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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房客
    一

大头刚到这个城市的时候,暂时住在锤子租住的房间里。房间六七平米,大头跟锤子挤在一张窄窄的木板床上,心情踏实了许多,同时也宽阔了许多。他觉得在这个狭小的空间住不了多久,就会搬出去的。他相信自己在不远的将来,凭借双手与智慧会赢得自己的房子、汽车,当然还有女人。他有的是精力,有的是时间。最多十年,撑死了十五年。大头闭着双眼在幻想,但是美好的前景却让他兴奋得无法入睡。他就索性起来跟锤子聊天。锤子因为被挤得难受,也睡不着。两个老朋友开始死吹。大头听得出来,锤子虽然话语里透着冷静,似乎还有一丝无奈,但至少他还心怀着那个同样的梦想。
住了还没几天,一向沉默寡言的房东发话了,意思是问大头什么时候走人。那个叫张涛的房主是单独跟锤子讲的,后者以为大头的到来打搅了他们的作息,也没怎么当回事,点头说知道了。因为大头晚上回来得晚,所以锤子叮嘱他轻手轻脚。但锤子误解了张涛的意思。在大头和锤子同时在场的时候,张涛把话说白了,房间是租给锤子一个人住的,如果大头住进来,房租自然要朝上加,否则大头尽早搬出去。大头感到不理解,同时性子有些急躁,就说,锤子花三百五十块钱租的是这个房间,里面想睡几个就睡几个。张涛一瞪眼,看来要发火。锤子毕竟在这里住了半年多时间,跟张涛一家人处得还算相安无事,他不想就此闹僵而卷铺盖走人。他实在不想再重新找房子,那样又得折腾一阵。他不想再挪动半步了。锤子就跟张涛解释,大头正在找房子,马上就走。张涛同意了,但最迟不能超过两天。
奔波了两天,大头依然没找到一个合适的房子把自己放进去,要么离公司太远,要么房租贵得要命。大头只好决定买一张钢丝床住到公司里去了。临走前,他对锤子说,对这样一个没有丝毫同情心的房东,要好好整整他。大头鼓动锤子把张涛的老婆给睡了,替他大头解口恶气。锤子伴着玩笑的口吻答应下来:“就这么定了,不出一个月,我让张涛扫地出门。”然后两个人从张涛夫妇面前神秘地笑着出去了。



本来是一句玩笑话,可锤子在晚上睡不着觉时,果真盘算起来是否要跟女房东路美睡上一觉。这么做的理由是,一来是为了报复一下刻薄寡恩的张涛。二来就是,如果睡成的话,按照大头的思路,房租的问题就好办多了,可以以此为把柄一分钱不给。锤子怀着这个动人的想法,一晚上没合眼。
天亮的时候他才发觉,无论他怎么想,都是一厢情愿的事,问题的关键是路美愿不愿意跟他睡。锤子打开房门,看见路美正在厨房准备早饭,她照例冲他笑了笑,但锤子觉得有点儿异样。其实也没有什么,只是由于他那个想法才让他产生了错觉。张涛还在卧室里,但听出来已经起床了。毛豆——他们的儿子——正在锤子隔壁的小房间里沉睡。
应该承认,锤子从产生那个想法起,他跟路美两人的关系已经不再是单纯的房东与房客的关系了,具体什么关系还说不太清楚。
锤子洗漱完毕,然后套上那件公司的制服,看了看时间已经不早了。他匆匆朝外面赶,他绕过客厅中间的饭桌,顺手摸了摸毛豆的头皮。小家伙不知什么时候被爸妈从床上抬了下来,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路美抬头问道,“一起坐下来吃吧!”路美总是这么客气,让锤子感到亲切。但他摇了摇头,他知道自己不会坐下来吃的。如果他一屁股坐下来,感觉肯定不一样。他特意看了看路美,那张没有化妆的脸上隐藏着他即将去探求的东西。
在公司,锤子做起事来心不在焉。他在想,跟路美上床,还有一个障碍,那就是张涛,这个问题是无论如何也忽略不得的。张涛平时不爱说话,锤子住到他家三个月来,没见他跟路美吵过架,但他们也并非恩爱,或者说恩爱时期已经过去了。他们得把他们的家维持下去,因为他们有孩子。这是锤子的判断。他们下班一般都准时回家,吃过晚饭,张涛喜欢下楼遛一圈,时间有时长有时短,而路美却呆在房间里不出去。隔个两三周,一家人会去张涛的父母家过周末,张涛就是本地人。
锤子想,一定得避开张涛。在张涛浑然不觉的情况下,锤子把路美给睡了,事情本身就显得很刺激。路美虽然生过孩子,但体型保持得不错,或许她天生就胖不起来。她那张脸,朴素而耐看,有一丝忧郁,还有生活对她的小小的折磨隐约地浮在上面。他喜欢那张脸。他想急早赶回去把路美放倒。
因为要准备一些狗屁材料,锤子下班晚了两个多小时。这样繁琐的工作让他对自己的前途越来越没有信心。一阵恍惚似乎使他忘了路美那回事。他没吃饭就直接回到了住处。
路美正在客厅辅导毛豆功课,张涛到外面散步去了。锤子凑过去,毛豆高兴地让他坐下来。毛豆跟他关系非常不错,仅仅因为前者向后者借过钱,到街上打游戏,零零散散七八次了,加起来足有一百块。这是他们两人之间的秘密,路美跟张涛都不知道。
毛豆嚷着说,“妈妈你真笨,让锤子叔叔来解。”
锤子就顺着话头接着问道:“什么题目这么难?”
路美很少让锤子辅导毛豆,如果那样的话,房租就不太好算了。她惭愧地一笑,说,“你冉叔叔还忙呢。”
“没事,没事。”锤子说着,已经把数学课本拿在了手上。
路美陪着笑说,“现在小学生的题目可真不像话,才三年级就这么难,学生怎么受得了。”
锤子看了看那道题目,读了四五遍才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它就是跟你绕来绕去,只要稍微转个弯就不会糊涂了,但对锤子来讲是小菜一碟。锤子细心地给毛豆讲解,路美也跟个学生似的在埋头倾听。他感到她的头发已经落在他的脸上了。这多像是一家人,一个九岁的儿子,一个贤妻良母,一个精力旺盛的年轻的父亲。锤子突然觉得这个场面很有趣。路美把头朝后仰了仰,一个家庭自然就消失了,锤子装作没在意的样子。
这时锤子突然讨厌起毛豆来,小家伙的在场使得他不好跟路美说明。当然,假如毛豆不在,锤子也不可直接把路美摁倒在地上的,那是强奸,那会把整个事情弄得很糟糕。他当然不想那样干。
锤子站起来说,“我还没吃饭呢,我要下去吃饭去。”
路美说,“这么晚还没吃?我给你下碗面条吧,现成的。”
这让锤子感觉,这碗面条是因为他给毛豆解决了一道题目所带来的交换或回报,和房租没有关系。他想了想,说,“算了,弄起来太麻烦了,出去吃方便一些。”
但同时看得出来,路美对他并不讨厌,甚至可以算有好感吧。而锤子主要是考虑,如果他吃了路美下的面条,被张涛看见不太好解释,他毕竟没有在他们家吃过饭,一顿也没有。路美没再坚持。锤子就到小区附近的便档要了一个炒菜和一瓶啤酒,他的晚饭通常是这么打发的。吃完饭,锤子又买了包烟,开始慢慢地上楼。当他到达第三层楼梯口的时候,突然有了个想法,就是到对面的楼上看看路美在家里是什么样子。



路美的房间在五楼,所以必须到六楼的楼道口甚至更高去看。锤子数着数,沿着黑乎乎的水泥楼梯上去。在六楼半的位置,他半蹲着身子朝对面找了半天,也没看见路美的家在哪里。大概是走错了楼道。他不得不下来,按照路美家所在的方位重新确定相应的单元楼道。锤子连续地跑动,再加上喝了瓶啤酒,所以心情有点儿激动。
结果还是刚才那个单元楼道,这让他有些烦躁。透过封闭阳台的玻璃,他看见她在卧室和客厅之间来回走动,可能有一些要收拾的东西,毛豆一直坐在地板上看电视,张涛没有出现。锤子观察了一阵,好像感觉看一部无声电影。其实他现在看到的路美跟平时看到的没什么区别,但是因为隔得远,她看上去好像年轻了许多。路美又去了客厅,他希望她到他的房间里去,但因为角度关系,他无法得知。他一边抽着烟,一边等她再进来。
这个等待的过程挺无聊。他极力想看清楚电视上的画面,可就是看不到。这时一个黑影从他头顶的楼上下来,经过锤子身旁,手电筒的光一晃一晃的,但是没有照到后者的脸上。是个老头。老头停下来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迟迟不下楼。老头终于下去了,可速度太慢。锤子真想踹他一脚,让他叽喱咕噜地滚下去。
路美再次进卧室的时候,披散着头发,上面湿漉漉的,身上套了一件带花的睡袍。原来她刚才洗澡去了。洗澡间在另一个方向,如果想看需爬上树去看。锤子没那么大的劲头。路美在衣橱的穿衣镜前站着,把头发盘起来,又在脸上摸索了一阵。其间她扭头对地板上的毛豆说了什么。等她收拾完毕,就把毛豆拽起来,拉着他走出了卧室。过了一会儿,路美进来,后面再没有毛豆。锤子看见路美朝他走来,他吓得不禁向下缩了缩脑袋。路美当然没有看见他,她来到阳台,不会再朝前走,因为阳台是封起来的,即使不封,她也无法走过来。于是锤子又向上探了探头。路美“哗”的一声把窗帘拉上了,严严实实,不留一点缝隙。窗帘很厚,连人影都看不见。这时老头刚好又上来了,好像他刚从黑暗的地狱升起来,好像他根本就没下去,一直躲在一边偷看。
老头竭尽全力想用灯光罩住眼前这个可疑的家伙,“你在看什么?”
锤子被老头照得很不耐烦,喝斥道,“我操你妈的,照什么照!”说完,他便从那片黄色的光里下去了,灯光里已空无一物,老傻瓜顿时愣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锤子悄悄地打开房门,看见卧室的门虚掩着,那是给张涛留的,里面泄出了些许灯光,但是没有电视的声音,什么声音都没有。她在干什么?看书、想心事还是脱光了身子等着他锤子进去?他怀着强烈的好奇心,几乎要推门而入。
“我想跟你睡一觉,可以吗?”
“好啊!”但锤子立即否定了这个可能,即使一个烂货,也不会这么开门见山的。
“我想跟你睡一觉,可以吗?”
“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你,从进你家第一天起我就喜欢上你了。
“因为毛豆借了我一百块钱。
“因为你没经过我的允许,就到我房间里去。
“因为我看出来张涛是个萎货。
“因为我想跟你睡一觉。
“因为你他妈欠操。”
锤子在门口犹豫了半天,也没找出个合适的理由来。上述理由都是近乎于强奸的理由。即使上述理由成立,路美就会答应了吗?即使路美答应了,张涛会答应吗?
他蹑手蹑脚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一边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一边想这件事到底应该怎么办。无疑晚上这段时间是不适合行动的,因为毛豆和张涛的存在,晚上无法提供他跟路美单独接触与深入的机会。那么,剩下的机会就只有白天了。可是白天,白天怎么干呢?这时他听到了外间防盗门钥匙转动锁孔的声音。张涛回来了。



第二天在上班途中的公交车上,锤子想到了一个主意,并且感觉它既可行安全又不露破绽。他十分惊奇自己怎么会会产生如此的想法,由于兴奋,竟然坐过了头,所以他不得不下车再掉转回去。
中午快下班的时候,他拨通了路美单位的电话。路美没听出是谁的声音。锤子就解释说,“是我,锤子啊!是这样的,我要回房间拿个材料,我们部门下午要用,因为我早晨走得匆忙,钥匙忘在家里了。你看,我,能不能去你那儿借一下……”锤子一字一句,说得平静如常,好像并不急于对方回答。
“原来是这样啊,行啊,那你来吧,你知道我单位在哪吗?”
“知道知道,我打车过去,估计十分钟就到了。”锤子高兴地几乎要把手里的那串钥匙攥出水来。
“这样吧,你到我单位边上的超市门口等我,你到了我也就到了,好吧?”锤子答应下来。路美单位所在的那条街他前几天还去过,他记得那家超市距路美的单位仅有二三百米远。
从出租车上下来,锤子看见路美已经站在超市门口等他了。“真是不好意思啊。”他满怀一副抱歉的口吻对她说。
“没事,没事,”路美说着,把那把钥匙从一串钥匙中找出来,“嗳,你怎么知道我单位的?”
“毛豆跟我讲过的,电话我是查的114。”
“是这样。”路美点了点头。
“这条街我经常来的,离我们公司还不算太远。”
她递给他钥匙,说,“是吗?你们公司在哪条街上呀?”
“明德路,我们公司就在清真寺对过。清真寺你知道吧?”路美又点了点头。
锤子说,“你看这样好吧,我去配一把,你跟我一块去,免得再来麻烦你,反正只花一块钱就够了。”
他这样说是让她感觉,找她的原因确实是他没带钥匙而不是找什么借口。也许他多虑了。路美笑了笑表示同意,锤子想朝她单位的方向走,但她返身说道,“这边这边。”于是锤子就跟她一起朝离她的单位越去越远的方向走去。
配完钥匙,锤子想请路美吃饭。后者说,“不用了,我回我们单位食堂吃就行了。”但看不出她要回去的架势。“这么麻烦你,我都不好意思,反正我也没吃,一起吃算了。”路美听了,就不再推脱。
他们找了街边的一家小餐馆坐下来。因为是中午,餐馆里除了他们不再有别的食客,朝街的门面显得很清静。他们面对面坐着,当然对于锤子来讲,这是最好的方式了。但刚入坐还不知道要说什么,气氛搞得跟谈判似的。而且是房东跟房客坐到一起吃,也感觉怪怪的。锤子就自我解嘲说,“你别担心,这顿饭钱是不会算在房租费里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这么请我,我真是觉得不好意思。”路美很局促地说。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上次我朋友的事真是不好意思。你们没把我扫地出门就算是我的幸运了,就算这顿饭是我感谢你们的还不行吗?”
此话一出,说得路美又笑了起来,这是锤子第一次正眼打量她,他发现了她眼角的皱纹。路美似乎意识到了这一点,笑容被她及时地收了回去。其实锤子并不讨厌她的皱纹,但他不知道这种不讨厌的表情该怎么做为好。好在菜很快就上来了。
锤子要了瓶啤酒,给路美要了听饮料。拿起筷子来,双方都显得自然了不少,看来沟通必然需要以物质为媒介。锤子热情地频频向路美举杯,其间他们渐渐地聊起来。
锤子得知路美叫他到超市门口等他是不想让她单位的人看见。他们不知道她租房出去。其实那个房间一年也没几个钱,是张涛执意要租出去的。锤子就试探地问起张涛的情况,其实他的意思是问张涛跟她的关系如何,但路美不能提供更多,只说他们是通过别人介绍认识的。仅此而已。她不愿多谈。然后他们聊起了大学时光,虽然两个人毕业时间相隔十来年,感受还是有许多相通的地方。锤子说他大三时追求过一位女生,未遂。他说那位女生长得很像路美,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说的是真是假了,但他看到路美的脸红了一下。
路美问他跟那个胖乎乎的女孩散了吗?锤子知道她指的是胖女孩到他房间睡了一晚的那件事情。那件事情的结果是,第二天张涛气得差点把锤子轰出门去,指责锤子竟然把他的家当成了妓院。锤子自知理亏,也就没跟张涛反驳。但张涛夫妇还是让他继续住了下去。那是他跟张涛唯一冲突的一次。那么他今天来勾引路美,是不是出于报复张涛的目的呢?
其实那晚我们什么都没干,锤子对路美说,我根本就不喜欢她。路美说她不关心这个,只是随便问问。
那顿饭吃了一个多小时,锤子对自己的表现还算满意,起码这已经拉近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不像以前那么不生不疏的样子。锤子谈到了她的头发,说她应该学会打扮,最好先从头发入手,焗它一焗。她听了就羞涩地笑起来,抚摸着耳边。他们还谈到了毛豆,甚至当锤子提出以后有空请她喝茶、看电影的事情,她都点头答应了。他们已经从固有的关系(房东与房客)出发,试图建立一种更新的关系,具体走向哪里,从她的眼中还看不出来。但是事情一开始就取得这样的成效,是他意料之中的。



下午锤子工作效率很高。下班后,他在外面解决完晚饭就赶了回去。张涛正把洗好的衣服晾到阳台上,路美在客厅里择菜,毛豆在卧室看电视,从声音判断是卡通片。他们还没开饭。路美肯定知道他进来了,但没有抬头看他。即使在他进自己的房间前,路美也没抛个眼神给他。就像中午见面的事情不存在一样。锤子想,也许是路美真的心虚,也许她猜到了他的心思,决定不理他了。
他躺在床上看了会书,怎么也看不进去,就迷迷糊糊地睡一会儿。他听见外面不时发出响动。不知什么时候,他被推醒了。睁开眼一看,原来是毛豆。
“你们吃过饭了?”锤子问道。
毛豆点点头,同时示意他小声点。
“你爸爸呢?”
“在看电视。我妈也在看电视,跟他们呆在一块没意思。”毛豆回答说。小鸡巴孩子还知道什么有意思什么没意思。
“锤子叔叔,”毛豆已经爬到了床上,附在他耳边细声细气地讲,“你再借我十块钱吧!”看他犹豫,就改口说,“五块也行,等我长大了一定还你。”
锤子觉得好笑,开始给毛豆钱的时候,倒没觉得什么,现在越发感觉小家伙成了一个瘾君子,他可怜的眼神近乎于哀求了。锤子决定跟他玩个小游戏,于是坐起来说,“可以。但你要叫我爸爸。”
毛豆愣了一下,“我不是有个爸爸吗?”
“你不是说你不喜欢他吗?你是希望有一个给你钱玩游戏的爸爸,还是不给你钱玩游戏的爸爸呢?”
毛豆于是回答说,“当然是喜欢给我钱玩游戏的爸爸了。”
“那好,你喊我爸爸,我就给你钱,而且以前的钱我也不要了。”锤子的样子很严肃,毛豆是个聪明孩子,如果他不答应冉叔叔的要求,不但五块钱得不到,而且还会把他借钱打游戏的事告诉他妈妈。毛豆想了想,就说道,“那好吧。锤子爸爸。”
锤子从皮夹里抽出了十块钱,“记住,不是锤子爸爸,是爸爸。这件事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不准告诉任何人。”
毛豆被十块钱的诱惑覆盖住了,狠狠地点着头喊道,“好的,爸爸。”锤子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小孩玩这样的游戏,或许很刺激吧。



无疑,锤子肯定要进一步跟路美接触,不管她怀有什么想法。但第二天他没跟她联系,下班后回去,他也保持一言不发的姿态,以此来配合路美的沉默。连续几天都是这样。
等到第四天上班时,锤子开始打电话约路美出来。他先问她中午在单位有什么事,她就说没什么事啊,看同事打打牌什么的。他接着说,那不如出来玩玩吧,到茶舍聊聊天。他一边问一边想,如果她拒绝,他是进一步地继续纠缠她,还是就此放弃。他听到她的声音从那头传了过来,是吃过中饭吗?在什么地方?她分明已经同意了。于是两个人约好了在广陵茶社见面。锤子放下话筒,骂道,妈的,这个老女人!
这是他们第二次谈话。路美说,“我很少来茶社,同事、同学聚会一般去餐馆。”
茶社相比小餐馆来说,是个聊天的好地方。但因为是白天,心头的事情好像被白色的光线压住了。
锤子说,“等我到四十岁的时候准备开个茶馆,门面不要太大,也可以算是朋友们聚会的场所,到时候你也来给我撑脸啊。”
路美说,“你四十岁的时候,我早就老成不知什么样了。怎么给你撑啊?”他看着她的脸,感觉自己真的喜欢上她了,但他不打算说出口。因为他感觉的真实程度值得怀疑。
“可是我连座房子都没有,”他叹息道,“像你家那么大的面积就够了。娶一个像你这样的老婆,生一个像毛豆那样的孩子,我就满意了。可是我没有,在这个城市我什么都没有。有时想想挺可怕的。”
路美劝说道,“你才工作几年啊,闯一闯再定下来也不是坏事。再说现在不是可以贷款买房吗?”
他一直迎接着她的眼神说,“那种方式我还暂时接受不了,好像几十年的奋斗就为了屁眼大的房子似的,那这一生也太叫人难过了。”
茶社不知不觉暗了下来,好像夜晚如期而至,其实那只是错觉而已。这次路美主动谈到了张涛的情况。她说张涛在他父亲原先的单位工作,任工会干事。他跟路美结婚以来,日子过得十分平常。用路美的话说就是“没什么可说的。”
锤子抓过路美的手,给她算命。“你命里注定要有两个男人。”
“你的出路完全在你自己,看你是否忠于你自己。”路美很专心地听他讲,而他只是想通过胡说八道,尽可能长时间的抓住那只手不放,但这种方式决定了它们不可能始终粘在一起,而且样子也不暧昧。
上班前他们各自回去了。锤子已经知道,路美对待他的态度是积极的,配合的,剩下来的事情完全在他,他要控制好事情进展的速度。
第二天中午,锤子再次约路美出来。这次是去看电影,看完一场,下午上班时间肯定要过了。双方都不惜牺牲自己的时间,看来他们都已经进入角色。在电影院门口,锤子去售票口买票,路美站在旁边等他。他买好票转回头,看见她跟个鸡似的在不安地走动,那样子一下子荒诞起来。
一进黑乎乎的电影院,锤子一把就把路美掐住了,他想让她坐到他身上去。事实上,他掐住的就是她的一只手、一个乳房而已。他感到她沉默的身体在颤抖,他悄悄问道,“是不是害怕了?”她的沉默颤抖得更厉害了。锤子想深入下去,但被对方的手抓住了。锤子克制住自己激动不已的情绪,两只手保持粘连不放,一直到电影结束。



没想到,张涛会突然冒了出来。正当锤子筹划着下一步如何对路美施展身手之时,张涛没敲房门,就来到了他面前。是张涛察觉到了迹象,还是路美主动跟他抖露了出来?锤子一时无法确定。锤子慌乱地站起来,脸色顿时就红了。或许灯光不太亮,张涛没注意到。
“吃过了?”张涛四处瞅了瞅,好像他在看这房间到底属不属于他。
“吃了吃了吃了。”锤子连连应答。他还没想好什么对策,他顺着张涛的视线扫了房间一圈。他的脑袋里就像这灯光下的墙壁,四面空白。
“我们聊聊吧!到楼下找个小饭馆,可以边喝边聊。”
“我不会喝酒。”
“北方人哪有不会喝酒的?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找个人聊一聊。今天特别想。”
看来张涛想到另外的地方把事情说清楚,锤子似乎没什么选择。他换了拖鞋,然后朝张涛一歪头,意思是我们走吧。经过卧室时,里面传出来电视广告的声音,路美和毛豆应该在看电视。
路上,两个人沉默不语。锤子一直在想张涛问他的话,他应该怎么回答。当然他不知道张涛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他们用沉默在对抗着对方。
到小餐馆坐下来,他们先是就大头借宿那件事说了一阵。听张涛意思,他在向锤子道歉。锤子也相应成趣地赔礼。然后两个人开始碰杯。几杯酒下肚,张涛对生活的看法就来了。看他那蔫不拉叽的样儿,就知道他的情绪很消极。他在单位不怎么如意,从部队下来一直就是工会干事。他说他很怀念以前当兵时的日子。房东跟房客来探讨这个不着边际、大而空洞的问题,未免太滑稽了。锤子只是偶尔对他所面对的生活有些厌烦情绪,但很快就会好的。他知道怎么转移自己的视线。
张涛谈到了老婆、孩子,还有家庭,这让锤子觉得他越来越接近他想要说的那件事情了,但他却坚持不说。锤子决定试探他一下。锤子也谈起了自己的梦想,他说他初到这个城市时想成就自己的事业,可时过境迁,他现在务实了不少。他说:“我挺羡慕你的,其实我以前一直有个幻像,以为自己会什么都会拥有。但实际上,努力达到你这个地步就可以了。平常人就该有平常人切实的梦想。有一个你这么大的家就够了,娶一个像路美这样贤惠的老婆,生一个像毛豆那样的孩子,我就满意了。可是我没有,在这个城市我什么都没有。有时想想挺可怕的。”说着,锤子不禁被自己的处境所怜悯,眼泪都快出来了。
“我的意思是说,我看着毛豆长大,我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孩子呢?”张涛想尽量表达清楚一些,但似乎从他嘴里吐出来的烟雾一直在模糊着他的思路,而且挥之不去。“我总觉得那不是我的孩子。”
原来是这么回事,张涛始终在怀疑毛豆是不是他生的。这可是个致命的问题,仿佛这个问题已经困扰了他大半辈子。锤子就安慰他说,“我看毛豆长得挺像你的嘛!实在不行,你可以去做DNA嘛。很方便的。”
“可能是你误解了我的意思,可能是我没表达清楚,我是说他们对我来说都很陌生,”张涛又点了一棵烟。
“真的。有时我觉得毛豆跟我还不及跟你亲切呢?”
锤子没道出实情,而说“我挺喜欢孩子的,毛豆蛮聪明的。”
张涛不说话了,叼着烟头在那儿若有所思,若有所失。
这场谈话下来,锤子只觉得好笑,他有时都感到自己很陌生呢。这有什么奇怪的?总的印象是,张涛跟个白痴似的。锤子以前对路美采取的行动,张涛没产生怀疑,当然路美也没向他透露半点实情。他张涛把锤子请出来喝酒,无非想告诉锤子一点,那就是,他不知道日子怎么过才好。



毕竟锤子心里发虚,张涛的打搅让他犹豫了几天。这几天里,他都是早出晚归。其间,他又借给毛豆一次钱,他还找过大头一次。大头听了事情经过,顿时兴奋异常,他说现在已经水到渠成了,叫锤子快点动手,干完之后搬出去跟他一起住。现在大头迫不得已租了一小套房子,他一直想找人合租。最终锤子下定了决心,沉默的路美似乎也在期待着他。
他本来想找个旅馆跟路美把事情解决掉,但因为手头比较紧,所以干脆就找个现成的场地,那就是张涛的房子。大头也这么认为,他说这样干是很刺激的。大头还主动问锤子,需不需要帮助,他替他望个风什么的。锤子说没那个必要。
中午时间,张涛在单位不回家,毛豆在学校吃饭。所以在一天锤子要下中班时打电话给路美,约她出来吃饭。吃完饭,锤子拽着她就上了辆出租。路美在后座紧张得要命,一直在问要去哪,因为她知道紧攥着她的手的锤子要干什么了,她闻到了那种让她出乎意料的气味。司机在锤子的指引下,一直朝前开。司机说到了,锤子说继续朝前开。司机回头冲锤子一笑,说,要爬楼吗?我的车子可没这功能。锤子朝车外一看,发现车子已经到了路美家楼下。
一进房间,锤子就抱住了路美朝卧室床上拖。后者开始不好意思,扭着头。锤子开导她说,这在你家里,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而路美的担心,就是因为来到了她的家。在半推半就之下,锤子最终还是成功地进入了她。路美的每个毛孔都被刺激了起来。
张涛却不失时机地出现在了他们面前。张涛眼睛不眨地好像看了有一阵了。路美看到了张涛,想示意锤子停止。因为锤子背对着门,没看见他进来,却干得更来劲了。张涛忍不住咳嗽了一声,锤子才停下来。
“没事,别停别停!”张涛友好地说。
但锤子并没听从张涛,他不可能不停下来,而且两个人很快就分开了。路美快速地裹上了床单,而锤子却从容地穿衣服。张涛就这么一直看着他穿戴整齐。这下好了,似乎刚才发生的事是幻觉,似乎锤子跟路美从没干过那回事。
“其实我,我,只想告诉你,”张涛几乎眼泪汪汪地对锤子说,“我在这个家里是不合适的,而你却做得很好,你适合这个家,真的。”
说完,张涛舒了一口气,好像他卸下了压在他身上已经很久的重担。他背起一个小背包,轻轻地关上门,然后就不见了。
从此张涛就没出现过。锤子就这么顺理成章地成了这里的主人。可他并不怎么高兴,反而相当沮丧。他不禁怀疑是路美跟张涛两个人合谋来害他。结果他得到了路美的一个大嘴巴。
路美破着嗓子叫道:“你他妈逼的不是整天巴望着,有一套这么大的房子,娶一个像我这样的老婆,生一个像毛豆这么聪明的孩子吗?”
锤子沮丧地回答道:“是的,可这一切对我来说,来得都太早了。”
说完,锤子感到更沮丧了。锤子神情悲伤地下楼,去菜场买菜。锤子看到楼下一个患了老年痴呆症的老头坐在藤椅上,冲他点头致意。他脖子下边围了个白色大毛巾,仔细一看,是几个毛巾缝在一起的,他的口水不断地滴到了上面。锤子上前把他的毛巾朝上拉了拉,再朝上拉了拉,这样毛巾就把他眼睛以下的脸遮挡了起来,这样一来,老头就成了一位阿拉伯少女。锤子继续朝前走,又看到小区居委会旁边墙壁的黑板上写着这样一句宣传标语,“小区是我家,人人都爱她。”锤子把这句话读出声来,觉得像首诗,写得挺实在的。
2002.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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