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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泥洼


“后泥洼”是一条胡同的名,平常为叫着方便,就把“胡同”二字给省掉了,直接叫它“后泥洼”。

后泥洼不算短,总有几百米长。它东接西斜街北口,把口儿北边是粮店,南边是西德兴饭馆。一直向西,西口外边是太平桥大街。它北边平行着丰盛胡同,南边,平行着还有一条“前泥洼”;在两条“泥洼”之间,南北纵向勾连的,有北骆驼湾等几条胡同短胡同。现在回忆起来,两道长的横几根短的纵,多像一架梯子的形状啊。

小时候常走这些胡同,虽然曲折回环,看似有点零乱,却又显得井然而有序。

在我印象中,进后泥洼东口往西走,是一段明显的下坡路。骑着车向西,顺势往下遛就行,根本不用蹬,快得如同一阵风。反之,上坡就比较费力了,甚至得推车往上走。

那时候从没多想过,后来渐渐觉得,这地势肯定与“洼”字有关。多年后查阅资料,才大致确认无误。原来历史上,太平桥大街与西斜街都曾经是河道;一支向南流淌,一支折向东南,在河流分道夹角处,就形成自然的沼泽——这一片泥洼地。这种地貌特征,久而久之,就叫成了地名,叫作“前泥洼”“后泥洼”。随着时光流逝,后来河流虽然干涸,“泥洼”称谓却传下来。偶尔从名字中探寻,还能让人联想起历史来。

住在西斜街的人们,早先要想往西边去,可以循着三条路径:一是十八半截,后来改称什坊小街,通向赵登宇路;二是丰盛胡同,再向西走是武定侯,斜对着是政协礼堂;再有就是后泥洼了。

后泥洼街面不甚宽,环境比较清静,行人相对也少;去动物园乘七路车,每次都须从这穿过,在西口外上车。

后泥洼这条胡同,大宅院子可不多。靠东口两个大院,一南一北,看着比较深沉些。胡同中间,还有西半部分,似乎都是些小院门。

没有什么店铺,胡同里人们买东西,都得去西斜街。这使北口成了商业零售中心。

在胡同中间的路北侧,早先邻街有一个门脸,门时常敞开着,人们进进出出,那是加工纸盒的生产组。有人从这领走成摞的纸样,拿回家去,按规定糊成各种大小纸盒,然后捆扎好交上去,挣点钱来补贴家用。

那都是些包装盒,是给工厂加工的。几十年以前,在清贫的年代里,糊点纸盒,也是谋生的手段。

离西口没几步路,路北边有个院子,像是房管所的维修队。大门外常堆着砂子白灰,是工人随时取用的建材。

从胡同中走得多了,便留下大致的影象。

我对这胡同更多的了解,是在上学结识了同学后。

先是小学的同学,一个叫文志,一个叫陈建,都是宏庙小学的,同级不同班。陈建母亲是学校的老师,也在我们年级,带的是六二班。虽然没有师从受过教,但我知道那是刘老师,在街上见了面,总是要问“老师好的”。

他们院正对着北骆驼弯,坐北朝南,有两扇不大的小院门。

文志家还要往西一些,窄窄的院门坐南向北。他家住的是东西厢房,房间也不算大,感觉有些局促。我曾经去过几次,是下乡回来找他闲聊。

上世纪七十年代有一回,我们还结伴一起回东北农场。以后形势动荡,各奔东西,联系逐渐少了。

后来听说他的一些信息:回城去了燕牌缝纫机厂,干得还不错;工厂倒闭后,自己挑一摊单干,算是比较成功吧。

我俩小学不同班,中学进了一个班,彼此间就有一种亲近感。

他的左右邻舍中,有几个也与我们同班,都是一些新相识。他家右手那个院里,有个叫建军的,有个叫新莽的,是中学才开始打交道。上山下乡时,建军去了内蒙古兵团,听说在回城一些年后,因为心脏病突发而去世了。在我脑海中,那是个浓眉大眼,说话嗓门高,做事很强势的人。

新莽去的是嫩江农场,可没去多久,因为心脏病,被农场方面退回来了。他是最早病退的知青,以后干什么,也没听说有什么下文。

因为比邻而居,我去找文志时,有时会与他们碰面聊一会儿。

在他们对面的路北那个院里,还有我的一位同学叫代明的。代明是画家的公子,父母都是搞美术的;由于家庭氛围的熏陶,又加上有天份,于是子承父业,后来他也成为了画家。

学生时代,我曾经去过他家,浓郁的美术气氛,顿时开阔了我的眼界:在小院深巷中,竟有如此的艺术之家,使我肃然起敬。

他的父亲蒋兆和,是以画“流民图”而知名的,是中国当代人物画大师。

在代明家的外院,还住着一位名人,那就是在京剧《红灯记》中,李奶奶的扮演者高玉倩。现在的人或许不知道,文化革命中,样板戏是多么的红火。高玉倩却很平凡,并没有显山露水。周边的人也并不太知晓,这住着个名人;我所以知道她,是代明闲聊时向我提起的。

做人要守本份,艺人要守住艺术底限,这是最基本的。我曾私下揣度,像浩亮那个样子,爬得高也跌得重,实在是有点得不偿失。风云人物的际遇,教训很值得记取。

二十多年前,我搬家离开西斜街,说不清是在哪一年,那一片拆迁,旧的街巷院落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一片新的住宅小区。如今走近丰汇园,已难觉昔日痕迹。

生活一如即往的演进,本是无可抗拒的趋势;有感而发,书写成文,与老邻居一同回忆过往,品味旧时况味,或许更能体会沧桑之变,懂得感恩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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