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芝城”
——湖城碎语之十二
灵芝，蕈（xùn，训）的一种，菌盖肾脏形，赤褐色或暗紫色，有环纹，并有光泽。可入药，有滋补作用。灵芝是传说中的仙草，是吉祥之物，所以又称瑞芝、祥芝、神芝、香芝、宝芝。芝草和兰草合称“芝兰”，比喻君子德操之美或友情、环境的美好等，有芝室、芝兰室、芝兰之室、芝兰玉树等说法。芝草和艾草合称“芝艾”，比喻贵贱﹑贤愚。
因灵芝而芝山，始于唐时；因芝山而芝城，也有迹可寻。
清乾隆年间的本土学者史珥（1709—1775）在他的《汇东手谈》卷二十七中写道：“郡城后山，名土素。唐神龙中，刺史薛振以芝献于朝，改名芝山。薛刺史在饶无他遗爱，惟传此事，佞谀可想。今称郡曰‘芝郡’，城曰‘芝城’，邑曰‘芝阳’，甚且有建‘芝阳古邑坊’于治左者。”
“芝城”之称，以我的目力所及，最早见于明代。清同治《鄱阳县志》收有淮藩《题芝城南天寺》的诗，“淮藩”是指明代的淮王。因此，我怀疑宁献王朱权的《送天师》一诗也是在鄱阳写的：“霜落芝城柳影疏，殷勤送客出鄱湖。黄金甲锁雷霆印，红锦韬缠日月符。天上晓行骑只鹤，人间夜宿解双凫。匆匆归到神仙府，为问蟠桃熟也无？”宁献王的王府在南昌，《千家诗》的注解认定这首诗是写于南昌。我没找到南昌什么时间或什么区域有称作“芝城”的依据，当然也没查到朱权什么时候来过鄱阳。
清初顾祖禹《读史方舆纪要》：“芝山：府城北一里，形若负扆，为近郭之胜。本名土素山。唐龙朔初，山巅产芝，因名。郡别名芝城以此。”
由此可见，“芝城”一名是得到了官方的认可的。
清代鄱阳人程作舟在《东湖赋》中称：“而此湖（指东湖）之在番也，独淼淼而绕乎芝城之东。”此外汪士坤也有《芝城秋望》诗。
蒋士铨是清代近三百年间江西最著名的诗人和剧作家。乾隆九年（1744），20岁的蒋士铨自泽州（山西）经河南、湖北归江西，“卜居于鄱阳”，次年就创作了七律《芝城》：
落日依然照古城，
淮王宫苑草痕生。
荒洲已废鱼龙垒，
野水难销鼓角声。
血食何人祠抗浪，
王师终古说团营。
北迁南渡须臾事，
且掉孤舟载酒行。
“血食何人祠抗浪，王师终古说团营”一句较难理解。血食，指祭祀；抗浪：粗犷貌；王师：天子的军队；终古：经常；团营：明自土木之役后京军三大营(五军﹑三千﹑神机)损失殆尽，景泰中于谦从三营中选精兵十万，分十营集中操练，称为团营，嘉靖时罢团营恢复旧制。
总体上看，这首诗主题是怀古，着力抒发沧桑之感。近代何希齐有一句诗被广为引用：“陈桥崖海须臾事，天淡云闲今古同。”意思是，北宋在陈桥开国，南宋在崖海覆亡，只不过在须臾之间。殊不知，早在乾隆年间，蒋士铨就有“北迁南渡须臾事”的诗句，由淮王府的败落，进而生发对明王朝的兴亡之叹。末尾一句“且掉孤舟载酒行”，回到现实中的鄱阳城。
也就在这一年，蒋士铨还写了一首与《芝城》接近的诗，题作《饶州怀古》：“西风残照月波门，烟火千家断岸分。古井残碑留帝业，高城楼橹属将军。湖边酒肆菰蒲合，堤上歌台草木薰。拟到芝山重回首，尧峰缥缈剩荒坟。”
乾隆十七年（1752），蒋士铨离开鄱阳，留下《自鄱阳移居南昌》一诗，其中还用到了“芝城”一词：“移家去芝城，缱绻八载余。泛泛三百里，家县随图书。”同时这也是蒋士铨在鄱阳生活了八年的确证。
在弄清楚了“芝城”的来龙去脉之后，我也查到了一些“鄱城”和“饶城”的文化信息。
关于“鄱城”。
宋代有个诗人张良臣，留下一首《遣家书》的七绝：“家住鄱城小洞天，经年烹鲤尚茫然。几回鹊喜无消息，吹杀灯花独自眠。”张良臣，字武子，大梁人，避地家于鄞。生卒年均不详，约宋孝宗淳熙初前后在世。隆兴元年（1163）登进士第。没有资料显示张良臣在鄱阳当过官，也不知道鄱阳什么地方有叫“小洞天”的，这一语例只好存疑。
饶州知州王十朋有诗《名郡之东门曰永平书一绝》：“鄱水新门号永平，永平何止一鄱城。愿言广此平天下，黎庶长无愁叹声。”王十朋还在《主簿程同年和永平门诗再赋四绝因以赠别》中说到“鄱城”：“春尽湖如镜面平，扁舟送别古番城。相将我亦为行客，征雁来时好寄声。”不过，他用的是“番城”，读音相同，字形有别。
艾性夫《番城晚眺》：“独眺秋愈远，孤城日渐曛。地平浮楚泽，天阔见吴云。风静渔歌合，波摇雁影分。未应陵谷变，不得问番君。”艾性夫是南宋年间人，“番城”正是“鄱城”的同义语。
明初鄱阳籍著名诗人刘炳《鄱城归舟》：“霜落长河见远洲，天晴归棹喜同舟。青连碧树山回转，白涌寒砂水倒流。弓影浮杯疑老病，鸡声牵梦动离愁。英雄过了前三十，晚景桑榆愧白头。”这是一首较有名的诗，其中“弓影浮杯”沉淀下来，成为了一个成语。“弓影浮杯”形容疑神疑鬼，自相惊扰。刘炳还在散文《古趣轩记》中，使用过“鄱城”这一名词：“鄱城之东湖，澄数顷烟波，钓艇往来摇宕，有沙鸟芰荷之景，而芝山直其北，岚光云影，幽林空翠，有杖藜携酒之胜。”
关于“饶城”。
“饶城”是饶州城的省文。明代余干籍大儒胡居仁《寄丘时雍》：“饶城晤会之后，又蒙教翰见喻，又以诗赠从游之士，感荷不胜。……”“饶城”指的正是饶州。胡居仁多次到鄱阳，他在《夜存子说》一文中称：“成化壬寅冬，予寓鄱城永福寺。”在《頥仙说》中又提到：“成化癸卯春，臣居仁客寓鄱阳淮府，贤王延至梅亭，讲论遗经，因命作《頥仙说》。”清代张廷玉等撰修的《明史·儒林》中，有胡居仁的传，传记中有如下记载：“（胡居仁）过饶城，淮王请讲《易传》，待以宾师之礼。”况且他的最优秀的弟子余祐，《明史》中也有交代：“祐字子积，鄱阳人。年十九，师事居仁，居仁以女妻之。”
清陈梦雷著《医术名流列传》，在记载乐平名医杨文德时称：“明初征诣太医院，洪武戊寅乞归田里，明袓御书‘种德’二字赐之。舟抵饶城，医者刘宗玉延之，文德为讲岐黄心法，以太素授之。”据《鄱阳县志》载，刘琮玉（字润芳）也是一代名医，明初饶州知府陶安为他写了《积善堂歌》的长诗。
