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向逍遥之境［哲理美文］

走向逍遥之境

(2011-07-16 07:26)

             

在人类历史上，人们经历过无数黑暗荒芜的年代，虽然，那些凭借火与剑开辟道路的英雄，创立了令人炫目的辉煌业绩，但这决不是人类最值得骄傲的历史记录。只有那些凭借深沉道德感的人为拯救世人、和为捍卫人的精神尊严，才是人类业绩中最精华的部分。在中国历史上，庄子思想之所以一直能引起深广而持久的激动，就是因为它以独特的力量穿透黑暗现实的重重屏障，告诉濒临在绝望中的人们，如何可以在心灵深处守护最后的不可剥夺的尊严。

对人生的注视、对人生的痛苦寻求解脱，是一切伟大哲学的起点，庄子面对人生的苦难、面对理想和现实无法调和的矛盾，不象儒家理想的实践者屈原那样满怀悲怅地在江畔徘徊，作为一个睿智的东方哲人，他以走向自然走向逍遥来超越人生的痛苦，当人超越了个体、将小我融入宇宙之大我，当从九万里高空俯视人间，人生的苦难不就如粒粒尘埃溶化在茫茫宇宙之中？

庄子的自然之道，实质上是追求精神的绝对自由，逍遥的境界并不存在于虚无缥缈的天国，而是通达于人的内心世界，任何人只要真正摆脱一切功名利禄的束缚，忘怀世间一切毁誉得失，超越一己的生死界限，胸怀就会变得宽广，心灵就会变得澄明，精神也就能获得超然物外、怡然自得的逍遥。

千百年来，庄子的逍遥理论不知抚慰了多少苦难的灵魂，那些在生命旅途中身遭厄运的人们之所以能生活下去，并活得自在，活得坦然，不能不是在很大程度上受到庄子精神超越的影响，如果不是庄子在现实的物质世界之外开辟了一个光明的精神领域，那么，处于苦难绝望境地的人除了以死作为解脱，或以遁入空门作为逃避，又何以安然度过人生的危机？

自己在梦中成了蝴蝶，那就愉快地飞行；醒来又成了自己，那就安然行走。也不知道是自己变成了蝴蝶还是蝴蝶变成了自己，天地便如同一个大火炉，万物便在炉中锻铸，铸成什么样就什么样吧，何必挂怀，反正还要变成别的样子。这就是庄周，知道一切变化都非人力可以奈何，那就随遇而安吧，并且安然地静观这变化，这安然静观中，便有参悟天地玄黄之美感。“梦蝶”是个千古文人叹息玩味的境界，真是有一种隽永和苍凉之美，这是心灵得以解脱、精神得以松弛后的怡然自得。然而，曾几何时，那高飞九万里的大鹏在庄子的眼中还是那么孤独，那么高傲。

是在那云烟苍茫的水天之际，大鹏在奋翅飞翔，背负青天，翼若垂天之云，巨翼轻掠海面，击起三千里浪花，翻动扶摇，直上九万里苍天，从北溟到南海，不知有几千万里，大鹏有志图远，不畏路途漫长，南方的天池是大鹏全心向往的自由王国。然而，大鹏的腾飞必须有风的托举，在没有风的日子里，大鹏就如同搁浅的船舟陷入了困境，非但达不到理想的目的，还见笑于在蓬蒿中腾跃而上决起而飞的小雀。

这是大鹏的悲哀，是一个胸怀凌云之志者的悲哀，也是庄子苦难人生的真实写照。因此，庄子的逍遥是在极不逍遥的境况下提出的，逍遥不是书斋中沉思冥想的结论，而是在痛苦中精神探索的结果。

屈原在痛苦绝望中也曾寻求过精神解脱的出路，他的《天问》从天上到地下、从宇宙到人生、从历史到现实问了一百七十个问题之多，可就是没有问他信奉的理想是否合理，就是没有怀疑他的信仰是否值得，他只能自投汨罗江以死作为解脱，而庄子却以直面人生的勇气，以无畏的批判精神，直指儒家理想的虚幻与荒缪从而走出了困境。

庄子思想的深邃之处，就是认为自我生命意识是一个向内心深处不断体验人之自然天性、体验人与自然天地相通、最后消融自我于天道混沌之境的洞彻过程，在这里，与其说自我生命意识是以无限的宇宙时空为自己的全部内容，不如说，无限的宇宙时空是以如此的自我生命意识来照亮、敞开自身。因此，庄子之于真理的思辨，不是向外对繁杂现象世界的追逐，而是向内对幽暗玄冥天地的沉浸；不是追求自然、社会知识的学习和传授，而是追求逍遥自由心境的体验和持守；不是一些社会思想观念的争论与辩驳，而是天马行空、独来独往遨游于超然物外的天地；不是万人广场上力图征服人心的雄辩讲演，而是浪迹于荒郊野地时狂放恣情的高歌和低吟。

这是一种浪漫的、诗意的、神秘的、孤独的内心世界的宣泄，宣泄之余那种逍遥无待的精神境界必然使人畅然进入彻底无有牵挂的真实的潇洒人生，并将有限生命的生死之畏消解在无限永恒的天地之间。就是在科学昌明的今天，只要人们仍然在其心灵深处苦苦寻觅生存的终极意义、仍然在生与死的悲剧性宿命中郁郁寡欢，庄子哲学对人类内心世界的思索和指引，就是有意义有价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