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之大事，在祀与戎”辨

近日，“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在诸多媒体和自媒体上出现的频率一下子多了起来。最常见的解释就是，“国家的大事，在于祭祀和军事”。这个解释是有误的。

我们先来看看原文是怎么说的，《左传·成公十三年》记载：

公及诸侯朝王，遂从刘康公、成肃公会晋侯伐秦。成子受脤于社，不敬。刘子曰：“吾闻之，民受天地之中以生，所谓命也。是以有动作礼义威仪之则，以定命也。能者养以之福，不能者败以取祸。是故君子勤礼，小人尽力，勤礼莫如致敬，尽力莫如敦笃。敬在养神，笃在守业。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祀有执膰，戎有受脤，神之大节也。今成子惰，弃其命矣，其不反乎?”

翻译过来的意思是：成肃公在社庙接受祭肉的时候，不恭敬。刘康公说：“我听说：百姓得到天地的中和之气而降生，这就是所谓生命。因此就有行为、礼义、威仪的准则，用来固定天命。有能力的人保持这些可以得福，没有能力的人败坏这些足以取祸。所以君子勤于礼法，小人竭尽力量。勤于礼法莫过于恭敬，竭尽力量莫过于敦厚笃实。恭敬在于供奉神灵，笃实在于各安本分。国家的大事情，在于祭祀和战争。祭祀有分祭肉之礼，战争有受祭肉之礼，这是和神灵交往的大节。现在成子（成肃公）懒惰不恭的表现，丢弃了天命，恐怕回不来了吧！”

鲁成公是春秋时期鲁国的第二十一任君主，姓姬，名黑肱，母穆姜。成公十三年（公元前578年）春，姬黑肱还是个不满16周岁的未成年人，他和诸侯前往洛邑朝见天子周简王，跟着刘康公、成肃公会晋厉公讨伐秦国。同年五月，晋厉公打着周天子的旗号，亲统晋国四军，加上齐、宋、卫、鲁、郑、曹、邾、滕等八个诸侯国联军，于秦地麻隧（今陕西省泾阳县北）大败秦军。《左传》的这一段记载说的就是这一年春，华夏族诸侯伐秦前“受脤于社”时成肃公不敬之事。

社崇拜，在洪水时代就已经形成。社祀的对象是人们赖以生存的土地，进而延申到所有地面上的事情都跟社有关。其象征是国家秩序，在早期社会，社承担着保证王权的神圣性以及将国民纳入早期国家架构下的社会功能。战争属于整合地面秩序的手段，社祀是贯穿其中的。

《司马法》曰：“将用师，乃告于皇天上帝、日月星辰、以祷于后土、四海神祗、山川、社，乃造于先王。”《周礼·大司马》：“大师，宜于社，造于祖；设军社，类上帝。国将有事于四望，及军归献于社，则前祝。”出征前举行社祀仪式，在征讨中军队还载有社主。这固然有得到社神庇护的希望，还有使本次战争获得宗教意义上的合法性。战争结束后，还有献俘血祭、惩戒违军命者的活动，也在社中举行，这是社祀的报偿功能。《尚书·甘誓》：“用命赏于祖，弗用命戮于社。”

《左传·闵公二年》：“帅师者受命于庙，受脤于社。”注：“脤，宜社之肉，盛以脤器。”疏：“释天云，起大事，动大众，必先有事乎社而后出，谓之宜，知出兵必祭社，祭社名为宜。”脤，是通神的象征物。“受脤于社”是战争前社祀活动的一个环节，祭祀后，将祭肉分给众人，也就意味着，这是一次与神对话的机会，当恭敬。因此，成子在社祀上的不敬行为，被刘子批评，并断言“弃其命矣”。果然麻隧战后，“成肃公卒于瑕”。说明刘康公的预言还是应验了。 

过去的学者，包括现网上把“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理解为国家的大事在于祭祀与战争，这显然是没有弄清楚下文中“祀有执膰，戎有受脤”的意思。膰是宗庙祭祀所用的熟肉，脤是社祀所用的祭肉，应是一种动物牺牲。显然，这里的“祀”并不是那些学者所说的指所有的祭祀，而是专指祭祖；同样的，“戎”也不是指战争，而是为战争所举行的社祀。《周礼·考工记》中说国中建设是“左祖右社”，也就是说，在当时的首都在祭祀方面的建筑，一是祭祖，一是祭社。

此外，《周礼·大宗伯》说“以脤膰之礼亲兄弟之国”，意思就是把社稷和宗庙的祀肉赐给同姓诸侯国，主要是华夏族宗主国和附属国。晋国与秦国争战，而晋国以天子之名召集诸侯国并借社祀进行会盟，这还说明了春秋时期社祀场所开始成为行政场所。

    某小星光，榕城温麻人氏，现客居羊城。醉舞狂歌四十载，蓝桥行路八千里。修英汉双语，最喜文字，搬弄语法，亦涉猎史哲财心、山医相卜，以为万门诸法皆可归一。罄忠尽职循吾道，不负幼学壮行志。公众号里囤静夜所思所感所悟，立志过有趣、有料、有用、有品之“四有”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