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死亡不可避免，你会在之前做什么？》

        最近看了两部关于“死亡”主题的电影：一部墨西哥的《从未死去》，另一部是奥地利的《爱》。从人物设置上来说，前者的主人公是一个穷的只有一双皮鞋的罗莎里奥，因为没人照顾年迈的母亲，作为家政服务的她不得不辞职从城市回到家乡，没了工作就更不能补贴家用，但即使家徒四壁，她也毅然决然地要陪伴母亲一起面对死亡。后者的主人公是一对年过古稀的音乐教师，因为妻子中风，丈夫乔治答应了老伴儿不送去医院疗养的请求，在家里陪护着爱人！因为家境还算殷实，每周可以请护工来三天，其余时间全靠丈夫乔治与其相濡以沫。

         两个故事的结局其实在观众的心中都很明了——就是等待死亡！一个是等待九十岁的老母亲的死亡，一个是等待二次中风后身体每况愈下的老伴儿死亡。观众看的或许不是行将死亡的人什么时候死，而是在等待死亡的过程中，这些至亲该怎么做？因为一个人的时间被另一个卧病在床的人全部占有，这个人该如何调节自己的情绪及行为方式？甚至每个观影者会想到，如果那个躺在床上的人是自己该怎么办？

        《从未死去》电影里罗莎里奥的选择让人致敬，她回忆母亲教会自己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并言传身教给自己的女儿。她为了母亲的九十大寿，依然舍下脸面去借钱，觉得该置办一个像样子的生日。她用爱与庄严之美装饰着一无所有的生活。导演甚至是在讴歌伟大的母性！而母亲却选择绝食来捍卫自己仅有的尊严！只有死去才不会给这个穷的叮当响的家增加负担。全片用的是西班牙语对话，可对中国观众比较敏感的一点是，导演多次通过镜头表现从室内看屋顶的画面，镜头里破损的屋顶透着光，那个图形恰恰是中国汉字“女”字的造型！而整部片子中，男人也卑微到了尘土里，仿佛让这个片子里的女性加了一层圣洁的光环。母亲最终还是在生日的前一天撒手人寰，罗莎里奥把自己唯一的一双皮鞋穿在了母亲的身上。“屋漏偏逢连阴雨”是中国的一句老话，也是电影里罗莎里奥遇到的一切，但罗莎里奥的平静让这一切看似躁动不安的处境充满了力量！正如李安的那句，隐忍平缓中包裹激情，儒雅笑谈里抚去痛楚！罗莎里奥的美德、力量全部来自于她的隐忍，她坦然自若的面对破烂不堪的生活，用高贵的灵魂守护内心的坚持。这一切我想都来自于母亲的馈赠！也必将馈赠给她的女儿！母亲上了天堂，她从未死去……

        如果说《从未死去》讲述的是乡下里关于死亡的反思，那么《爱》中正好表现的是城市人面对死亡的处境。电影里丈夫乔治不得不面对比自己先躺在床上的老伴儿安妮，他对安妮无微不至的关怀全部来自于平时社会约定俗成的样子，他在劝中风的安妮配合疗养时常常说到的一句话——如果是我躺下了，你也会这么做？所以说，在生命的最后阶段，如果罗莎里奥的行为是一种本能的反应，那么乔治的行为更像是一种后天的修为，他要竭尽人事，但还要理性抉择！安妮和乔治甚至从未想过因为自己的生病来麻烦女儿的生活。这当然是欧洲人的想法，不指望自己的孩子能做出多大的力量。与中国养儿防老的思路完全不同。但电影中透露出的那种悲凉让我更钟情于中国人的儿孙绕膝共享天伦的画面。乔治一家子都是从事音乐事业的，安妮的弟子是音乐家，女儿和女婿也是乐团的，但当安妮到了生命的晚期，除了给自己和丈夫带来了生活上的极大不方便，乔治甚至都不能静心聆听一首曲子，哪怕看起来是舒缓减压的音乐。所以说，在事情底下，那些强加的符号与冠名都是扯蛋。内心不强大，外在所有的一切都是形式。乔治最受不了女儿的百般追问，为什么不给妈妈这样做？为什么不给妈妈那样做？女儿是爱妈妈的，但那份爱仅仅停留在嘴上，她不曾帮父亲做过什么实质的帮助，甚至到后来乔治都懒得去听女儿的电话留言。乔治看着安妮每况愈下的身体，自己也越来越力不从心。他不想让老伴儿再承受病痛的折磨，他也不想让自己将来再遭遇一次这样的处境。他选择了了结自己和老伴儿的生命，来结束这一切！如果这算爱？是乔治对安妮的爱？还是乔治对自己的爱？还是乔治对女儿，对社会的爱？我不知道导演为什么选择《爱》来作为影片的名称。我从中看到的更多的是无奈。

        中国人祝寿会说：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在乡下小孩儿刚生下来会说：长命百岁。一个人到了对社会百无一用的时候，长命真的会是一种幸福吗？上述两部电影告诉我们普罗大众，未必！不管是在乡下还是城市。死亡都是自己的事，寿终正寝也好，被病魔折磨也罢。生命到最后都是别人口中的谈资，是否幸福只有自己知道！我们每一个人在平时，想的更多的是享受！从来不会，或者说很少会想到自己的死亡。而每经历一次别人的死亡更坚定了自己活着要纵情当下的内心力量。可身体总会比你的想法脆弱，大多数人渐渐的活成了自己当年讨厌的样子。什么时候，面对死亡不再惶恐，向死而生才会活出精彩的本体。正好在两天前，杨绛女士仙逝，享年105岁。对于生命的体验，她算是凤毛麟角的例子。从战争，动乱，和平，发展，蓬勃……她活成了世纪的丰碑，但看她的职业——作家，戏剧家，翻译家，即使在百岁左右还在出版随笔，文集。你就会明白她一定是经历了太多的生命体验，明白了生命的意义是向内发展，才会修的老而不僵的生命之花。
         老龄化社会正在席卷全球，死亡是整个人类绕不开的一个话题。虽然我们永远无法借别人的翅膀飞向自己的天空，但对于死亡这个话题，看完上述两部电影让我不再避讳。行笔到此处，我也不知该如何收尾，就勉强用两部电影的片名做一个文不对题的结束：如果《爱》，那么《从未死去》……

       2016年5月27日永明草记于北京石景山国广公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