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溪行旅·清江迴旅

 2006年5月1日    星期天    小雨转晴    丙戌四月初四日   庚寅
   清晨6时20分，邓秀从梦中醒来，摸摸昨夜贴在嘴角的笑意，竟然长大了。伸伸懒腰，问谢逸：“现在几点？”黄猛接口道：“六点半”。说着，黄猛掀被下床，展示他一身的肌肉。只是窗帘未卷，房门未开，外面人也没起床，没有谁能够有机会欣赏他这一身的横肉。
   天阴沉着，零星下着小雨。邓秀庆幸大雨一夜落尽。邓秀与黄猛双双携手进入卫生间，只听得一阵吸吮洗漱洗涮的声音传来，而谢逸仍然窝在床上，一动不动。“隔墙听雨红尘远，横槊赋诗沧海新。”谢逸在隔墙听雨之际，突然想起多年前偶然口占的这则对联，不由得又浮思翩翩起来。不知道横槊赋诗的曹操如果还在，他遇到此时此景此情又会作何种感慨呢？
   洗漱洗涮完毕，邓秀与黄猛又双双进入房间，笑意盈盈。邓秀为黄猛那一身的横肉披上笔挺的外衣，于是黄猛便道貌岸然起来。看着与自己出双入对的黄猛那副道貌岸然的样子，邓秀禁不住掩口而笑，浑身的颤抖将笑声扩散，弥漫了整个房间，已然将谢逸视为透明人。
   待邓秀与黄猛双双整理完毕后，谢逸才将思绪抛开，斯斯然起床，背上背包，在楼道踩一路的“哚哚”，把跺脚声留在今后也许不会再来的异乡酒店。而邓秀与黄猛则如小偷一般紧蹑其后，将灿烂的笑意深埋在心底，不使异乡的酒店察觉他们的悄然离去，让这酒店误会他们仍然还在这里缠绵迤逦。
   古城酒店老板娘主动给三人开了水榭门，三人便从酒店通过水榭九曲回廊来到公路边。老板娘介绍一辆去锦屏的面的后，就袅袅娜娜回到酒店，继续她的营生。黄猛站在公路上，目光越过邓秀瘦瘦的双肩，望那已经离去的袅娜身影，心里在想：“我下次一定偷偷再来，照顾这老板娘的生意，方不辜负她的一片盛情。”而邓秀则如同翘首的企鹅，伸长脖子朝那黎平方向看昨夜停留在公路边的喜车，心里想：“这新娘如果属我那就好了。”
   三人上了面的，司机便发车。三人在依依不舍的情境中离开隆里，经过中林，走稳江，入亮江，水面方宽阔。中林一路，山高林密，河谷风光迤逦。云雾在半山缭绕，空气清新，古树、人家、小风雨桥、一路的水车，如画如歌，让邓秀流连不已。看见早起的侗胞着侗服在路边走，邓秀又讶异不已。走路侗胞多为50以上之老龄人，男女都有。男人有赤脚的。
   不久，昨夜停留在隆里古城酒店不远的喜车，就超越了三人乘坐的面的。邓秀看见那个盛装新娘，不由得嫉妒又来，醋意顿生。谢逸想：“今天是‘五一’劳动节日，节日结婚的自然很多。邓秀你吃醋吃得过来吗？”不由得暗笑不已。
   司机是个30多岁的侗家帅阿哥，他边开车边剜瞅新娘，末了情不自禁不无遗憾的说：“新娘太瘦。”邓秀听此评语，终于笑了，便对谢逸说：“一个不喜欢瘦女人的。”谢逸不语，心里想：“邓秀你又何尝不瘦？什么时候见你胖过一回？”司机阿哥听到，腼腆笑了。
   听到别人皆在议论新娘的胖瘦，黄猛将一腔的柔情密意就倾泻到邓秀瘦瘦的双肩上去。就如车窗外渐渐露出来的阳光一样，将自己的关怀都倾泻在山林、河谷、道路、行人、村舍。而谢逸突然开口，与邓秀互话。话沿途风光，话清水江与沅江，话五溪文化，话五溪十峒，话九溪十八峒，话南侗北侗区别，话黎锦靖四十八寨，话湖南贵州历史渊源。
   在邓秀灿烂的笑意弥漫之时，面的就靠近了锦屏县城。进了锦屏县城邓秀就高兴起来，手舞足蹈，俨如食物中毒的样子。锦屏县城除了一条临河主街道尚较平坦，其他都是坡路。有些陡到大概60度。邓秀忽然对腼腆的侗家司机说：“载我们去那座风雨桥”。司机得令，欢快地转弯进城，几经曲折，才抵达昨天就让邓秀心仪的赤溪坪风雨桥边。
   赤溪坪风雨桥座落在清水江与小江交汇处，2000年十二月始建，2003年五月竣工。是迄今中国第二长风雨桥，仅次于湖南芷江县龙津风雨桥。赤溪坪风雨桥系由石拱桥与木制风雨楼两部分组成，全长148米，宽6.1米。有3礅、2台、4拱。每拱跨度30米，河床至桥面高16米。桥面采用青石砌筑，风雨楼部分采用优质杉木制成，有4廊5阁，小青瓦盖顶，楼阁最高处距离石拱桥面11.8米。仿古修建的风雨楼，飞檐流丹，翘角凌云。桥亭、楼阁、走廊、屋柱，皆古色古香。南北引桥的石栏杆、石阶梯古朴大方，桥亭攢顶上的三个宝顶，十分雄伟壮观。象征小江、亮江、清水江三江流域人杰地灵，物阜年丰。
   三人在引桥、桥头、桥面溜达，望着这侗乡山水，邓秀窃笑，黄猛憨笑，纷纷欢愉不已。谢逸肩着背包，陶然四顾，将远山、近水皆纳入眼帘。在赤溪坪风雨桥头，邓秀让黄猛拍照，举了举兰花指，掠了掠秀发，搔首弄姿毕，又顾盼生姿起来。看着桥面栏杆倚坐的侗家学妹，邓秀顿生那种“欲与天公试比高”的气势，不由得袅袅婷婷地向凭栏偎倚而逶迤的侗妹走去。黄猛则如影随形地跟上，欲将邓秀与那些漂亮的侗家学妹定格在记忆的眼帘，定格在镜头。
   远山黛列、近水烟生。横桥卧水，城市无声。三江汇聚，汉侗杂陈。锦屏给谢逸的印象，美奂美仑。天公造物，独厚锦屏。邓秀招呼谢逸，央他为其拍照，左廊檐上栏杆，背景就是烟岚四起的远山、清澈见底的近水，欲把清江、山城锁在自己的生命里。谢逸看邓秀在廊檐倚栏卖笑，瞬目偷情，不由得想起“秋波暗送，媚眼横抛”旧句，用在此时，当为最确切了。
   为邓秀拍了几张人在画图中的镜头后，谢逸就邀邓秀与黄猛同往锦屏汽车站。临走之际，邓秀还不忘再向那侗家学妹望上几眼，然后含恨跺脚地离开了赤溪坪风雨桥。经过曲折回环用平整石材铺就的街道，往汽车站方向走去。走在异乡的清晨，走在行人渐多的人行道上，清洁漂亮的锦屏街道，就给邓秀眼前一亮的感觉。邓秀不时在这家店铺看看，那家店铺瞧瞧，惹得紧随其后的黄猛有几次差一点就扑到邓秀的背后肩膀上去。
   将时间拖延了很久，邓秀才款款地随在谢逸身后来到汽车站斜对面的小吃店，吃那四处都有的牛肉面，价格很便宜，才两圆一碗。邓秀觉得味道不错，咋咋嘴巴，又叫了一碗来吃。待邓秀吃得油光水滑，变成了油头粉脸，黄猛也吃得油嘴滑舌，唾沫四溅以后，三人才起身，离开小吃店。走在汽车站前的街道上，三人皆作一次深呼吸，将早晨清新的空气替代原有的浊气。邓秀在街头拍了几张城市雕塑，又拍了几张街道、房屋后，再次将山上民居补拍几张。
   待锦屏开往天柱的中巴车开出，三人便在门口上车。谢逸仍然是独自一人选空座位坐，而黄猛则如同护花使者一样，紧跟在邓秀身后，为之抢位，扑尘，延坐。然后紧挨邓秀而坐。如同来时一样，谢逸合眼大睡。邓秀与黄猛则在后面喃喃私语，就象那刚刚挤进夏天的蚊子。
   道路两边高山排闼，高山亦很陡峻，各种树木生长其间。清风习习吹拂，空气清新湿润，阵阵花香，满目浓绿，十分赏心悦目。缕缕山岚随风飘浮，宛若身处仙宫天阙。而溪水冲激发出震耳的响声，犹如催阵战鼓轰鸣，让人振奋不已。
   车过茅坪，谢逸醒来。想起从茅坪小镇可以坐车黄哨山，可惜时间太紧，不能前往一游。“黄哨山，离天三尺三，人过要脱帽，马过要下鞍”，听听民谣就却这座黄哨山的险峻了。黄哨山是古时镇远、天柱通往锦屏、黎平的必经山道。据乾隆《贵州通志》载，时往来邮递，该从天柱的酱堡铺进入锦屏的黄哨山铺。清嘉庆十年（1805），黎平知府冯兆珣赴任历经此地记，“倏有役夫十人群相拥扶，且懔懔有惊色，其直而陡也，亦复如针之悬，手持足撑，精力具疲。”冯知府上任翌年，即嘉庆十一年（1806），出资施令改修此山道，后历经屡次补修，才形成了现在模样。一直到了民国三十年（1941），桂穗公路通车后，黄哨山才不再作为主要通道，被遗弃于这爿深山里。
   过了茅坪，道路不再是陡坡，而是一路平坦。沿清水江往下，经过坌处，才可到三门塘。以锦屏、天柱间的洋渡溪为界，将清水江分为内外江。上游之茅坪、王寨、卦治为内三江，下游之清浪、坌处、三门塘为外三江。外地木商若要采购内江的木材，须由外江村民代办。因此，三门塘成为内外江木材集散地，从而为造就多姿多彩的“树文化”奠定了坚实基础。清水江在黔东南静静地流淌着，清水江在几千年以前，就孕育了沿江繁华的文明。两个月前，三板溪水电站成功截流，太多的存在于贵州这个落后省区的史前文明，因此与人们永远诀别。清水江承袭太多的文化和历史重负，有太多的文化需要继承和延续；有必要去亲眼审视这条美丽的河流，这条孕育了贵州史前高度文明的河流；这是一条生僻的线路，同时这也是一条令人无比惊讶的人文之旅，也是一个无法延续的关于贵州文明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