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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三妹(二)
              三妹

                                       ——甘露作
                        (二)

    “全珍!做的啥饭?”听爸爸声音,他从来没有的欢喜。
    “还有啥,锅都快揭不开了!熬了点稀饭,捞点泡菜将就吃吧。”妈妈的回答是满腹怨声。转头望着爸爸那喜笑颜开的样子,猜模着问道:“你还穷高兴啥?捡到
金元宝啦?”
    爸爸凑近妈妈,“叭!”照妈妈脸蛋亲了一下。妈妈模着脸笑着说:“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呀,啥事这么高兴?”
    “老婆,有好事告诉你。”
    “快说嘛!你要急死我呀!”
    “呵呵!这下你该坐在屋里享福了。你老公我有工作了,可以养活你了!”
    “真的呀!啥子工作?能挣到钱啦?”妈妈顿时兴奋起来。
    “小弟娃儿今天来找我,说他们铁路工程队要招大批工人,他让我去试试。我去了,他们听说我是石匠出生,很高兴。他们说很需要我这样有技术的人,叫我明天
就去上班。”爸爸说着,把妈妈抱起转了几个圈。
    看见他们高兴,我心里好宽慰。
    妈妈没有做小买卖了,每天给爸爸做饭送饭。
    爸爸每天回来都很高兴,滔滔不绝地给妈妈讲他在工地的故事。
    
    门前的白杨树开始不停地往下掉着枯黄的树叶,有时随着秋风刮在我的头上。
    爸爸妈妈的谈的话声从屋内传来。
    “我被分配到西南铁路工程局,在成渝铁路线上搞维修工程。我们那个工程队马上到陈家湾去开山采石。”爸爸很兴奋。
    “你走了 ,我怎么办?”听起来妈妈有些不高兴。
    “领导说,可以带家属。我已经找人给老家写了信,叫二弟赶快来帮我们带三妹。我把你带去就行了。”
    
    重庆火车站站台上,爸爸和很多人胸前带着大红花,背着被包,和送行的亲人告别。
    爸爸和妈妈从车窗探出头,向我和二叔招手再见。我在二叔的背上,二叔反过一只手在后背托着我的屁股,一只手抹着眼泪。我从二叔耳侧歪着头看见二叔哭,心
里一阵茫然和恐惧。
    列车徐徐开动,我从泪眼朦胧中看着逐渐远去的爸爸妈妈那模糊不清的面容。
    天气冷起来了。
    二叔每天背着我去街上玩,有时到火车站广场上。二叔就把我放下来,扶着我学走路。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我在前面跑着,二叔在后面追着喊:“三妹,慢点跑,小心摔倒!”
    “二叔,快点呀,来追我!”
    
    过年前,我和二叔都来到了爸爸工作地陈家湾。
    我们家住在一个大院里。院内的墙都是木板的,没有刷过油漆,黑黑黄黄的原木色,给人以安静的感觉。
    所有房前屋沿下、院场和通向各小院的道路,全是用或方或圆的大青石铺成。我常常一不小心,就把头上摔个大包,我不敢哭,怕妈妈发现就会挨打的。
    我们住的那个大院由很多个小院组成,听说是解放前一个大地主的庄园。
    大院内每个小院都是四面有住房,每套房的厅房门由两扇高大厚实的门板朝中开关,门面对着院场内。门的颜色是不均匀的黑褐色,手能躅模处发着亮光。锁门是

用20公分长的长扁型铜锁。门槛又厚又高,我每次进出家门,都是双手抱住门坎,先举过一条腿,胸爬在门槛上,再挪出另一条腿。
    大院里住着很多爸爸单位的职工家属,这里农民房东对我们很热情。
    我家那个房东婆婆很爱我,每次见我挨打都会急忙跑过来,从妈妈手里抢过我,抱回她家去。如果看我脸上有出血的伤,就用锅铲从锅底刮一点黑黑的烟灰沫,给
我涂在伤处,说是止血的。有时我嗓子痛,婆婆就从缸里舀半碗凉水搅些锅烟沫,我喝上几次,真的很快就好了。
    我很喜欢婆婆,每次挨打,就拼命喊“婆婆,婆婆呀”,盼望她来救我。
    大院里小朋友很多,有工人叔叔的,也有农民妈妈的。孩子们都很怕我的妈妈,因为妈妈表情总是凶巴巴的样子。只有妈妈不在家时,他们才敢来邀我玩。
    
    有件事,就象小时侯想吃邻居妈妈大奶奶一样,令我终身不忘,还常常想起。
    一个天气温和的下午,不知妈妈和二爸到哪去了,有几个与我同般大的男女孩子,邀我去玩。
    我们经过邻近的两个农民院落,穿过茂密的竹林,来到小山坡下的水田边。每道田坎上,遍开着美丽的胡豆花和碗豆花。
    有个农民家小朋友说,这些花很好吃,豆叶也好吃。我们学着他的样子,顺着田坎一边走一边采着吃着。
    突然,另一个农民家小朋友高兴地叫起来:“快来!这里好多地瓜哟。”
    我们看他在田坎斜坡上,拔出一个比核桃还小一点的地瓜,掰开皮,露出白白的地瓜,欢快地吃着。
    孩子们全学他的样子寻找地瓜,终于我也采到一个。真好吃呀!甜甜嫩嫩,那个好吃的感觉至今不忘。
    在后来的人生旅途中,每当有机会,到达水田边,我都会认真寻找那样的地瓜。可是,再也没有找到过。我疑郁,那个地瓜应该是什么植物?也没有机会再去陈家
弯,不知还能不能采到那样的地瓜。
    “快回去!你们是哪家的娃儿,大人怎么不看好,小心滚在水田里淹死。”一个农民爷爷,拿着根竹棍,惊恐地向我们跑来!
    孩子们吓得一窝峰往回跑,我跑不快,看着爷爷手里的竹棍直哭。
   “不要跑,爷爷不打你们,爷爷拿竹棍是打牛的。水田养土的水这么深,滚下去非淹死不可。”爷爷说着,快步跑过来,把我抱在了怀里。爷爷亲热地对我说:“
小妹妹,你这么小,以后不要跟他们再来水田边玩了呵。”爷爷一只手抱着我,用另一只手那粗大的手指,轻轻给我抹着脸上的泪水。我感到他很爱我。
    爷爷把我抱到安全的地方放下,我和孩子们一块往家的方向跑去。
    跑到临近我们大院的旁边,有一条大水沟,我们站在用原木搭成的小桥上。看见远处高高的磨房下,有个被水冲着转动的大木轮。洁白的水花随着木轮的转动,汹
涌地打在坚实的岩石上,随后飞流直下,变成长长的瀑布,直泻到深沟峡谷。
    一个孩子提议:“走,我们到磨房去玩!”孩子们一遛风跑进了磨房。
    磨房空着,没有大人磨面。
    “好热!”一个孩子把身上衣服全部脱光,我们其余孩子全部效仿,个个脱得一丝不挂。
    有个女孩望着一个男孩子说:“你和我家小弟弟一样,长了个把把,妈妈说,长了把把是男孩子。”
    我听了,立即低头看自己两条大腿间,又用手模模,证实自己没有长把把。
    我看见几个孩子都长有把把,我好羡慕!我很遗憾!隐隐觉得,这就是爸爸不愿理我的原因。
    我心里很难过,我在那呆呆站着,克制着眼边的泪水。我觉得很对不起我的爸爸。
    有个男孩过来拉着我胳膊说:“三妹,快来,你当妹妹,小宝当哥哥,你们两个上学去。我是爸爸,我去上班。”
    一个女孩跑过来说:“我当妈妈。”
    “我当妈妈!”“我当妈妈!”另外两个女孩挣起来。
    当爸爸的孩子说,“那好,你们都当妈妈,你们给我们做饭呵。”
    还有几个男孩都说,我们都是爸爸,我们上班去。
    我和哥哥小宝,跑到磨房一角,在那里上学。我俩摊开自己的手掌当书看,嘴里念着:“大公鸡,喔喔叫......”“一二三四五......”
    爸爸们在磨房另一角,做着各样干活的动作。
    妈妈们爬在地下,手拿着小棍,从磨房木地板缝里,剜出许多掉在里面的面粉。在木地板上按人头分成小堆,
    一个女孩到门口摘来一把青草,掐成小段,放在木地板上,用棍做着炒菜的样子。然后在一堆堆“饭”旁,分别放上一撮“菜”。
    “放学了!下班了!快回家来吃饭饭。”
    孩子们都跑回“家”里,全部趴在木地板上,“嗡嘛!嗡嘛!”个个拌着嘴,发出快乐的吃饭声。
   “这伙短命的!你们在干啥......”一堆妈妈跑进了磨房,拽住各自的孩子就打。
    她们一边打,一边骂,一边给自己的孩子穿衣服。
    岁月一年年过去,这件事常常浮现在眼前。
    
    晚上,爸爸和妈妈都去职工家属扫盲班学习。
    白天,妈妈就把她学到的字教给我。
    “啪!”一巴掌打在我脸上。
    二叔赶快拿来草纸给我擦鼻血,一面对妈妈说:“大嫂,你把三妹鼻血都打出来了。你不要急嘛,她还不到三岁,写不好字,你慢慢教嘛。”
   “不打,她记不住!你看写得这歪七八遭。你再写不好,我就打死你个死妹崽!”
   “王大丁上班,王小丁下班......”日复一日,妈妈的扫盲一册书,我已经背得滚瓜烂熟。百以内的加减法,妈妈都考不住我。
   一天,二叔背我,越过一道道田坎,经过一座高低不平而崎岖的山路,来到爸爸上班的大山下。二叔说,这是爸爸开山采石的工地。
   我们站在遍地堆满大石块的山下,远远看见爸爸被一根很粗的大绳捆着腰部,吊在高高的半山上。他双脚蹬着陡峭的山石壁,面朝天横躺在虚空中。爸爸左手紧握

着一根一米多长的钢钎,右手举起一把大铁锤,一锤连一锤地狠狠砸着左手的钢钎帽。
   二叔用手指着悬崖上的爸爸说“三妹,你看爸爸在打炮眼,打好了,装上火药,砰!就把石头炸下来了。”
   我心里沉沉的,好害怕:“爸爸变得好小好小,那么高,爸爸会掉下来吗?”
   “不会的!有安全绳捆着呢。”
   我很担心,心里默默喊着:“爸爸你要小心啊!”
   1955底,听说二叔回老家结婚去了。
   小叔在重庆工程队抬大石头时,腰部受伤,造成痨损。被组织照顾调到成都铁路局做通讯员。
   爸爸也在这时加入了中国共产党,他很自豪,他很兴奋。
   爸爸每次参加了党组织活动,回到家都很激动。他反复说,共产主义就要实现了。那时候所有人都有饭吃,有衣穿。我们工人阶级现在是国家真正的主人。
   每当看见爸爸高兴,我就躲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高兴。我不愿爸爸,因为看见我而影响他的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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