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树下

文/苏小城

刚去杂货铺上班的时候，最喜欢的是玻璃门外的那个天井，很小的一方天地，种着一棵不高的桂花树。正值秋季，一早一晚打开玻璃门透气的时候，满树的桂花香气扑鼻而来。我曾将那些小小的花瓣平铺在一张纸上，鼻子凑近，深深地感受秋天的味道。

武汉街头的桂花树特别多，小区楼下也随处可见。秋天就是桂花的味道。

小时候奶奶家种了一棵桂花树，但记忆中它开花不多，所以总觉得桂花珍贵。奶奶喜欢将花瓣搜集起来晾干，泡水喝，嘴里会有淡淡的香气。

后来拆迁，我妈提议要不要将那棵桂花树带走，但最后因为树过于庞大放弃了，所有的植物都只留在了记忆里。长大之后再没有喝过桂花泡的水，也没有人小心翼翼地去珍视那些细碎的美好。

第二年，店铺楼上也开始营业，空调外机正对天井里的那棵桂花树。一整个夏天，它日日对着桂花树散热气，树叶开始干枯变黄，手一碰就“哗啦啦”地往下掉。但因为太热又不能不开空调，所以只能眼睁睁看着桂花树枝越来越少。

夏天结束后，空调不用再开了。我们忙着给桂花树修剪枯枝，万幸它还活着，靠近底部的叶片在雨天之后绿得发亮。

但一整个秋天，桂花树没有开一朵小花。它仿佛成了一棵假树，有朋友来店里看到几乎只剩树干的桂花树说：“很有枯山水的味道嘛。”

好不容易熬过一个冬天，长出了新叶，可是等到空调一开，叶子又都枯掉了。没人在意那棵树的死活。

一直到今年初夏，店铺改造，天井被还原成了卫生间。那棵桂花树终于被移到了室外的花坛，虽然它生活的地方变小了，但至少没有热气笼罩。

我们都很担心它是否活得了，毕竟在我们看来它已经奄奄一息了。重新栽种好之后，我隔三岔五就会出去观察，白天热的时候，它的叶子就耷拉着，晚上它又会恢复原样。最热的那段时间，我还提水去浇过好多回。

环顾周围那些或被偷走，或被拔掉的植物，它活得还算坚挺。虽然看上去它的叶子还是不够茂盛，但顶端也有不少新叶冒出。我们都期待它秋天会重新开花，回到它最初本来的样子。

我不清楚桂花是在哪一月才会开花，我也不清楚夏天与秋天的交界点到底会有怎样的变化。四季总在无声无息中悄然更替，前段时间还没日没夜地躲在空调房里吃掉一个又一个西瓜，一转眼竟觉得冷气有些凉，窗外的蝉鸣也似乎离得越来越远。

夏天好像在某场大雨之后就逐渐淡出了我们的视线，随之而来的是轻柔的晚风和满地的落叶。下班的路上，看到车窗外的晚霞，天色暗下来。那些匆匆赶路的人，他们来不及抬头看一眼即将逝去的光影。

有人说：“日语里‘夏天结束了’其实和‘今晚月色很美’一样，是有隐晦暗示的。代表着某天突然感知到河岸的风带来凉意，爱慕的心绪不了了之，没牵到的手，未送出的信，青春潦草收场后关上了门。”

而秋天凭空使人觉得惆怅，像是有人在无垠的旷野发出的一声叹息，微弱，好似并不存在。这个时候我也变得懒散，感觉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趣。偶尔从橱窗瞥到那棵桂花树，心中会猛然升起一点点小期许，希望某天它的枝头结满白色的小花，有人懂得欣赏，有人寻回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