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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发换针

头发换针

我喜欢低头点烟然后抬头的时候含着香烟顺口吐出烟的那一刹那的眼神。

这句话很难写,不过那种感觉看过香港黑帮电影应该能理解。

当然你唯一不能理解的大概只有我这么丑的人做这个动作怎么可能有美感,可我理解了,我揍是这么帅。

然后我低头开始刮芋头皮。

她大概有五十出头了吧,前几天好像她女儿来看她,她帮我们做饭,女儿就在厨房帮衬,也不说话。

这种场景我见过很多,西安,临淄,还是北京。有种揉着眼睛笑的美感。

一切场景就像历史的基因,数千年来一直被人忽略着生存。

她对我说,下午给你做饼吃。

其实她原话不是这么说的,只是我没听懂。

她说,能吃的惯吗?

哈哈哈哈都行,干我们这行的吃百家饭。

我蹲在路边抽烟。

上世纪五十年代,西安有过一次文物普查,我的工作是把这些历史资料变成电子数据,也算功德无量吧。所以我做得很认真。但是累啊,盯着电脑一个个录入,唯一的好处就是按图索骥,我没出门却也对西安有了充分了解。累了中途我会出门去抽支烟。

一个中年邋遢男人很屌的样子,把脚拗在三轮摩托上,然后一脸满足地看我。三轮摩托上挂着一个小喇叭,自动一直在播:收头发辫子!收头发辫子!

很多年我都在疑惑一件事情,这头发能回收了干嘛。

我刚学会骑单车的时候,会和小伙伴一起骑着单车出去撒野。在单车上用线拴一块磁铁,各个村子去跑,能吸到一个钉子或者货车配件就高兴得像哈士奇一样。那时候真容易满足,爬到树上够到最大的桑葚,或者摸到母鸡窝里的鸡蛋,就可以让这一天合格了,戳上邮戳,然后安心入睡。

现在一起坐着喝酒,感觉童年都成了黑历史。

他说,我靠,小时候有什么好的,被我爹吊起来打,还没有钱。现在多好,我可以吊我爹了,自己挣钱自己想买就买。

收破烂的,我从来不这么叫他们。我们本地方言叫收废铜烂铁的,意思都差不多。我喜欢他们。用磁铁吸到的铁他们也收,遇到农忙季节甚至连小孩子偷的蚕豆也收。

在云南汉人集聚地,我们在元宵节,正月十六,叫小年。有个风俗叫做捞(发音三声)青。捞就是偷,青就是绿色蔬菜。这一天小孩偷青白苦菜大人不可以责骂,还要鼓励。

偷东西是一种很刺激的事情。

和主人斗智斗勇,被主人在夜色里追成狗。

后来有些大人也会跟着去偷,骑着三轮摩托,把人家一墒地全部偷了。这就不是风俗了,然后道高一尺,主人往往在这么几天会把没经过发酵的农家肥……好吧,就是新鲜的大粪泼在菜上,偷了也吃不成。

自己种的菜从来不用化肥,倒不是有什么超前的意识,化肥贵呀,都得省着种水稻。我小时候就经常看到村子里的人挑着大粪去泼菜,化粪池里面的,用稻草扎一个结,扔进去粪水桶里,水就不会在挑的途中撒出来。我一直在想这是什么原理。

后来这个节日没人过了,偷菜?菜能值多少钱,小孩子基本都在玩电脑游戏了。

每次听我爸爸给我讲他们小时候的故事,他说,你看房后这条沟,以前是一条河,四季不干,永远是水。妇女们在这洗衣服聊天,咱村里那谁谁谁,那时候还小,裤子都不穿就在这里学着游泳。

还有上面那个坝,现在变成鱼塘了,以前是箐沟,乱葬岗,白天都没人去。那谁谁谁,去树上掏小乌鸦,被老乌鸦看到了,一点不夸张,黑压压一片几千只乌鸦朝他拉屎。吓得跑死了,回到家整个人都是乌鸦屎。哈哈哈哈。

还有你爷爷,掏绿翠翠窝……算了,他去了就不说他了。

说你吧。你小时候傻,还有洁癖。

我小的时候是孤僻。

拿着你爸爸我小时候玩的木头箱子,你奶奶的爸爸也就是我的外公,是个木匠,老房子上面的雕龙画凤,他都会。给美国人做枪托的人,还没建国的时候。那个木头箱子就是他做的,我小时候就玩,到了你这一辈还在玩,整天就是拾瓦片放进去,再拿出来,可以玩一整天,你说你是不是傻。

还假爱干净,别人吃过的坚决不吃,筷子不干净还要在裤裆上擦一下。

额,你确定我是在那里擦的?

可不是。

我靠。

我小时候是这样,凡是别人吃过的我坚决不要。谁都不行。

后来被一个姑娘打破了。我第一个小妹妹,一岁多,我抱着她,喂她吃饼干,她咬得满嘴都是口水然后用小手递给我,muma,我一嘴就吃了。从此就治好了洁癖。

那妹妹今年16岁了,希望不要看到。

我的童年是在村子里度过的,我什么都记得。我爸爸和我妈妈去田里偷人家的蚕豆,那时候我的爸爸比我现在年龄还要小。我和我弟弟打闹,兄弟俩一起掉在水沟里了,我睁开眼睛,看到我的亲弟弟在水里乱淘。那是我人生唯一一次整个人在水下,到现在我都不游泳。

爸爸飞奔着把我弟弟捞起来,把衣服脱了裹着他,我就随便吧,冷就冷了吧,那是凌晨了。

我爸爸说,你还记得这事?!

我还记得的事情很多,因为有了我弟弟,计划生育叫着救护车把我妈带走了,说要罚款,我爸妈就很少回家了。

后来回家了也,但是做生意刚有点起色,被没收了,即使叫县长都没法说情。亏了很大一笔钱,那年除夕我记得三十多个人坐在我家要钱,包括我的同班同学家乡都有好几个。

现在叫融资,那时候叫丢脸。

长大以后我就很少回村里了。偶尔回去给我奶奶一点钱,看看她就又走了。

村子里遇到很多人都不认识了,可是因为特殊原因,出门在外你还是得报自己村的名字。这叫根。

我向来是一个无所谓的人,我的根在哪儿?有家就是根,其他的无所谓,不然也没法做这个工作,今天躺在西安的夜里,说不准明天就去另一个地方了。

收头发辫子!收头发辫子!他又来了。

小时候靠着奶奶的膝盖,说,奶奶你肯定不会死的。活一百岁。

奶奶哈哈一笑,我的宝宝,奶奶怎么可能活一百岁。你看,做针线活都穿不进针眼了,来,帮我穿穿。

我取过针,把线放在嘴里抿一下,再用手指一捻,闭起一只眼,一下就穿好了。

奶奶说,还是老了呀老了。

这个时候,收破烂的来了,独特的吆喝声:头发换针换线!

奶奶起身叫住他,等等,然后往墙缝里取出每天梳头掉下的头发:换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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