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军赋》/ 陈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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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06年10月6日 18时16分

《魏晋文学史》

徐公持先生所著《魏晋文学史》（人民文学出版社1999年版）是一部内容丰富的好书，出版后好评如潮，有一个座谈会纪要的题目叫作《学术功力的多方面展示》（《文学遗产》2000年第2期）；但笔者在学习时觉得此书中颇多疑问，虽然大抵只是一些关于史料方面的问题，似仍有必要提出来进加以研讨。现就此书前面若干页列举数例如下：

“（三国文学）前后期的划分宣以太和六年（232）为界，理由是建安文学最重要作者曹植于本年病卒，建安其他重要作者在此前基本都已谢世，所以这是建安文学的终结。而正始文学的主力阮籍、嵇康，此时尚未步入创作高潮，但阮已二十三岁，嵇则十岁，正在文学起跑线上蓄势待发。”（第3页）
    今按，按照一般的看法，太和六年（232）嵇康应是九岁，这是因为学术界现在公认嵇康被杀在景元四年（263），而《晋书·嵇康传》载他“时年四十”，由此以推，嵇康应生于黄初五年（224），至太和六年（232），自是九岁。
    曾经有过一种意见认为嵇康被杀在景元三年（262），那么他的生年应是黄初四年（223）。如果事情是这样的话，太和六年（232）嵇康正好十岁。所以看来本书是采用这一种说法。
    可是，本书下文第198页将嵇康的生卒年记为223-263，既相信嵇康被杀在景元四年（263），又认为他生于黄初四年（223）。这样一来，太和六年（232）时他固然是十岁，但享年四十一岁，不免与《晋书·嵇康传》发生冲突。我想徐先生必自有其根据，但书中似乎未尝有所说明，所以这里也就无从深论，只能作为一个疑问提出来请教。

    “最早入曹操幕中的是孔融，其次为阮 禹，稍后为陈琳、徐斡等，建安十三年曹操克荆州，长期流寓南方的王粲北归，最后一位重要文士入邺，标志着各方文士聚合过程的结束。”（第4页）
    今按，孔融似未入曹操幕。《三国志·魏志·崔毛徐何邢鲍司马传》注引《续汉书》关于孔融的记载道：“建安元年，征还为将作大匠，迁少府。每朝会访对，辄为议主，诸卿大夫寄名而已。”又引《汉纪》曰：“……又天性气爽，颇推平生之意，狎侮太祖。太祖制酒禁，而融书啁之曰……太祖外虽宽容，而内不能平。御史大夫郗虑知旨，以法免融官。岁余，拜太中大夫。”《后汉书·孔融传》所记仕履与此同，只是进一步讲到“曹操既积嫌忌，而郗虑复构成其罪，遂令丞相军谋祭酒路粹枉状奏融……书奏，下狱弃市，时年五十六。”由此可知，孔融于建安元年到许昌，与曹操发生关系以后，做过三种官：将作大匠、少府、太中大夫。而其时曹操先为录尚书事、大将军、武平侯，稍后让出大将军，为司空，行车骑将军；到建安十三年，“汉罢三公官，置丞相、御史大夫。夏六月，以公为丞相”（《三国志·魏志·武帝纪》）。在建安时代，中央的大权实际上已归曹操，但表现上总还得维持着汉王朝的若干旧体制。在曹操的司空府丞相府中，是没有也不可能有什么将作大匠、少府、太中大夫之类的属官的。据《后汉书·百官志》，孔融所任诸职的性质如下：

    将作大匠，“一人，二千石。本注曰：承秦，曰将作少府，景帝改为将作大匠。掌修作宇庙、路寝、宫室、陵园木土之功，并树桐梓之类列于道侧。”
    少府，“卿一人，中二千石。本注曰：掌中服御诸物，衣服宝货珍膳之属。”
    太中大夫，光禄勋下属官之一，“千石。本注曰：无员。”

    由于这时汉献帝完全是一个傀儡，孔融也就没有什么实际的权力，甚至远远比不上一个小小的“丞相军谋祭酒”；但是从名义上说，孔融一直是朝廷上的高官，直接对皇帝负责，地位比较高，所以后来曹操杀他的时候要讲究逐步升级，尊重司法程序，颇费了一番手脚的。
    鲁迅先生在著名的讲演《魏晋风度及文章与药及酒之关系》中早就说过“七子之中，特别的是孔融”（《鲁迅全集》第三卷，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版，第505页）。孔融的特别之处固然在他专喜和曹操捣乱，而他的身份也比较特别——他乃是朝廷上的高官，与曹操没有直接的隶属关系；而其他六人全曹操直接的部属。

“曹操北征三郡乌丸，即有陈琳作《武军赋》以美之。”（第6页）
今按，陈琳的《武军赋》作于何时，尚可讨论。传世之《武军赋》已很残破，但尚有小序，略云“……回天国于易水之阳，以讨瓒焉。鸿沟参周，鹿菰十里，荐之以棘，乃修建橹，干青霄，  深隧，下三泉。飞梯云冲神钩之具，不在孙吴之篇、三略六韬之术者，凡数十事，秘莫得闻也。乃作《武军赋》”云云。序言中提到的“瓒”显然指公孙瓒。《后汉书·献帝纪》：“建安四年三月，袁绍攻公孙瓒于易京，获之。”陆侃如先生《中古文学系年》（人民文学出版社1985年版）系《武军赋》于建安四年（199），见该书上册第336-337页；傅璇琮、沈玉成二先生《建安文学史料系年》也将《武军赋》系于建安四年（199），谓本年“陈琳在袁绍幕。绍攻破公孙瓒，琳随军，并为作《武军赋》”，下文又有若干说明（《艺文志》第三辑，山西人民出版社1985年版，第28-29页）。他们的意见是正确的。
曹操北征三郡乌丸在建安十二年（207），陈琳的《神武赋》乃为此而作，序言中有明确的说明：至于《武军赋》与此役的关系，前无所闻。这也只好作为一个问题提出来请教。

   “陈子昂《修竹篇序》说到‘汉魏风骨，晋宋莫传’，此‘汉魏’，包括建安在内，下文又有‘可使建安作者相视而笑’语，可证所云‘汉魏’，实指建安。”（第13页）
今按，陈子昂《修竹篇序》如何理解，是一个可以讨论的问题，该序先说“文章道弊五百年矣。汉魏风骨，晋宋莫传，而文献有可征者”，中间分析齐梁诗的毛病，后面说“一昨于解三处见明公《咏孤桐篇》，骨气端翔，音情顿挫，光英朗练，有金石声。遂用洗心饰视，发挥忧郁。不图正始之音，复睹于兹，可使建安作者，相视而笑。”然则陈子昂认为东方虬的《咏孤桐篇》最靠近正始之音，所以他之所谓“汉魏”，固然包括建安，恐怕也得包括正始，如果所谓“汉魏”专指建安，则“魏”将无着落，建安是东汉最后一个年号。事实上陈子昂最重视“兴寄”，所以对正始诗人特别是阮籍更有兴趣；比陈子昂晚一些的盛唐诗人才更加重视建安，关于这一点罗宗强先生在《隋唐五代文学思想史》（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版）一书中有精彩的论述，见该书第94-100页，文繁恕不具引。

“曹操善用兵，他的对手亦多叹服，刘备就曾说他‘其用兵也，仿佛孙吴’（《蜀志》本传）。”（第27页）
今按，称道曹操的这两句话实出于诸葛亮《后出师表》。《三国志·蜀志·诸葛亮传》注引该表云：“曹操智计殊绝于人，其用兵也，仿佛孙、吴，然困于南阳，险于乌巢，危于祁连，逼于黎阳，几败北山，殆死潼关，然后伪定一时耳。况臣才弱，而欲以不危而定之，此臣之未解三也。”刘备好像没有说过曹操用兵仿佛孙吴这一层意思，至少在《三国志·蜀志·先主传》中无之。

    一部四五十万字的大书中有些疏漏本属难免，但仍应力争避免。这里仅提这五条，如有机会或可再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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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军赋（并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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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天军于易水之阳，以讨赞焉。鸿沟参周，鹿《孤》十里，荐之以棘，为建修卤，干青霄，深隧，下三泉，飞云梯，冲神钩之具，不在孙吴之篇、「三略」、「六韬」之术者，凡数十事，秘莫得闻也。乃作「武军赋」，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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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赫赫哉，烈烈矣，于此武军。当天符之佐运，承斗刚而曜震。汉季世之不辟，青龙纪乎大荒。熊狼竞以攫，神宝播乎镐京。于是武臣赫然，炎天之隆怒，叫诸夏而号八荒。尔乃拟北落而树表，垒壁以结营。百校罗峙，千部列陈，弥方城，掩平原。于是启明戒旦，长庚告昏，火烈具举，鼓角并震。整行按律，决敌中原，八部方置，山布星陈，干戈森其若林，牙旗翻以如绘，千徒从唱，亿夫求和。声訇隐而动山，光赫奕以烛夜。其刃也，则楚金越冶，棠溪名工，清坚皓锷，修刺锐锋，陆陷蕊犀，水截轻鸿。铠则东胡阙巩，百炼精刚，函师振椎，韦人制缝。玄羽缥甲，灼龠流光。弩则幽都筋骨，恒山干，通肌畅骨，崇曲烟。大黄沈紫，直矢轻弦，当锋摧决，贯遐洞坚。其弓则鸟号越棘，繁弱角端，象弭绣质，付文身。矢则申息肃慎，菌空疏，焦铜毒铁，镞鸣钅侯，丽谷挞。马则飞云绝景，直卯，驳龙紫鹿，文的间鱼，走骏惊飚，步象云浮，敛则止，受衔斯游，钩车曷，九牛转牵。雷响电激，折橹倒垣。其攻也。则飞梯临云，行阁虚沟，上通紫电，下过三垆。蕴隆既备，越有神钩。排雷冲则高雉，烈炬然则顿名楼。冲钩竞进，熊虎争先。堕垣百叠，敝楼数千。炎燧四举，元戎齐登。若乃清道整烈，按节徐行，龙姿凤峙，灼有遗英。南辕反旆，爰整其旅。胡马骈足，戎车齐轨。（《艺文类聚》五十七，《初学记》二十二引三条，《御览》三百三十六，又三百四十七，又三百四十八，三百五十，又三百五十六，三百五十八。）

 

严可均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