配得上你的人品。”

  湘莲反倒犹豫起来:“既是这样,她哪里少了人物,怎么只想到我。又是在路上匆匆忙忙就催着定,难道女家反赶着男家不成,我自己疑惑起来,后悔不该留下这剑作定礼。所以我来找你,想细细问个底里。”

  宝玉:“你原说要一个绝色的,如今得了个绝色的,何必再疑?”

  湘莲问:“你怎么是知道是绝色的?难道你见过?”

  宝玉:“她们是珍大嫂子的继母带来的两位小姨,我在守灵时和她们混了一个月,怎么不知道,真是一对尤物,偏巧又姓尤。”

  湘莲听说,跌足悔道:“这事不好,断乎做不得了。你们东府里除了那两个石头狮子干净,只怕连猫儿狗儿都不干净!我不做这剩忘八!”

  33 贾琏外舍 西院正室

  贾琏领湘莲进屋,向室内喊道:“姥娘,柳二弟特地拜望你老来啦。”

  尤姥娘在屋里答应:“快请坐,看茶,我这就出来。”

  34 贾琏外舍 三姐卧房

  尤三姐正在床上绣鸳鸯剑袱,一听见湘莲来了,喜得连忙放下活计,蹑手蹑脚到门口来张望。

  尤三姐从门缝中看到,柳湘莲还是那样神采飘逸,英姿勃发,乐得眉开眼笑。

  忽然隔壁传来湘莲的话音:“老伯母,晚生这次来,想求贾二哥一件事。”

  三姐听了一愣。

  只听湘莲对贾琏说:“客中偶然忙促,谁知家姑母于四月间订了弟妇,使小弟无言可回。若从了老兄背了姑母,不合情理。要是金帛之订,小弟倒不在乎了;只是这把剑是祖父的遗物,敬请赐还为幸。”

  尤三姐听了这番话,犹如五雷轰顶,站立不住,摇摇晃晃向床边蹭去。

  恍惚中又听得贾琏在说:“定者,定也。原怕反悔所以要定。岂有婚姻大事,出入随意的?望二弟三思而行。”

  湘莲:“虽这么说,小弟愿领责领罚,但这门婚事断不敢从命。”

  贾琏:“贤弟,你听我说……”

  湘莲起身:“请兄到外面再议退亲之事,此处不方便。”

  尤三姐一听这话,知道再难挽回,反倒沉静镇定了。她用手拭干了眼泪,理了理头饰,缓缓站了起来。

  三姐伸手摘下鸳鸯剑来,将一股雌锋掣出隐在肘内,大步走了出去。

  35 贾琏外舍 西院院中 (黄昏)

  夕阳残照,小院东边被落日的余晖染成一片金红。

  湘莲和贾琏已走到院中。

  尤三姐右手隐着雌锋,左手握着剑鞘,从屋子里冲出来喊道:“等等……”

  湘莲和贾琏扭头看时,三姐已来到面前。

  三姐:“你们不必出去再议,还你的定礼!”说着不禁泪如雨下,左手将剑和鞘递给湘莲。

  湘莲刚接过剑和鞘,冷不防三姐将右手回肘往项上一横,只见剑影在金色的夕照中一闪,碧血顿时喷射出来,犹如揉碎的桃花洒红满地。

  湘莲被这风驰电掣般的刚烈举动震惊得呆了片刻,转睫猛醒,定睛一看:

  尤三姐秀丽的面孔还象花儿一样艳美;细长的睫毛下深藏着两湾秋水,一对黑亮的眸子一动不动,一往情深地盯着湘莲;两片樱唇安详地紧闭着,嘴角留下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左手收回时优雅地贴在高高隆起的胸脯上,向前微曲的右手温柔而刚劲地紧握剑柄,剑尖直指苍天,凤姿秀逸的身躯微傲向后倾斜,如同一尊即将倾倒的白玉雕像,显得那样的高大、圣洁,坚贞、美丽。

  柳湘莲飞快地伸出手去,想要扶住尤三姐。刹那间,陡见剑光向后一闪,三姐的玉体随之崩倒下去…… 

  湘莲一把没有扶住,顺势一个箭步,鱼跃伏地,抚着三姐的尸身失声痛哭起来:

  “……我真不知道妹妹是这等刚毅节烈的贤妻,可敬,可爱!二郎追悔莫及,芳灵有知,请恕我不知之罪。”

三姐饮剑

       36 小花枝巷 (黄昏) 

  暮色苍茫,巷内空空荡荡。

  湘莲手提鸳鸯剑,从贾琏外舍院门内走出来,昏昏沉沉,无所归宿。

  他小立片刻,扭头向西看看,只见一轮残阳如血,苍天白云,远山近廓、高树矮墙统统染上了腥红的血色。

  他闭了闭眼,转身朝东面蹒跚而去。

  斜阳在湘莲身前投下了长得可怕的黑影,他踩着自己的身影踉跄走去。

  (幻觉)

  薛蟠的小厮从迷蒙的暮霭中把湘莲带到一处新房内。

  忽听环珮叮当,尤三姐从外面进来,一手捧着鸳鸯剑,一手托着两段碧玉簪,向湘莲泣道:“妹妹痴情等待郎君已五年了。不曾想郎君果然冷心冷面,我只有以死来证明这片痴情。但又不忍一别,特来同你一会,从此再也不能相见了。”说着飘然而去。

  湘莲上来拉住,尤三姐冷冷地:“来自情天,去由情地。前生误被情惑,如今既耻情而觉,与郎君两无干涉。”

  言犹在耳,一阵香风,无踪无影去了。

  (幻觉完)

  湘莲警觉,似梦非梦,睁眼看时,既无小厮,也非新房,竟是一座破庙,旁边坐着一个瘸腿道士捕虱。

  湘莲稽首相问:“这是什么地方?借问仙师仙名法号?”

  道士一边扪虱,一边木然笑道:“连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我是何等人物,不过云游到此,暂时来歇歇脚罢了。”

  湘莲听了,不觉如寒冰侵骨,冷然一震。他用左手摘下头饰抛在地上,解开发髻,低下头又用力往上一甩,满头黑发直竖起来,右手从腰间掣出那股雄剑,将万根烦恼丝一挥而尽。

  那道士见了,呵呵一笑,起身一瘸一拐地走了。柳湘莲紧紧相随。两个身影渐渐隐没在灰蒙蒙的虚空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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