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萤火虫

我有多少年没有见到萤火虫了？十年？二十年？抑或三十年？反正我对萤火虫的记忆还停留在童年时代。它是我那时在夏夜里所看到的最美的光，这种拨动心弦的奇妙微光常常引起我的无限遐想，也常常伴我进入梦乡。

我对萤火虫的初始记忆其实并不那么美好。我妈说它是害虫，因为它每天偷吃我家菜园子里的黄瓜秧。它可以把瓜秧上的嫩叶吃得只剩下叶脉，我妈辛辛苦苦栽种的黄瓜秧不久就枯死了，那可是咱家菜篮子里的希望。所以，我妈就非常讨厌它们，常常一大早趁露水未干，就在瓜秧上撒满灶灰，以阻止萤火虫对它的伤害；正晌午时她还跑到菜园子去逮，逮住一个就捏死一个；有时候忙不过来，就让我也去逮。那时我家乡还没有“农药”这个概念。

那时候，我妈不叫它萤火虫，而叫它黄萤。这身长不超过一厘米的小小昆虫，黄黄的背、黑黑的胸，小小的眼，头上还有两只触须，翅膀被两个外壳覆在下面，善于飞行。我每次逮它的时候动作要敏捷，不然，它一预感到危险就立马张开外壳，扇动着翅膀飞逃而去。

萤火虫白天喜吃黄瓜秧的叶子，令人心烦。但是到了晚上它们到处飞，身体发出微弱的美丽荧光，又成为夏夜里的一道迷人风景。

每当夜幕降临，它的腹部就开始发光，呼吸般地一明一暗。田野里、村子旁、大树下、院子里到处都有它们浪漫的影子，宛如无数个小灯笼在夜幕里流动，难怪人们又叫它流萤。

后来我才知道，因为萤火虫的腹部充满了许多含磷的发光质、发光酵素及脉冲电流，所以它会发出一闪一闪的微弱亮光。这些亮光实际上是它在向外界发送信号：或求偶，或警戒，或诱捕猎物等，这可能是萤火虫亿万年演化而来的一种生存技能。

那时候的流萤真是多呀！深邃的夜空，极远处是无数颗星星在眨着眼睛，近处则有无数个流萤在打着灯笼，为夏夜增添了无穷的乐趣，多么奇妙，多么美好，多么富有诗意！有时候它们还飞进屋里，飞进我的蚊帐，伴着我慢慢入眠。

远处的星星只能眼看，近处的“星星”却伸手可“摘”。所以扑捉萤火虫就成了我们兄弟和伙伴们每晚最快乐的游戏。

那时候我家除了三间青砖包裹的土墙和布瓦的房子外，还有两间耳房，一间是我爷爷和奶奶的住房，一间是我家的厨房，它们与正屋之间还留有一个道子，后来也盖成了柴屋，并留有前后门方便出入。

在我家的屋山头，有一棵巨大的百年构树和一个L字形的荷塘，大人们喜欢中午在大树的浓荫下乘凉，一边忙着手里的活计，一边欣赏着满塘的荷；晚上也聚在这里纳凉聊天，有时候一直持续到半夜。

有一天晚上，我正扑萤玩，见一只忽明忽暗的超大萤火虫从柴屋里飞来，由远而近。我就跟平时的扑打动作一样，冲上去跳起来用手掌使劲一扇，犹如女排的扣球手。随着“哎呀！”一声大叫，那个“萤火虫”飞出老远，“咕咚”一声掉在地上。这哪是什么萤火虫？分明是我爷爷的烟袋锅！原来我爷爷晚上乘凉回屋，一边走一边吸着烟，那旱烟上忽明忽暗的微火，被我当成了萤火虫！后来他门牙的过早脱落，据说是我那次的扑打造成的。

不久，在宜城小河教书的父亲也回来了，他告诉我们许多关于萤火虫的故事，其中囊萤映雪的典故让我们受到深刻的教育。

晋代时，有一个叫车胤的人，从小喜欢读书学习。但家境贫寒，父母没钱买灯油供他晚上读书。为此，他只能在白天看书学习，晚上背记诗文。一个夏日的晚上，他正在院子里背书，忽然见无数萤火虫在低空飞舞，一闪一闪的荧光，在黑暗中显得有些耀眼。他想，如果把许多萤火虫汇集在一起，不就成了一盏灯吗？于是就找来一块白纱做成小口袋，随即逮了几十只萤火虫放在里面，再扎住袋口，把它吊起来。虽然不怎么明亮，但也可勉强用来看书了。从此，只要有萤火虫，他就逮一些来当灯用。由于他勤学苦读，学识与日俱增，成为知名学者……

父亲还告诉我们，把萤火虫放在鸡蛋壳里比放在袋子里的效果更好，他说他小时候就是这么做的。我们按照父亲的意思，也找来鸡蛋壳，把萤火虫放在里面。借着蛋壳的反光，亮度果然更高一些。但这和我们用的煤油灯比起来还是逊色多了，如此微弱的光亮仍是无法长时间看书学习的。

一年以后我的家乡便开始有了电灯，蛋壳荧读的游戏就再也没有玩过了。但囊萤映雪的故事却永远刻在了我心里。

如今，家乡的萤火虫越来越少了，是环境污染的缘故，还是我足不出户的原因，还是无数的光污染掩盖了那微弱的荧光，反正萤火虫的影子难觅。据说萤火虫是对环境非常敏感的生灵，轻微的污染就足于让它们纷纷逃离。有些地方甚至把萤火虫的多少作为评判当地空气清洁度、环境友好度的重要参照指标。我蓦然发现，那些美丽的萤火虫，那些聪明的小精灵，一定是奔着那没有污染、没有伤害的地方去了。

我想，过去人们把没有开发的荒山野岭叫做穷乡僻壤，而如今，那些没有被污染的地方应该叫做“世外桃源”。由此可见，我儿时的家乡千弓张家湾子真可算得上是一处世外桃源啊！

远去的萤火虫，你何时也成了我的乡愁！

——2021年7月6日我心飞翔张文强于欧庙北儒楼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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