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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翎小说《死着》:我们已看得太多,听得太少了
 

  当我们跟随着张翎的文字在历史穿行、在中西跨越、在家族穿梭的时候,她用小说《死着》把我们拉回当下中国。小说具有一个极好的开头。故事里“我”的目光流转过自然、空间、物件之后,停留在病床上的人——“你”。“我”猛然发现原来“我”就是已经死着的“你”,“你”就是主人公“路思铨”。作品很自然地引出一串疑惑,并调动阅读的兴趣:“我”怎么会“死着”了呢,怎么就“死着”了呢?

  这不是一场死者对生者的访问,张翎以路思铨为中心,将他周边的人串连起一张庞大的叙事网络,她要呈现两种处境:人们都看到了什么,人们又听到了什么。而她的终极目的是探讨一个问题:看见与听见,哪一种方式更接近真实。

  “死着”这个词体现了很强的语言张力,它将生与死两种极端状态含混在一起,小说就从生死夹缝中落笔。让我们先来整理这张故事网。作品有三组故事的并置。第一组故事由同村的邱文和茶妹组合在一起。她们传达的创作概念是现代化对乡村侵袭后,两代人的人生观与价值观的转变。邱文(莉莉阿妈):路思铨的合作伙伴与情人;茶妹:邱文介绍给路思铨的失明打工妹。在完全“物化”的“母辈”邱文眼中,“子辈”的茶妹只有工具性,而没有个体性。茶妹是路思铨车祸的惟一知情人,她正是解开车祸谜团的关键。第二组故事由社会不同层面来承载。刘主任:路思铨的主治医生,但被沉重的家庭压力所累;王队:交警大队中队长,因无法完成无重大交通事故的指标而忧心如焚。廖总:路思铨公司副手,陷入支付路思铨巨额医药费的困境。他们诠释着法制、医疗、金融三个层面对“死着”的理解。第三组故事的主人公是路太太。她是一直在探索丈夫的秘密又害怕知道真相的家庭主妇。她从不理解丈夫“死着”,到渴望丈夫“死着”,都源自对“花岗岩”般家庭秩序的捍卫。这些故事枝蔓,由“死着”的路思铨而缠绕到一起,他们在共同制造一个谜:路思铨必须维持“死着”。正因为“死”的不确定,所以王队、廖总、刘主任、路太太才能收获共赢。他们又在各自破解一个谜:路思铨怎么会“死着”呢?路太太在追查与丈夫车祸有关联的神秘的“Q”;刘主任被迫选择保医德还是保医院;廖总在公司利益和天价艾克膜之间进退两难。

  茶妹是张翎很花心思的一个人物。她的单纯,折射在她对人性的恶毫无防备,以善良抵御金钱和谎言筑造的都市防线。“公司需要一个瞎子”,茶妹的存在嘲弄着视觉世界的扭曲伦理:所有的丑陋都可以被掩饰、被无视。茶妹选择欺瞒路太太,遮掩路思铨与邱文的婚外恋,这虽是对她信念的违背,但却可以彻底帮助路太太收藏好亲情以抵抗孤独的中年和更加孤独的晚年。读者若将茶妹界定为另一个《边城》“翠翠”,那或许是低估了张翎对人物的想象力和创作力。司机的话:“城里是什么?城里是一个大墨水池啊。进一个,染一个,别管进来前是什么颜色,出来一定是黑的。”这预示着纯洁的茶妹一旦从乡村步入城市,也会被城市的污浊裹挟进而同化。小说又设有两处埋伏。一是茶妹收下路思铨的钱时,因为心怀感恩而不由自主地将“路总”置换为“路叔”;一是茶妹很自然地称呼第一次见面的司机为“老师”。伏笔传神地塑造出茶妹性格的丰富性。她确实纯真,但并不软弱,对路思铨的感恩使她直接视其为亲人。同时,她也在人际交往中潜移默化间提升着情商。世故,是从渔夫魔瓶里被释放出的魔鬼,它即将撩动起私欲、金钱、权力,或许在漫长的城市旅程中,茶妹也不能例外。

  茶妹与众人各自居于两个世界。众人生活在看到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利益和欲望是生存链,“欲望是现代性了不起的悲剧主人公,努力奋斗并且永远达不到目标,纠缠于其自己不能为之事。”它费尽心思地制造出种种变形来阻挡真相现形,图像大于本质,如约瑟夫·布罗茨基所说,生活的视觉效果,恐怕永远比其内容重要。因此,路思铨终将“死着”才得以维护众人利益不被侵犯。茶妹一直居住在听到的世界。在这个天地,她可以秉持善良与真实,自由地与灵魂对话,只有她知道路思铨“死着”的难堪与无助,明白他太渴望获得以畅快的了结来维护尊严。最终,茶妹帮助路思铨从“死着”实现“死亡”。小说的魅力在于留下了反思空间:“听觉世界”是“视觉世界”的他者。看的世界已然混沌,呈现出的只是洞穴中的种种假象,茶妹是在全然听的世界里抵达了路思铨死亡的真相。而当她步步迈入“看的”都市,是否还可以始终守护“听世界”的清澈纯净?其实,在视觉世界与听觉世界之上,还有一片心灵世界,我们无法决然地说,看与听哪一个更好、更真,但由缺乏聆听的“看的世界”培育出螺旋式的误解、猜忌和谎言,在大量地吞噬着忠诚、信念与朴素的感情。通过倾听别人、倾听自己,我们更容易抵达人的心灵。

  《死着》信息量很大,它包裹着社会的矛盾与人性的阴暗,“死着”更像是对现实的一次反讽。在“看”的世界里,人既不能决定自己的生,又不能决定自己的死。茶妹拔掉插头,还路思铨一个痛快,让他不再是一缕魂魄,让他“你”(肉体)“我”(精神)终于合一。这是她除了回避车祸真相之外,对路叔的再次报答。她是在终结一次荒谬,也是在开启一种残忍。

  毛姆认为不讲故事,如同“扔掉了人性中最为渴望的东西——听故事的渴望可以说和人类一样古老。”茶妹在听路思铨的故事,我们又在听茶妹的故事。张翎希望读者活在听的世界。或许,我们已看得太多,听得太少了。(戴瑶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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