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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个亦真亦幻的神奇世界

 魔幻现实主义,这朵盛开在拉美大地上的芬芳艳丽的奇异之葩,多少年来,不断地从它丰饶的土壤中吸取着养分,在一代代作家的辛勤耕耘和浇灌下,已经愈开愈盛,绽放出美丽无比的花朵,得到了世人越来越多的关注和重视。自从上世纪40、50年代这个术语开始出现于拉美作家的口头或文学评论家的叙述中,一代先驱们,如安赫尔·阿斯图里亚斯、阿莱霍·卡彭铁尔等,就尝试着把从欧洲引入的超现实主义创作手法和拉美独特的现实结合起来,带领拉美小说走上带有自己特色的道路。他们之后的一代作家,从新的高度和角度,以其富有洞察力的眼光观察着拉美的现实,深深植根于本土生活,进一步汲取欧美现代派创作技巧的精华,多层面地深刻挖掘人物内心活动,大胆使用各种新颖的表现手法,开拓出一条艺术多样化的道路。终于在60、70年代,拉美新小说走向空前繁荣,形成了使世界文坛刮目相看的文学“爆炸”的局面。其中,魔幻现实主义小说更成为拉美新小说的代表种类。

墨西哥著名小说家胡安·鲁尔福的代表作《佩德罗·帕拉莫》(1955)的问世正是处在这一过程的中期阶段,对魔幻现实主义的发展起到了承上启下的重要作用。

在这部小说中,胡安·鲁尔福以其经历的生活和耳闻目睹的现实为基础,运用其非凡的创作才能,通过各种魔幻现实主义的表现手法,在读者面前展现出一个动人心弦、亦真亦幻的鬼魂世界。一旦翻开它,读者便不知不觉地完全融入到了这种魔幻氛围中,跟随着一个个“幽灵”来往于生死、阴阳两界之间。

让我们先围绕主人公佩德罗·帕拉莫的性格特征来回顾一下小说的情节吧!

佩德罗·帕拉莫是庄园主的儿子。小的时候,父亲被雇工杀死,于是在他的内心深处埋下了仇恨和报复的种子。长大后,他变得愈加心狠手辣,冷酷无情。无限膨胀的野心促使他开始疯狂地扩张自己的地盘和财产。但最初他还负债累累,于是,他狡猾地与他的最大债主多洛雷斯·普雷西亚多结婚,尽管他根本不爱她。这样,他便自然而然地免去了这笔债务。婚后,受尽冷落与凌辱的普雷西亚多不得不离开故乡。另外,他为了夺取另一个地主的财产,竟然极其残忍地派管家将其吊死。他还暗示管家偷移地界:“……不会筑什么围墙的,土地也不会划什么界线的。想一想我这话的意思吧,富尔戈尔……”

渐渐地,他的权势和地盘越来越大,整个科马拉村都掌握在了他的手中。他也俨然成为了一个翻云覆雨、一手遮天的一方之霸,当地人提起他无不胆战心惊。无数的妇女被他蹂躏,也留下了无数他自己都不认识的私生子,甚至神父经常听到这样的忏悔:“神父,我有罪,我昨天跟佩德罗·帕拉莫睡过觉了”,“神父,我有罪,我跟佩德罗·帕拉莫有孩子了”……他不但在经济上控制了一切,还操纵着法律:他纵子滥杀无辜、强奸妇女,事后只消让自己的律师拿钱去疏通一番,便万事大吉,免去牢狱之灾。人们都受尽了他们父子的欺凌,但无能为力,只能忍气吞声,并无奈地承认这一切都是“上帝的意志决定的”。生性善良、与世无争的雷德里亚神父是一个典型的受害者。佩德罗·帕拉莫的儿子强奸了他的侄女,杀害了他的兄弟,但当这个十恶不赦的坏小子骑马摔死后,他迫于其父的淫威还不得不给他祝福,叫他的灵魂升天。另外一个人物——律师特鲁西略曾为他摆平一桩桩案子,在鞍前马后效力多年后,离开之前想向他索取一笔酬金,而忘恩负义的佩德罗·帕拉莫只拿给他一点点钱就打发他了事。

墨西哥革命爆发后,他的管家富尔戈尔死在农民起义军的枪下,得到了应有的下场。而当佩德罗·帕拉莫得知这个消息后,却毫无反应,尽管这个人跟随他多年。这足见其铁石心肠。他狡猾地把起义军请进自己家里,装做慷慨地赞助他们大笔的金钱和大队的人马,这样不但改变了对方的敌视态度、避开了祸端,还将自己的亲信安插在了起义队伍中,以探听虚实,从中渔利。他吩咐他的人见风使舵,“谁赢了就跟谁一起干”。

然而,佩德罗·帕拉莫虽然称霸一方,呼风唤雨,但他却是外强中干,外表的凶恶与强悍掩饰不住其内心的空虚与寂寞,以及他软弱的一面。这尤其表现在他与幼时的女友苏珊娜的爱情悲剧上。苏珊娜是他一生中唯一真正爱着的女人,他从小就爱慕着她,甚至在厕所都想着与她玩耍的情景。但是苏珊娜后来却与父亲离开了故乡,并且与病态的父亲发生了乱伦关系,还被父亲逼着下到恐怖的墓穴中挖金子。在受到种种强烈的刺激和惊吓之后,她的精神已几近崩溃,变得疯疯癫癫。而佩德罗·帕拉莫依然执著地爱着她,为了得到她,不惜杀掉她的父亲。但是,尽管佩德罗·帕拉莫对她付出真挚的爱情,并悉心照顾,关怀备至,这个神经失常的女人再也无法让他这份爱得到满足和回报了。在一切方面都无不遂愿的佩德罗·帕拉莫终于遭到了最致命的打击,失去了对于他来说比金钱和权力更重要的、他最珍贵的东西。他的精神支柱倒塌了,他彻底垮了,已经预感到了自己的死亡。苏珊娜在梦幻与绝望中痛苦地死去了,而不知情的村民却在她的丧钟声中快乐地载歌载舞,这对于佩德罗·帕拉莫无疑又是一个打击。于是,“他发誓要对科马拉进行报复”,饿死整个村庄。由于他“采取了袖手旁观的态度”,村子荒芜了,人们不得不纷纷背井离乡。而垂死的佩德罗·帕拉莫则整日坐在村口,蜷缩在毯子里,绝望地看着人们离去。最后,他的一个私生子——赶驴人阿文迪奥在酩酊大醉中用砍刀砍死了他。

随着他的死去,整个科马拉村也死去了。而在多年后,他的儿子胡安·普雷西亚多按照母亲的遗愿来到科马拉寻找父亲的时候,见到的只是阴森、荒凉的院落和一个个鬼魂。最后,他也死在了那里……

整个小说从头到尾都笼罩在一个虚虚实实、亦真亦幻的气氛之中,到处都是鬼魂在私语,到处都是幽灵在对话。尤其在小说的前半部分,即胡安·普雷西亚多在科马拉村的所见所闻,更是让人摸不清头脑,琐碎的情节挨个地通过鬼魂的对话、回忆冒出来,而且它们之间似乎没有多大关系,只是读到后面才能把整个故事拼凑完整。所以,这部小说就给人一种非常神奇的感觉,这也正是胡安·鲁尔福所运用的魔幻现实主义手法的成功之处。

总体看来,这部小说中的魔幻现实主义成分是通过两方面表现出来的:神奇的情节、内容和独特的创作手法。

首先,创造出“神奇”的第一个原因,也是根本的原因,是小说所展现给读者的神奇的事物,具体而言,就是那个真实而感人的鬼魂世界。墨西哥人对死亡是有着特殊的看法的。他们“相信人死后,身躯虽然被埋葬,灵魂却仍在土地上游荡。他们常常来到活着的亲人身边……墨西哥人常常谈到死亡,和死亡开玩笑,嘲弄它,与它亲昵,伴它入睡,对它表示祝贺。死亡是他们最偏爱的玩物,他们对死亡保持着最长久的爱……他们确信,尚未远去的死者的灵魂,在死人节这一天一定会回到亲人身边,而且生者也期待着自己的最后归宿——死亡”。正如阿莱霍·卡彭铁尔所说,宗教信仰也是“神奇的现实”的基础之一,因此,这个在我们看来神奇异常的鬼魂世界,在墨西哥人眼中其实是很平常的,甚至是很亲切的。胡安·鲁尔福同样对此倾注了极大的感情,他“创造了一个墨西哥人非常熟悉的鬼魂世界。科马拉村的鬼魂与活人一样有性格,有思想,嬉笑怒骂,栩栩如生”。书中人物把死当作生命的另一个阶段。如一个鬼魂对另一个鬼魂说:“你得尽量想一些愉快的事情,因为我们将会被埋葬很长时间。”他们把死人或者说幽灵当做和活人一样,例如,赶驴人阿文迪奥对胡安·普雷西亚多说:“即使这么热,那里的人死后来到地狱,都因舍不得他们的那个穷家,又回到那里去了。”再如乞丐多洛特阿说:“这些死了年深日久的人,一旦受潮气的侵袭,就要翻身,就会醒来。”还有他们对灵异现象的深信。当胡安·普雷西亚多告诉爱杜薇海斯太太母亲已过世时,她说:“怪不得她的声音听起来这么微弱呢,这声音好象得传输一段很长的路程才能到达这里。”又如乞丐多洛特阿说:“我张开嘴,让灵魂出去,它就这样走了。”于是,人与人、鬼与鬼、人与鬼的对话就极其自然地交织混杂在一起,阴阳两个世界被彻底打通了。但鬼魂的声音是有自己特点的,正如胡安·普雷西亚多讲到:“是那些低声细语声杀死了我……这是人声,但又不清晰可闻,这是一种窃窃私语声,仿佛有人走过我身边时对我喃喃细语些什么,也好象有一种嗡嗡声在我耳中响起。它好象在紧随着我,有时在前,有时在后……”正是这种充斥在所有空间中、时断时续又没有头绪的鬼魂的话语把我们引入了一个神秘莫测的世界中。

其次,创造出这样一个“神奇”的更重要的一个原因在于胡安·鲁尔福高超的创作手法。这其中最具特色的是小说独特的结构和叙述方式。

就结构而言,整体上,小说采取的是一种倒叙的手法,即,以胡安·普雷西亚多回到科马拉为开头,以阿文迪奥杀死佩德罗·帕拉莫结束全书的。“我们可以把这部小说视为一个环形结构,从小说结尾阿文迪奥杀死佩德罗·帕拉莫那里与小说开头的阿文迪奥的幽灵引导胡安·普雷西亚多回科马拉村那里衔接起来,构成了一个圆环,好象从这个环的任何一点开始阅读,都可以读到一个完整的故事似的。”另外,小说采用的是一种多线索结构,也就是说,不是一个故事单线发展,而是许多条线交织在一起,这样,小说的内容便被极大地扩充了。从局部看,到处都是颠倒的时序和突然插入的情节,例如,经常是在描述了一件事之后,隔开了一段篇幅才倒回去交代该事件的原由和背景;两人的对话之中突然出现了第三个人关于和上文毫不相关的事情的回忆或独白,或者在叙述中突然出现了不知名的一群人的对话。

就叙述方式而言,小说的独特之处在于故事情节不是由作者或“我”来按照时间顺序介绍,而是大部分由人物的对话、独白、回忆引出,作者也丝毫不加入自己的评论和意见,这更加强了作品的客观性和真实性,而且,这样就“给读者以创造和想象的自由,让他们自己用作者提供的素材去编织自己的小说,而不是简单地接受作者‘已经消化好了的食物’”。

除了以上两点以外,作品在形式上还具有许多其他特色,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叙述人称和视角的转换:如开始一直是胡安·普雷西亚多以“我”的第一人称来进行叙述,而当讲到佩德罗·帕拉莫小时候时,变成了用“他”来叙述,在这之后,人称经常来回交错。

第二,暗示手法的运用:如胡安·普雷西亚多在描述爱杜薇海斯太太的相貌时说:“她的眼睛我看不见。”这暗示着对方其实是一个鬼魂。又如描写刚出生的米盖尔·帕拉莫:“那躯体异常幼小的婴儿像条毒蛇那样蜷曲着。”这暗示着他长大后会成为一个罪恶滔天的家伙。

第三,小说对梦境与现实交织的描写也很成功,例如这一段:“仿佛地球上的空气都给抽光了一样,没有一点声音,连喘气和心脏跳动的声音都听不到,似乎连意识本身的声音也不存在了。当我再次迷迷糊糊地进入梦乡时,叫喊声又出现了……”作品中对梦的描写有很多,因为梦最能够反映人内心深处潜意识的混乱状态。对于描写胡安·普雷西亚多在身处一个到处都是鬼魂的科马拉村,两耳充满了鬼魂的呓语或喊叫声,故而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梦中还是在现实中时所产生的困惑、窒息以至精神几进崩溃的感觉,这似乎是一个再好不过的手段了。

第四,对人物心理、感觉细致入微的刻画:“他的脑袋好象支撑不住似的往下垂。接着是一阵眩晕,心慌意乱,好象感到自己逐渐溶化在脏水里;接着,又感到灯火在旋转,白天的阳光全都消散,舌头上出现了血腥味。”

第五,到位而夸张的景物描写:为了让读者深切感受到科马拉的热和人们在其中所受的煎熬,作者写道:“我热得在午夜12点就醒了过来,身上全是汗水……我感到缺乏呼吸需要的空气……我来到街上,想找点凉风,但一直跟随我的热气并没有离开我……我只好吸进从我自己口中呼出的同一空气,这空气一呼一吸,我觉得它越来越稀少了,直到最后稀薄得从我手指中间永远地溜掉了。”

作品所使用的独特创作手法远不止这些。它们综合起来,加上展现给读者的极其丰富的、神奇的现实,就造就了《佩德罗·帕拉莫》中的魔幻现实主义氛围,把读者带进了一个似真非真的世界中。

《佩德罗·帕拉莫》是成功的。可以说,它是用感情和生命创作出来的。它带给读者的神奇世界是值得人们永远细细品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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