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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青往事」天上掉下了馅饼

这张宝贵的图片,是战友们2017年回访“黑土地”时,到我们26连旧址去看了看,然后把26连的标志物——“泥鳅沟”的图片发给了我,不过当年的“泥鳅沟”没有这么直就是了。眼下的小桥,就是我们当年进出连队的必经之路。

泥鳅沟畔纪事:天上掉下了馅饼

作者:祖杰峰

一张双格信纸

“有福之人不用忙,无福之人跑断肠”,在返城这一人生转机上,我还真尝到了“不用忙”的滋味儿。就在我准备走进商店想买些路上带的东西时,我看见商店的门上贴着一张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的双格信纸,且有几个人在围观。因我回京心切,购物着急,我也就无心再在乎上面写的是什么了。

我买完东西出来后,看见一个知青模样的年轻人,他在用手指点着门上的那张双格信纸,看样子他好像在纸上找着什么。我无意中朝那张信纸瞟了一眼,那密密麻麻的好像是一个又一个的人名。我又朝信纸的上方看了一眼,“返城人员名单”几个字映入了我的眼帘。

我立足观看,想找一找人名里面有没有我认识的人,回家时也好搭个伴儿。我仔细地斟酌着,咦?怎么还有我的名字?我再仔细往下看,倒数第二个人是大朱的名字。因为那个年代的闹剧实在是太多了,我不敢相信那是真的。我为什么不相信那是真的呢?我是曾有过想返城的一闪念,但我没敢对任何人讲过。

我就是怕闹了半天走不了还不说,反倒影响了领导对我的重用,所以除了大朱以外,我没敢对任何人吐露过。因为我曾和大朱在一起认真地讨论过这件事儿,我们两家的孩子都挺多的,家里有没有我们都一个样。尤其是大朱家的房子很紧张,我们回去了,他弟弟结婚就没有房子,他家肯定也不希望我们回去。

我也多次给娘家写信嘱咐过我父母:“千万不要为我们回城到处奔波花钱,我们在东北生活挺好的。”可要从我内心的真实想法来说,我希望那张信纸上写的是真的。可我又不敢相信,这么好的事儿怎么会轻而易举地落到我们俩的头上呢?因那些年我们俩就是一对很死性的人。我们俩不爱求人,从来也没送过礼,不论我们走到哪一步,都是凭我们自己的能力一步步艰难地走过来的。

领导是对我们不错,那是因为我们干工作实在,如果是领导推荐返城人选,也决不会轮到我们俩的头上。我又把那张双格信纸从头到尾地看了一遍,上面还有我们的几个校友。我想,那肯定是个闹剧,因为后面连个落款儿都没有,这是哪个部门贴出来的呀?后面有人拍了我一下,我回头一看,原来是我五六年都没见过面的一个男校友。

我们没有寒暄,他一看我那模样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他毫不客气地说:“哎,你们两口子扎哪儿去了?我们集体上访的时候就没联系上你们俩。得,这回你们俩倒是合适了,吃现成的了。”我问他说:“这是真的吗?”那个同学毫不客气地说:“不相信是真的你们俩就别走,别后悔就行。”

我还是犹豫,男校友又嗔怪我说:“你不是办事儿不麻利的人啊?怎么也学的婆婆妈妈的了?”他又急头白脸地催促我说:“你还犹豫什么呀,还不赶紧到军务股办关系去?你不怕你生在半路上啊?”

我手里拎着我买的那一大包东西,三步并作两步的很快就走到了军务股,我到军务股一打听我才知道,没办关系的就剩下我和大朱了。我很顺利地就办完了返城手续,我用军务股的电话通知大朱说:“咱们能返城了,你下午就别上班了,赶快收拾东西吧!详细情况我回去再细说。”

大朱在电话里骂我说:“你是不是疯了,神经病!我根本就没和家里说我想返城。”我着急地说:“返城手续我都办好了,你还有什么怀疑的?”大朱在电话里“嗯------。”我都没听他把话说完,放下电话,我就赶紧到外面去找去我们连队方向的车。

遇到贵人

因为我们连队是最前沿的连队,过路车是没有的,我只能搭别的连队的车,向前走一段算一段呗。

要说这个人运气来了的时候,那每一步都能碰上贵人帮忙,我碰上了十四连的拖拉机,那个驾驶员和我还是半熟脸。拖拉机到了十四连以后,它也就到目的地了,可我还得步行少说也得有十五里路才能到我们连。我下车谢过驾驶员以后,我就背着我买的那一挎包东西,踏着满是冰雪的路,艰难地朝着我们连队的方向走。

我越想快一点走我越迈不开腿,我心里急得呀真是火不刺燎的,我也不知道大朱在家里开始收拾东西了没有,我真巴不得一步跨到家。我身后传来了拖拉机的轰鸣声,我回头看了一眼,心想这个驾驶员我要认识就好了,我还可以再搭一段路。因为东方红——54型拖拉机的外观都一个样,要想知道是哪个连队的拖拉机就只能问驾驶员。

拖拉机离我越来越近,我琢磨着,这个驾驶员我要不认识可就麻烦了。因为我这个人最大的缺点就是,我不愿意张嘴求人,不论什么事情我都愿意自己把它做成;哪怕因为我没能力做我把它放弃都行,我也不愿意向别人张口。拖拉机快追上我时它减慢了速度,我还以为是我挡了它的道,我赶紧闪在了路边。

驾驶员从驾驶楼里探出头来对我大声说:“祖老师,上车吧”,原来是我刚才搭过脚的那台拖拉机。我向后面看了看,后面没挂拖车,我大声问驾驶员说:“你又到哪儿去呀?”驾驶员大声回答说:“我奉连长的命令,专程送你一趟,上车吧。”我高兴极了,我说:“噢,是这样啊,那太谢谢你们连长了。”

驾驶员在车上拉了我一把,我就像头笨熊似地爬进了驾驶楼。十四连的连长是我以前一起工作过的老搭档,当他得知向东走去的那个“大肚子”就是我时,他就吩咐驾驶员摘掉了拖车以后,再专程送我一趟。北大荒人真是纯朴的可爱,他们认可凡是到了那块黑土地上的人,都是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那就是屯垦戍边,谁需要帮助时那都是义不容辞。

坐在驾驶楼里,我心里有一股说不出来的伤感。因为我决定我要离开那个地方了,我自身的特殊条件决定我走得不但很急,而且还很突然,以后我再也没有机会当面感谢那位连长了。连长和驾驶员的举动,真是让我感激万分,否则,那天满是冰雪的十五里路,我拖着沉重的身子肯定要走到天黑才能到家,在那漫无边际的荒原上,我还不知道我要遇到什么不测。

刚一进家门,我就看见满院子的水曲柳板子和方子扔得乱七八糟,屋里屋外被大朱折腾得乌烟瘴气的。我看着那些水曲柳木料,心里那个心疼劲儿你就别提了,那些木料来得谈何容易呦?那还是从我们没结婚时就开始,大朱也像其他的知青那样,每年上山伐木时趁着领导不注意时,让运木头的拖拉机给我们捎回一两根水曲柳。其实像这样的事儿,领导们心里早就明白,他们只是佯装不知道罢了。

因为水曲柳是国家明令禁伐的木材,那些干事儿麻利的人们,前两年一色儿的水曲柳家具都打起来了。大朱不仅动作慢,他的胆子还小,我们攒了四五年才攒得差不多了,那年春天才刚刚破成了木料。真的,要不是那年要打仗,冬季农闲时我们就准备打家具了。大朱又从仓房里扔出来一块板子,院子里那群等着吃食的鸡,被大朱那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扑棱棱的到处乱飞。

大朱看我回来了,他从仓房出来粗声粗气地冲我说:“今天连里也没去车,你怎么回来的?”我说:“碰到了贵人,专车送回来的。”大朱那时也没心思再问我是谁送我回来的了,他又疑惑地问我说:“你说的回北京是真事儿吗?不会是道听途说吧?”我把办好的手续给大朱看了看我说:“快打包吧,战事吃紧,听说月底就不通车了!”

大朱看完了回城的手续以后,他根本就没听见我在跟他说什么,而是转身抱起满身都是土的儿子蹦着,跳着。大朱的脸紧紧地贴着孩子的脸,他高兴地说:“苗苗啊!这回咱们可要真的回北京了。”大朱收敛了笑容转过身来愧疚地对我说:“老祖,那天晚上把你气成那样,真是我的不对,就是为了儿子的以后,我也早就想回北京了,可我知道我自己一点儿能耐都没有------。”

我不耐烦地说:“得得得,现在没有时间说这些,这笔账我以后再跟你算。”大朱那会儿也改了他以往慢慢腾腾的毛病,他麻利地从扔出来的那堆板子里向外挑着板子和方子,汗流满面地钉着大包装箱。到了那天晚上八点钟,我们就把要带走的东西都统统地打好了包。

难以割舍的家

要说返城这么大的事儿,我事先一点儿都不知道别人谁都不会相信。我是三月中旬的预产期,大朱那阵子他总叨唠说:“生第一个孩子时生活比较艰苦,你月子里就没养好,这回的月子一定得好好养。”所以那个冬天我们准备的东西可充足了。

那年上冻后连队杀猪,我们买了有百十斤猪肉,准备了八个大猪蹄。北大荒的猪蹄可不像北京的猪蹄切得那么小气,北大荒的猪蹄几乎是连着肘子切下来的。连队自己养的猪,那时候又不兴瘦型猪,哪头猪都长的个儿又大又肥,哪个连着肘子的大猪蹄都有十来斤。

我们连有自己的鱼亮子,一年到头不分什么季节,想吃鱼了大家就和连长说一声,连长就让鱼亮子的人给我们送回来一船,然后以非常便宜的价格卖给大家。那年的秋天我们买了有三四百斤鱼:有大鲤鱼、黑鱼、狗鱼、鲇鱼和鲫鱼,秋天的业余时间我就晾咸鱼坯子,也就是晾干鱼。

那年晾的那些干鱼捆好后一共有五捆,哪一捆我一抱都抱不过来。对,还有入冬时杀的那十七只公鸡。那么多东西我们放在哪儿呢?我们在菜园子里挖了一个大雪坑,把那些东西统统的埋在了里面。我们要想吃的时候就刨开一个洞,把要吃的东西取出来,然后再用雪把那个洞堵上。

我们还攒了三百来个鸡蛋,淹了一百个咸鸭蛋。如果我要事先知道我能返城,我何必花钱再买那么多的猪肉和猪蹄子呢?我省下钱回北京再用不行吗?事情来得如此突然,那些东西我走之前都没想起来处理,以后归谁了我也没问过。反正谁都知道我家园子里埋着鸡鸭鱼肉呢,因那时北大荒家家都如此。我实在是不愿意再提起那件事儿,一提那事儿我心里就疼得慌!

离开我们北大荒那个家的那一刻,我心里那个不是滋味呀,那用语言是没法表达的。因为我们那次走不是探家,若干天以后还能回去,我们那一走是丢下我们苦心经营了四年多的家,永远的一去不复返了。那种感觉用一句话两句话是说不清楚的。抛家舍业的那一刻心里特别的难受,看着我们辛辛苦苦用铁锹一锹一锹开出来的那片曾是塔头甸子的菜园子,我们感慨万千!

那四分大小的菜园子,我们走的时候虽是光秃秃的一片,但它毕竟是养育了我们四年多啊!那转圈的篱笆障子上,曾挂满了大朱的滴滴汗水,也篆刻上了我无数次的牵挂与眺望。再使我们割舍不掉的就是,我们平时积攒下来那些上档次的柴禾——足足有四卡车的大木头(去过兵团的人都知道,四卡车是个什么概念)。整个连队不论是老职工的家,还是小青年的家,要数我家的柴禾最多。

那几大堆柴禾不知大朱他挨了多少累,流了多少汗,在那没膝深的积雪里受了多少罪才砍下来的。我从小就苦惯了,所以成家后的日子我也是勤俭节约的按着苦日子过。我们这一走可踢腾了,什么也带不走了,我白精打细算的过日子了。我的良心告诉我,我亏待了我们三口人,因为那些大木头我只有在天最冷的时候,才舍得扛过来锯几根用来烧炉子用。不是我们俩太傻,是因为我们深知自己的能力实在有限,所以在返城风把知青队伍刮的涣散到不可收拾的时候,我们家还在咔咔的锯木头准备过冬。

我们的举动也曾招来过知青们的嘲笑,他们说:“你们俩可真没白来呀,这回你们俩马上就要变成'老山炮了’,可得把你们一家子树成'屯垦戍边扎根边疆的的样板’啊!”听了他们的风言风语,我们也无能为力,他们无非是在埋怨我们没跟着他们一起闹。我说句真格的,要不是那次“天上掉下的馅饼砸到了我们”,我们不就是想在北大荒待一辈子吗?

得,这回炒豆儿可得给别人吃了。再使我难以割舍的就是我家的那群鸡鸭,那是我结婚四年后才刚刚发展起来的一大群鸡鸭。我家有二十八只母鸡,一只大花公鸡,还有十来只鸭子。每天我下班回家只要一下那个小沙岗,那群鸡鸭就会有序的远远的迎过来,尤其是那几只大白鸭子最为抢眼,它们总是摇摇摆摆的走在最后。就是即便我心里有什么烦心的事儿,我只要看见我家那群活蹦乱跳的鸡鸭来接我,我顿时就会烟消云散。

鸡鸭到我回家的路上来迎我,这倒不是鸡鸭有什么灵性,而是我到了下班的时间,鸡鸭也就到了吃食的时间了。你要说:“你把那些鸡鸭都卖了不就行了吗?”战事正吃紧,谁要啊?白给人家还差不多,因为家家都在想法躲避战争。那会儿我可是真后悔呀,我后悔我平时怎么就没舍得杀两只给大人孩子炖炖吃呢?世界上卖什么的都有,就是没有卖后悔药的。

如果我还有可能在那儿再待上一个月,我们肯定要把那些鸡该吃的吃了,该处理就处理了。我肚子里的孩子不允许我再耽搁着。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我们只好把那些柴禾、鸡、鸭、等物,拱手送给了我家的邻居李大爷。因为李大爷家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就是战争真的打起来,他家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邻居家的男主人觉得过意不去,硬塞给了我们一百元表示对我们的感谢。

我回到北京至今已经有四十四年了,我曾无数次的梦见过那块曾经洒下过我们辛勤汗水的菜园子,那小山似的木头堆,那一大群鸡鸭和那条虔诚的狗。我们是一千七百万知青中的一员,我们除了为开发建设大荒奉献出了青春年华以外,我们还为北大荒留下了一群活的生灵。我们真正能带回北京的,也就是我们人生旅途中,那些永远挥之不去的对那块黑土地的眷恋之情。

作者:祖杰峰

来源:兵团战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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